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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雷:攀枝花之戀(揭秘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2022-01-06由 李春雷紀實文學 發表于 漁業

黃葛蘭樹什麼時候移栽

1982年初春的一個週末,正在縣城讀初中的我,回到農村老家,補充給養。那天下午,院中突然湧進一群興奮的鄰居。後面,慢騰騰地尾隨著一個外地姑娘。鄰居們匆匆地鑽進屋裡,交頭接耳地說話,嘀嘀咕咕,神神秘秘。

我有些納悶。

霎時,驟然醒悟:這是一次相親活動!

當時,農村土地政策已經鬆綁,農民生活大有好轉。華北平原由於自然條件較好,脫貧效果更加明顯。於是,到處是蓋新房、娶新娘的歡樂場面,一些多年形單影隻的光棍漢,也紛紛喜入洞房。但西部地區一些地處偏遠山區的農村,仍是異常貧苦。因此,便有好事者介紹川妹子,嫁到平原,彷彿這裡是天堂。今天到來的這個四川姑娘,其目標物件就是我家鄰居的一個大齡青年。

那個姑娘,孤單單地坐在門外,彷彿一隻小羊羔,在聽由命運宰割。

我看著她,十七八歲模樣,年齡比我略大,個頭高高,眼窩微陷,面色黧黑,枯瘦嬌弱,雖不算漂亮,卻不失俊秀,有一股文靜之氣。

我便上前搭話。

她告訴我,來自四川省渡口市,名叫劉麗萍(音意),家住大山深處,初中畢業,由於兄妹多,耕田少,乾旱重,太苦累,便來到平原尋求生路。

她聲音柔軟,細細又怯怯。說話的同時,愁眉低蹙,渾身微顫,像一株畏畏縮縮的含羞草。

我學過地理,知道渡口市臨近雲南。而南方,在我的心目中便是魚米之鄉,便是天堂啊。

我問:“你們在南方,還吃不飽飯嗎?”

她吃力地一笑,又搖搖頭,沒有作答。

我們簡短的對話,就這樣結束了。從未走出故鄉的小小的我,哪裡知道外部世界的苦難與酸澀呢。

沒想到,一刻鐘之後,風雲突變。大家的目光,竟然齊刷刷地瞄準了我。

原來,她與男方簡單見面後,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卻又走投無路,便猛然提出要嫁給我。

我當時只有十四五歲,正是上學年齡,父母不可能同意。而且,我家孩子多,負擔重,哪裡會作此打算呢。

我雖未戀愛過,卻已進入青春期,對感情懵懵懂懂。頓時,渾身燥熱,心亂如草。

說實話,她的文靜,是我的喜歡,但這也委實太突然了。何況,我還要上學,我還有夢想。未來漫長,難以遙望。

我別無選擇,只能表示沉默。

沉默中的我,分明看到,幾米之外的她,眼中淚花閃閃。

而我,只能掉過頭去。

那一刻,我的心底,重重地嘆息一聲,彷彿一枚精緻的瓷瓶,“砰”地碎裂了;又好像一顆嬌嫩的漿果,被一隻腳掌粗暴踐踏,哀豔豔,滿地殘紅。

轉眼間,人群散盡。

這場相親活動,就這樣草草地結束了。

從此,我再也沒有聽到她的訊息。顯然,她沒有嫁給我的鄰居,沒有留在我們村,也沒有落戶附近三里五鄉。

李春雷:攀枝花之戀(揭秘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圖片來源於網路,與本文內容無關

一隻翩翩驚鴻,在我心靈的天空中哀鳴著,淒厲地飄飛而去。

於是,我牢牢地記住了一個姓名——劉麗萍。我不知道後面兩個字是否這樣寫,但我固執地認定應該如此:美麗的青萍。哦,青嫩的浮萍,在命運的風水中隨波逐流,無奈漂泊。

於是,我開始關注一個地名:渡口。

在諸多資訊裡,那是一個偏僻、貧窮的代名詞。那裡,位於四川省西南角,遠離中原,山高溝深、乾旱貧瘠,歷史上曾是朝廷流放犯人之地;那裡,開山造地,正在建造一個大型鋼鐵廠,三塊石頭架口鍋,帳篷搭在山窩窩;那裡,對外保密,寫信只能用代號……後來,那裡遽然轉身,改名攀枝花市。

哦,攀枝花,也叫木棉花、英雄花,紅紅火火,轟轟烈烈。

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的意識深處,總有一種莫名的悵惘。是遺憾嗎?是失戀嗎?是,又不是,說不清楚。但我知道,那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情感炙痛,也是第一次悲鬱的青春之殤。

轉眼三十餘年,白雲蒼狗,河東河西。

去年四月下旬的一天,正在北方的紅塵深處奔波的年近半百的我,忽然接到一個朋友電話,邀請到攀枝花市參加一個文學活動。

我心底怦然一動,遲疑片刻,旋即答應。

是的,多少年來,攀枝花在我心底,彷彿一個秘密檔案,雖時時惦記,卻不忍開啟。

那天,當我從昆明機場乘車進入市區時,已是半夜。猛然,一捧花團錦簇的燈光,挽著一襲豐盈清逸的暗香,撲面而來。儘管滿眼陌生,卻又渾身溫熱。我連忙走下車來,與她握手,與她擁抱。

第二天,朋友陪我在市內遊覽。哦,三十多年前,這裡還是一個只有幾戶人家的窮山村,而現在,卻變成了一座繁華且現代的中等城市。金沙江呈S型,優雅地居中而坐,兩側平緩的山坡上,站立著一幢幢精緻的樓房,高高低低,錯錯落落,五彩斑斕,造型各異。

讓我驚異的是環境。湛藍的天,雪白的雲,香甜的風,蔥翠的樹,那是一種久違的清新、純淨和安謐,迫使你的眼睛、面板和鼻腔迅速清零,並進行一次升級版的調頻。更讓我驚奇的是這裡的陽光,那種明媚和亮麗,若鮮奶,似新雪,彷彿站在明鏡前,似乎置身舞臺上,澄澈、溫馨而又秋毫畢見,宛若一個亮晶晶的童話世界。

最讓人驚歎的是花。這裡地處南方,氣候溫熱,從春天的風鈴木、紫荊花,夏天的鳳凰花、黃葛蘭,秋天的茉莉花、梔子花,到冬天的炮仗花、異木棉。一年四季,都是花的芬芳,花的嫵媚,花的海洋。而眼下,正是花季,攀枝花剛剛謝幕,夏天的茂盛正在排山倒海地湧來:明黃的虞美人、火紅的三角梅、粉白的走馬芹、橘紅的野百合……最是那一片片深深淺淺的藍花楹,點綴在城市的角角落落,恰似一汪汪純粹的湖水,寧靜而深邃;宛若一顆顆閃爍的寶石,幽雅而高貴;猶如一群群開屏的孔雀,靈動而美魅。

我相信,這裡的每一朵花,都是主人精心的培育;我更相信,這裡的每一朵花,都是興奮的,自由的,幸福的,充分享受著愛情的。若非,她們斷不會那麼舒展,那麼熱烈,那麼自信,那麼團結,形成一種鋪天蓋地的氣韻,直抵人的眼睛和心窩。

誰非過客,花是主人!在這裡,這句話霸氣,卻真理。

第二天,我們又走進郊外的深山,踏訪了幾個山村。大大出乎我意料的是,本地農民的富裕狀況,遠超我的想象。過去,制約這裡的最大瓶頸是乾旱和偏僻。但在今天,有了充足的電力和便捷的交通,這些難題,反而成為獨特的優勢。

富足的陽光,豐沛的江水,純正的生態,加上現代化設施農業,農民們錯位種植優質櫻桃、杧果、枇杷、稻米和各種蔬菜,供應周邊城市。一年四季,依次輪換,產品不斷,財源滾滾。

有一個成語:蜀犬吠日,意為四川地區雲霧多,陽光少。但在攀枝花,正好相反。這裡的年光照量,竟然可以達到2700小時。燦爛的陽光下,繁花烈焰,百果熟美。

印象最深的是草莓。紅嫣嫣,嬌滴滴,沁人心脾,能啟用你所有的味蕾,如歸童年,如溫初戀,如入夢幻,讓你悠然地、深層地體味自然的美,生命的美。

這些年,地方政府不僅修通了村村公路,還引導散落在深山的農民集中居住,發展農家旅遊,並創辦了一個個陽光小城,使這裡成為全國著名的康養之地。北方地區的老年人紛紛來這裡購房,常年定居,或歡度秋冬。

據國家統計局最新數字,攀枝花,是四川省人均收入最多的城市,而這裡的農村,更是在全省名列前茅。攀枝花市只有兩個縣,農民人均年收入逼近中國最富裕的廣東省,遠超我的家鄉。

上天,或許是出於對這一片土地歷史苦難的補償,把所有的花,所有的美,所有的福,都賜予了這座城市。

突然,我又想到了劉麗萍。

命途多劫,歲月如歌,酸甜苦辣,悲歡離合。美麗而悲愴的女子,你的故鄉,已經完全改變,變成了一座花果山。而你,現在哪裡呢?

這些年,我曾多次到四川公差,愈發想象她的相貌,是典型的川妹子。我也由此再三思考川女外嫁現象。曾經的貧困歲月裡,她們長在深山,勞作苦累,衣食無著,便嚮往外面的世界,想象平原的富庶。況且,她們祖上多是移民,天性漂泊,具有一種反把他鄉認故鄉的心理。

殊不知,人生如萍。心安之處,便是故鄉,便是福地。就像如今的攀枝花,太多的內地人來到這裡,建設這裡,定居這裡,使這裡成為一個幸福新故鄉、美麗大花園!

我又想起了她單薄而又堅定的身影。

她,必定是一位有主見的川妹子,經過一番生命的苦痛和掙扎,定然會尋找到自己的如意人生。即使是一路坎坷泥濘,她也會奮起雙手,平整通順,遍植鮮花,使之成為一條芳菲幽徑。

生命,不都是這樣嗎。唯其如此,才是煙火世界,才是五味人生,才是中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