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梅蘭芳墓（二）：最大的“梅黨”是原配夫人王明華

所謂的“梅黨”就是今天所說的粉絲團，是一個坊間對捧角兒迷黨的俗稱，例如譚鑫培老闆的“痰迷”、黃潤甫的“黃病”、王瑤卿的“瑤痴”、楊小樓的“羊迷”，“梅黨”就是梅蘭芳大師的迷粉，迷梅至深者則成為“梅毒”。“梅黨”中有平民百姓，也有文人士大夫，也不乏達官貴人，如馮幼偉、李釋勘、吳震修、齊如山、許伯明、舒石父、羅癭公、姚茫父、樊樊山、易實甫、張季直、王闓運、陳三立、陳師曾、黃秋嶽、郭民原、張孟嘉、言簡齋、張庾樓等。他們喜愛梅蘭芳大師的藝術，給與大師支援和幫助，齊如山是戲曲理論家，給梅先生編了幾十齣戲，還親自給梅先生說戲排身段。馮幼偉馮耿光是民國高階將領、總統府顧問、中國銀行總裁，參與梅蘭芳的許多重大事項，並付出了極大的人財物力。今天，我想說的是大師的原配王明華，她才是最大的“梅黨”。

梅黨

1892年，清朝末期，王明華出生在一個京劇世家，父親是旦角王順福、哥哥是武生王毓樓，雖不是在大富大貴環境下長大，但也算在知書達理的家庭中成長，五官清新，面貌清秀，氣質冷清淡然，用現代的話說絕對是高富美，直到19歲還在閨中待嫁。

1910年，王明華虛歲19，媒人上王家門來說親，父親王順福看梅蘭芳是棵好苗子，與戲劇世家的梅家也算門當戶對，又有同行作保，於是答應了這門親事，把女兒許給了初露鋒芒的花旦梅蘭芳。那年梅蘭芳虛歲17，正處於倒倉變嗓的時期，前途未卜，梅蘭芳為母親去世守孝100天后，王明華毅然地嫁給了處於人生低谷的梅蘭芳。她是一個內斂的舊式女子，不外露但有分寸，不張揚卻內秀，盡心盡力操持家務，相夫教子，梅先生再無後顧之憂，婚後一年再登臺演出，一舉拿下了京城菊榜的第三名，事業從此走出了低谷。

同時，王明華是一個精明能幹、富有見識的女性。在民國那個舊社會時期，女性思想尚未得到解放，她成了梅蘭芳的“經紀人”，奔走在全國各地，丈夫每次演出、應酬，她都會相伴出席，形影不離。1919年，陪丈夫到日本成功地訪問演出，梅蘭芳聲譽鵲起，王明華對梅蘭芳的悉心照顧也得到外界的讚美。她還是梅先生的“化妝師“，傾心研究化妝、髮型設計、服裝和畫樣方面的技巧，華麗的戲服、頭飾和化妝都出自王明華之手，雍容華貴、典雅端莊成為“梅派”藝術的特色和亮點。

她是最忠實的“梅黨“，在大師成功的背後，她無怨無悔、默默地支援著梅蘭芳表演生涯。

她不惜打破後臺不允許女性進入的陋習，親自走進後臺幫梅蘭芳梳頭。為了不因懷胎十月而無法照料丈夫，避免生育的拖累，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做了絕育手術，專心照料梅蘭芳起居生活，全心照顧梅蘭芳演出。她沒想過自己將來的後路，一心只想成就丈夫的事業。

梅蘭芳、王明華夫唱婦隨

他聲譽天下，她貌美如花，如果沒有之後的慘烈變故，這對梨園伉儷或許成為傳世佳話，她或許成為完美女性的象徵，成為職業女性的代表。

正在日子紅紅火火的時候，大兒子大永，小女兒五十感染了麻疹，全家人尋遍名醫良藥，可兩個孩子還是不治夭折。王明華從生活優渥的少奶奶突然淪為孤獨的少婦，她茶飯不思，身體越來越瘦弱。然而，為了使梅蘭芳專心演戲，她想與其兩個人一起放大傷悲，還不如讓另一個人解脫，每次演出之前，她強裝笑臉，微笑著對梅蘭芳說：“忙你的去吧，不用擔心我。”

她無法再生育，梅家又怎麼能沒有後代呢？為了丈夫的事業，願意為他掃清身邊的麻煩，1921年，她親自做媒選定了小自己13歲的福芝芳，在福芝芳母親“兩頭大”的要求下，以兼祧兩房為名，娶了福芝芳為平妻，與福芝芳平起平坐。只要能傳遞父親梅竹芬的香火，能繼承伯父梅雨田的香火，能讓丈夫沒有一絲的壓力，她無怨無悔。

後來王明華感染了肺癆，她怕傳染給孩子和家人，更怕傳染給梅蘭芳，那會影響他的藝術事業，她委婉地提出去天津看病。梅蘭芳勸她留在北京看病，還能有個照應，可王明華卻執意要去外地。她帶著一名護工隻身前往天津養病，臨行前，她囑託福芝芳：一家子都靠你了。她將照顧梅蘭芳的事務交給了福芝芳。福芝芳識字不多，王明華專門為她請了先生，教她識字、讀書。她徹底地退出了梅蘭芳的生活，空頂著一個原配夫人的名分。我們不敢妄加猜測她當時的想法，但是從她的一貫作風來看，她很倔強，她是個不願意用消耗別人來成全自己的人。

1926年的一個冬天，梅蘭芳帶著孟小冬來到天津探望她，王明華會意，將手上的戒指摘下來，放在孟小冬的手上說：“你要是不嫌棄，這個就當作你們的訂婚禮，可惜我身體狀態很差，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我也是將走之人，我正室的位置就留給你。今後由你來照顧梅郎，我很放心。” 自始至終，她都在為梅蘭芳考慮，或許為了再造乾旦名家、坤伶新秀的美好佳話，她成全梅蘭芳和孟小冬的愛情，無怨無悔。

1929年冬，37歲的王明華醫治無效在天津去世，她雖然飽經病痛折磨，但是走得很安詳。梅蘭芳帶著福芝芳四處尋求吉地，最後在香山腳下選定風景秀美的萬花山讓她長眠。1961年，大師去世，孤獨32年的王明華的棺木被請出來，與梅蘭芳合葬在一起。1980年，福芝芳也來了，三人合葬，兩位夫人陪伴在梅蘭芳兩邊。

軟弱退縮也好，寬宏忍讓也好，王明華愛梅蘭芳太痴，她的一生只願為他付出，無怨無悔。

續：

這次拜訪梅蘭芳大師墓，還拜訪附近其他大師的墓，在大師墓的左側不遠處是王少樓先生的墓。王少樓（1911年～1967年），男，京劇老生、教師。字兆霆。祖籍山東，出身梨園世家。祖父王順福為旦角演員；父親王毓樓工武生。姑母王明華是梅蘭芳夫人。王少樓的夫人徐詠芬是梅蘭芳大師的琴師徐蘭沅先生的長女。

當年，梅蘭芳大師和原配夫人王明華失去愛子，想讓王少樓過繼給梅蘭芳大師，被梅蘭芳還年輕還有生育能力婉言謝絕。如果當初，王明華堅持，或許就沒有後續的故事。王明華一生只為梅蘭芳考慮，願為他付出，無怨無悔。

王少樓先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