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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父親去世母親獨自撫養我長大,去趟後山我才知她不是我親媽

2021-05-25由 每天讀點故事 發表于 漁業

獾油是什麼

故事:父親去世母親獨自撫養我長大,去趟後山我才知她不是我親媽

後山真是清涼的好地方,密林遮天蔽日,帶著雨水沖刷後的青草味道。

我將一包剝好的乾果開啟來放在地上,靜靜地坐在旁邊等著。時間彷彿要凝結一般,我回頭看看紋絲不動的乾果,嘆了口氣,將包裹疊好放在身邊那棵槐樹最低的枝椏上。

我知道阿孃能將它取走,我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一)

自我記事起,家裡就沒有爹爹,村裡也有不少與我家相仿的人家,都靠著一個寡婦支撐。然而一個弱女子獨自拉扯孩子誠然是太難了,於是那些守了寡的嬸子或是大娘就會帶著孩子另尋新的人家,多半也是獨居的鰥夫,也是為了互相扶持著將孩子們養大。

然而我阿孃卻始終是孤身一人,不僅要拉扯我,還要照顧病重的奶奶,實屬不易。

奶奶在還明白的時候給我講起過,我還沒出生,爹爹就帶著阿孃去了南方做生意,後來阿孃生下我,急急要帶回來給奶奶看看。那時候正趕上雨季,遇上了後山泥石流,整個回程的隊伍都被衝散了,死得死傷得傷,只得阿孃是毫髮無損的將我抱回來的。

於是那後山就成了全村的禁忌,孩子們更不被允許去。

奶奶還喜歡摸著我的頭髮唱一些歌謠,含含糊糊,年代久遠:“狸子跑得快,獾子會報恩”

阿孃那時候就會笑著將飯菜端上桌,然後把奶奶攙到桌子邊:“您又給渙渙講這些,已經講過好多遍了。”

阿孃很能幹,不僅將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還經常幫襯村裡的人。

阿孃沒別的嗜好,只是愛吃堅果。她偶爾從山裡採些堅果子來炒熟了,也會分食給鄰居,然後剩下的會細細剝了殼餵給我,自己吃上幾顆就是滿臉的餮足。

阿孃最拿手的就是治療燙傷,她總是會取出一瓶小小的瓷瓶,沾了些油膏給受傷的村民們塗在患處上,過不了幾天,患處便可痊癒。

“阿孃,這裡面裝了什麼?”我歪著腦袋好奇地看著小瓷瓶,阿孃將我抱上膝蓋,摟在懷裡:“這是獾油啊,渙渙”然後用又添了新傷的手掌輕輕將我拍睡,嘴裡還低低地唱著歌謠。

阿孃總是會受傷,不過用紗布綁一綁,很快也就好了。

我夢裡總是有阿孃的味道,很安穩。

後來奶奶病重,直到她去世,阿孃都一直守在她的床邊。那些日子阿孃看起來很虛弱,奶奶在彌留之際,緊緊地攥著她的手,嘴巴開開合合了幾次,最後只得說出一句:“辛苦你了”

後來阿孃帶著我將奶奶安葬,奶奶走得時候很安詳。家裡自此只剩下我和阿孃了,然而奶奶去得了無牽掛,她知道阿孃定能將我照顧得周全。

我和阿孃也許本能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活,慢慢的我長大,她老去,然後我嫁人生子,換我們一起來照顧她。

然而人算總不如天算,誠然你有再大的本領,老天爺一翻手是雲,覆手即是雨。

(二)

我那時正值豆蔻年華,也跟村裡其他孩子一樣唸了私塾,和阿孃母女兩個的生活平靜恬淡。只是中午從私塾回來時,阿孃多半是歇著的,她看起來很疲憊,但卻總趕在我回來之前將午飯打理好。我每次都不會叫醒她,睡眠之於她遠遠比果腹重要。

偶爾午夜夢迴,在黑暗裡我摸不到阿孃。那記憶如洪水般開了閘,只是我記不真切,似乎小時候半夜裡阿孃也曾不在,那時候奶奶會輕拍著我入睡。再之前,也許在我還來不及記事之前,總有些什麼蛛絲馬跡在我腦海中浮現,而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我那時候已經習慣在暗夜裡伏下身子,嗅著被褥間阿孃的味道,闔著眼,等她回來。

村子裡守寡的嬸子大娘基本都改了嫁,在我們這裡本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人去苛責一個連維持生計都困難的女人去守節。

然而沒人苛責並不代表沒人看重,阿孃是整個村子甚至是整個族群裡唯一的節婦,於是族長將阿孃報給了官府,朝廷下了公文,要給阿孃立道牌坊。

這真是揚眉吐氣的大事情,村子裡的男人們不中用,就指望著阿孃這個女人光耀門楣。

我那時在私塾聽到訊息,顧不得先生還沒晃著鈴鐺喊畢課,飛一般地像只兔子拔腿就往家裡跑。

“阿孃!”我一把推開家門,臉上潮紅,興奮地氣喘吁吁:“朝廷要給你立牌坊了!”

阿孃揹著身子衝著我,我站在門口看了她會,終於忍不住再次喚她:“阿孃”

“誒!”她終是轉過身子,臉上帶著未乾的淚跡,我驚詫莫名,急急撲將到她懷裡:“阿孃,誰欺負你了!”

“沒有”她看著我,淚水竟又漫上眼眶,哽咽不能成語,緊緊將我摟在懷裡:“渙渙”

大喜的日子裡,阿孃就這麼抱著我,哭成個淚人。我不解,也不敢幫她擦眼淚,只得伸出手,也緊緊地抱住她:“阿孃不哭,渙渙長大了,有渙渙在,阿孃就不用怕。”

朝廷送來牌坊的那天,村裡幾乎所有人都去了村口圍觀,裡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那石牌坊上鐫刻著“天褒孝節”四個大字。我就站在那人群的中間,仰頭看著那高高的牌坊被豎起,盡力剋制臉上的沾沾自喜。我回頭去找阿孃,卻只看到她落寞的身影隱沒在人群中。

我那時怔忡出神,總覺得阿孃的背影是聲大大的嘆息,宛若大勢已去。

(三)

我那時真的是太小了,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阿孃那種無可奈何的心境。

牌坊立在村子裡,也紮在了每個人都心尖上,阿孃再也不是一個閒適質樸的寡婦,而是眾矢之的。

風言風語終於被傳得沸沸揚揚,他們繪聲繪色地描畫,說阿孃面上正經,背地裡偷人養漢。那些私塾裡的孩子也聚在一起奚落我,說我阿孃得了便宜還賣乖,我急急與他們爭辯,他們卻將我推倒了,指著我的鼻子問:“那你阿孃半夜裡總去後山幹什麼?難不成她不是人是妖精,專門勾搭漢子的狐狸精!”

他們鬨堂大笑,我憤憤地咬牙,卻半個反駁的字也說不出來。揣著一腔怒火跑回家,看見正在縫補衣服的阿孃,氣不打一處來,卻又無從發洩,我只得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

“渙渙!”阿孃扔了針線急急過來拉我,我咬著唇紅著眼睛看她,她似是嚇壞了,急急往後退了兩步,又想拽住我的手,卻被我甩開了。

“你去後山到底是幹什麼去了!平日裡你總不讓我去不讓我去!可你自己半夜裡到底是去幹什麼了!”我歇斯底里的喊:“別以為我不知道,我有好幾次醒時你不在身邊!”

阿孃看著嚎啕大哭的我,臉上有說不出的哀傷,抿了幾抿唇,哆哆嗦嗦地哭起來,卻始終一言未發。

我因著這件事連著幾日不與阿孃說話,阿孃照舊還是為我做飯洗衣無微不至。我好幾次半夜醒來,看她仍坐在燈前為我縫製衣物,看起來消瘦又憔悴。

“阿孃”我終是於一日囁嚅著開了口,阿孃眼裡滿是寵溺,絲毫沒有責怪我。

“為何做了這許多衣服?”我拿起她整整齊齊疊成一摞的衣物:“這夠我穿到幾時的。”

“夠穿就好,夠穿就好。”阿孃說著扶著炕桌起身,從視窗遙遙看向後山。

是夜,我被喧鬧聲驚醒,急急坐起身來,一摸身邊空空如也,慌忙披了衣服跑出門。

漫山遍野的火把,他們在後山追堵我的阿孃。風言風語終於擾亂了族長的心智,他在半夜糾集了村子裡所有的壯年漢子,蹲守在我家門口,誓要活捉我阿孃和她的姦夫。定不能讓這醜事傳揚出去,辱沒了村口的牌坊。

那夜真是混亂而恐慌,我趕不及穿鞋,跟著大人們往後山跑,沒人在意我,他們都紅了眼睛,像是要殺人。口哨聲、呼嘯聲、奔跑聲、烈焰的劈剝聲,夾雜在一起成了我此生都難忘的聲響。

然而他們大費周章地折騰了半宿,卻沒有逮住半個人影,只逮住一隻獾子,一隻母獾。而我的阿孃,就那麼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一連幾天,族長派了人看管著我,可阿孃始終沒回來。那天逮住的獾子也被寄養在我家裡,他們尋著阿孃一路瘋追,卻只追到了這隻獾子,心中的不憤可以殺了人,如果阿孃再不回來給個說法,他們就要宰了這獾子吃肉洩憤。

午後那些人喝了酒,全都稀鬆地攤在門口。我悄悄地靠近關著獾子的木籠子輕輕地蹲下身子,看她瑩瑩的眸子直直地望著我的眼睛,半晌,我的眼淚順著臉頰潺潺而下:“阿孃”

(四)

我的親生爹孃在那場泥石流裡全部喪了命,而我的親孃在最後一刻依舊用手高高舉著我,才讓襁褓中的我倖免於難。

一隻剛剛產崽不久的母獾出來覓食,看見了成片的死人。她為孩子們和自己儲備的糧食被雨水沖走了,而我孃親包袱裡泡的發漲的乾糧還能吃,她吃了乾糧便有了奶水,她的孩子們也得救了。

她回頭,看見呱呱哭泣的我,躊躇了半晌,終究還是幻化成我孃親的模樣,把我抱回了家。

父親去世母親獨自撫養我長大,去趟後山我才知她不是我親媽。

怪不得奶奶生前總是悼念“狸子跑得快,獾子會報恩”,怪不得阿孃要一直守著我不再改嫁,也怪不得阿孃總是要跑去後山。

“阿孃”我憋著不敢讓自己哭出聲來,她那樣望著我,讓我在襁褓中的記憶都再次真切。她為了我,只得半夜才能跑回山上去照顧她的孩子,而現在她虛弱如斯,再也沒有自己逃脫的能力。

“我知道渙渙是你給我的名字,我是你的孩子,一輩子都是!”我跪在籠子前,壓著聲音,給她磕了三個響頭。我扭頭看看呼聲震天的看守們,咬著牙將籠子上的鐵釘慢慢啟開,薅下來一塊木板,將將夠阿孃擠出身子。

她看著我,低頭舔舔我磨爛的手指,竟有眼淚滴落我的掌心。我一把抱住她,嗚嗚的悶著哭泣,還未等她緩過神來,便將她從視窗扔出老遠。她踉蹌著起來回身看我,我衝她用唇語用力地喊著:“快走!別回頭!”

阿孃轉了轉,往前跑了幾步,回身看了我一眼,最後跑進了後山的密林中,再也看不見了。

我脫力地坐在地上,渾身都在哆嗦,我不可抑制地笑,最後呵呵笑出聲來。看守們聞聲跑進屋,看見空空如也的籠子,揪起我的領子想要打我,卻被我瞪著眼睛頂回去。

再後來,我成了村裡唯一的孤兒,族長報給朝廷,說我阿孃突遭了急病暴斃了。我則成了節婦遺孤,有了朝廷的撫卹,倒也安穩地長大了。

我如今成了遊醫,行走四方,最擅長治療燙傷,救死扶傷,倒也逍遙快活。而我身上依舊穿著阿孃臨走前給我做的衣裳,我想在我學會針線之前,應該都不必擔心衣不遮體。

我嘆口氣,轉身想要離去,卻忽然瞥見一抹黑影,一閃便消失不見。我急急跑到剛才綁了乾果的樹枝上,果然那包乾果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小小的瓷瓶。

又是獾油,我將瓷瓶塞進包裹裡。幾年來,我每次想來後山見一眼阿孃,卻始終都是這樣的結果。

或許她已不知該以何種容顏來面對我了吧。

也罷,我只要知道她還活著就好。她的兒女們,也都長大了吧。

“阿孃!”我朝著大山深處嘶喊,然而只有回聲一波波的襲來。我駐足,風吹過枝椏,再無其他。

嘆口氣,我跪下來朝著山裡叩頭,起身準備告辭,卻忽聞遠處有獾子的叫聲。

那聲音低沉婉轉,宛如阿孃夜夜哄我入睡的歌謠。原標題:《阿孃》;作者:阿扈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