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漁業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2021-12-26由 人民日報 發表于 漁業

周圍神經病會死人嗎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勇火化證所用的照片。

62歲的王天國與50歲的喻可會將永遠記住2016年5月10日的那個夜晚。

那天,自稱持有醫師證的“趙醫生”坐在他們家中的沙發上,透過一款手機測試軟體證明夫婦二人29歲的兒子王勇所患並非癲癇,而是“腎虛”。“趙醫生”隨後給王勇開了價值8000多元的無限極保健品,並要求他停用已經吃了一年半時間的抗癲癇藥物卡馬西平,以證明“吃我的藥效果好”。

然而僅僅8天后,王勇於2016年5月18日癲癇大發作,在床上抽搐著手腳死去。面對重慶市涪陵區義和鎮食藥監所人員的質詢,這個真名為趙繼勇的無限極涪陵地區銷售代理終於承認自己所售賣的並非藥物,而是保健品。喻可會說,聽聞此言她當場昏厥。在此前已花費八十多萬元治療費用,負債二十多萬元,與癲癇病抗爭16年後,這個農村家庭還是未能避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命運。

邂逅無限極

自2008年以來,王天國與喻可會夫婦便住在重慶市涪陵區義和鎮的一套公寓房內。同為第一批三峽移民,這對老夫婦的居所並不如鄰居們的來得精緻。房內傢俱大都斑駁粗糙,最值錢的電器是一臺約20寸的液晶電視,沒有安裝空調。為了籌錢給兒子王勇治病,夫婦二人十多年來一直竭力縮減開支,從來不曾旅遊。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天國、喻可會家中一隅。

2000年,13歲的王勇因傷口感染患上癲癇。此後,他經常毫無預兆地突然昏厥,發作嚴重時會渾身抽搐,連續昏迷。後一種症狀學名為全面強直-陣攣發作,通稱“大發作”。2011年,一次持續1個月的大發作讓王勇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在王天國和喻可會的照料之下,已經被涪陵急救中心下發病危通知書的王勇最終甦醒了過來。

2011年,王、喻夫婦帶著王勇到北京軍海醫院接受治療,那次診療前後共花費50多萬元。在此之後,王勇的病情有了顯著的好轉,在堅持服用藥物的前提下,王勇的癲癇幾乎不再發作。“有時候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發作,又一眨眼就好了。他不說我們都不知道。”喻可會說。

2015年1月,涪陵一家精神病醫院來到義和鎮上開展檢查。醫生告訴王勇說他的病已經好了70%,可以吃國家報銷的“免費藥”——卡馬西平了。喻可會告訴澎湃新聞記者,服用卡馬西平有一定的限制,需要醫生鑑定癲癇病患者康復到了一定的程度,國家才允許服用。

在服用卡馬西平後,王勇停用了軍海醫院開出的藥物。軍海醫院瞭解情況後,囑咐王勇不能停卡馬西平,要聽醫生的,“醫生叫你停藥你就停藥。醫生說要慢慢減你就慢慢減。”

天津市環湖醫院神經內科醫生李清雲發表在2018年底15期《醫學理論與實踐》上的論文則顯示,癲癇猝死(SUDEP)可由多種因素的表現不佳導致,包括癲癇發作控制不佳、抗癲癇藥物、遺傳等。

澎湃新聞記者查詢到的卡馬西平藥物說明書上顯示,卡馬西平是一種抗驚厥和抗癲癇藥物。說明書在注意事項一欄中特別標註:癲癇患者不能突然撤藥。

喻可會記憶裡,在2015年1月至2016年5月服用卡馬西平的時間中,王勇沒有發作過癲癇。在此期間,王天國和喻可會夫婦在義和鎮的劍濤鋁業工作。廠裡的同事瞭解這個家庭的經濟困難,拼了兩畝地給他們耕種。於是夫婦二人將每日下班後的時間都花在了田地裡,很晚才回家。

2016年5月份,對門的鄰居劉忠英找到喻可會推銷化妝品。在此之前,喻可會曾聽說劉忠英借幾千元買化妝品的事。聽說劉忠英推銷的產品要3000元,喻可會拒絕了。為了給患癲癇多年的兒子王勇治病,她的家庭已經負債累累。

見推銷化妝品未果,劉忠英又將目標轉向王勇。劉忠英聲稱,自己參加了一個課程,賣給她化妝品的同一個老師站在臺上說自己的藥能醫治各種疑難雜症,“大醫院醫不好的病,在他這裡都能醫好。”劉忠英想讓王勇試試,再次被喻可會拒絕了。“我說你不要胡說,我們孩子剛剛吃了國家的免費藥,病剛剛好。”喻可會要求劉忠英不要向王勇推銷藥品。

然而,喻可會擔心的事仍然發生了。過了幾天,劉忠英多次白天到家裡找王勇。王勇奶奶問她來意,她便答“來看弟弟做十字繡”。據王勇說,劉忠英給他介紹了一種藥,吃了能讓他的病“完全康復”。如此重複了幾天之後,王勇終於被說動了,表示自己想試試那個藥。

“趙醫生”

2016年5月10日晚間,從田裡勞作回來的王天國和喻可會第一次在家裡遇見了劉忠英口中的“老師”——趙繼勇。

趙繼勇身高一米八左右,瘦瘦的,也說著一口重慶話。他自稱趙鑫,是從重慶城區來的醫生,根據約定來給王勇送藥。喻可會記得,這位“趙醫生”穿著西裝,開著七座的轎車,在讀東西時會戴上眼鏡。當喻可會要求他出示醫師證時,趙繼勇自稱忘帶了。“他給我們看了幾個本本,我們又不識字,也不認得。”喻可會說。

王天國和喻可會當即表示,孩子已經醫治的很好了,不需要他的藥物。“你們不信的話,我就用手機測試一下。”趙繼勇說著便掏出手機開啟一款軟體,讓王勇按照他的指示進行測試。測試結果顯示,王勇的病症是“腎虛”。

“孩子跟我說,媽媽,我們是不是到處去檢查,在外面看錯了?他說我這個病很簡單,是腎病啊。”喻可會當時就急了,“我說不可能啊,腎病是要結了婚才有。你又沒出去走,你怎麼會有腎病啊?他就不信我。”在她的印象裡,腎虛往往和性生活聯絡在一起,脫離社會多年的王勇顯然不可能得上。

趙繼勇帶來的一大箱藥物可供王勇服用一個療程(3個月)。他聲稱,服用自己的藥三五天就能看到效果,最多兩個療程就能治好。澎湃新聞記者獲得的雙方當時開具的欠條顯示,王勇一家2016年5月10日當晚向趙繼勇購買了8盒增健口服液、4瓶靈芝皇膠囊、4瓶鈣片、6盒女仕口服液、4盒常欣衛口服液、4盒潤紅胭口服液、2盒源適餐粉。共計8294元。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趙繼勇開具的欠條,記錄著產品與價格。

負債累累的王、喻夫婦不願意為趙繼勇的產品買單。王勇當即表示買藥的錢自己來出。“因為孩子成年了,確實可以自己還。但是孩子說暫時沒錢,以後給。趙繼勇說以後給也可以,你先欠著吧。”但賣完藥沒過幾天,趙繼勇便以手頭緊為由,提前令夫婦二人付清貨款。

趙繼勇稱呼王勇為“弟弟”。“他說弟弟,你治好了就跟我一起去掙錢還給你媽媽。他說我們這個掙錢很快的,很好掙的。我們孩子自己也說,治好了出去掙錢還給我。”喻可會回憶道。

當時喻可會還不知道,趙繼勇售賣的化妝品和“藥品”即來自大名鼎鼎的直銷企業——無限極。而趙繼勇口中這樁很掙錢的生意,就是讓王勇成為趙繼勇的“市場”,加入到無限極的直銷網路當中來。在與王勇接觸時,劉忠英已經在趙繼勇處購買了大量產品,即將“辦卡”成為他的下線。

在喻可會記憶裡,趙繼勇的態度直到王勇離世時都謙和而富有耐心。在送藥來的那一晚,趙繼勇剛離開王勇家後又折返回來把門敲開說,“你們真是很好啊,花幾十萬給孩子治病。”趙繼勇還要求喻可會把孩子每天發病的時間、次數記在本子上,自己則經常會在家中無人的白天過來看望王勇。

“趙醫生”:越發作越好,發作的越多好得越快

正是這份後來被喻可會作為呈堂證供的筆記,幫助拼湊出王勇生命中最後8天的身體狀況。筆記記載,從拿到藥的第二天,即2016年5月11日開始,王勇每天的發病次數依次為:1次,4次,3次,4次,4次,6次,2次。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喻可會按照趙繼勇要求,記錄的王勇發病次數。

“他在家裡做十字繡,咚一下就倒過去在沙發上,過一分半分鐘又起來繼續做十字繡。但是他從北京回來以後就不發作啊,最多就是眼睛眨一下的時間就恢復了,很少出現。”喻可會回憶道。

5月14日,喻可會按捺不住疑慮詢問王勇,為什麼好幾年沒有發作的癲癇又復發了?這時候王勇才告訴喻可會,趙繼勇在前來探望他的時候叮囑他,“不能吃以前的藥,要吃我這個藥才看到效果”。聽從了趙繼勇的建議,王勇自5月13日開始就停止服用卡馬西平,僅服用無限極產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5月11日、12日兩天,王勇也各發作了1次和4次。喻可會對澎湃新聞表示,吃藥的時間是王勇自己掌握的,是不是在那兩天吃了卡馬西平,也只有王勇自己知道。

趙繼勇還在探望王勇時囑咐他,“不要跟別人說你在哪裡看病,就吃我的藥,不要說出去”。在趙繼勇與一家人第一次見面時,他讓王勇把藥“藏藏好”。王勇便把藥抱進臥室,藏在了床下面。喻可會記得,孩子此前一直睡在次臥,幾天之前突然要求和爸媽換房間,換到主臥。“次臥的床是封死的木板,下面打不開。主臥的床墊可以掀開藏東西。”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勇生命中最後幾天所住的主臥,當時無限極的產品被他藏在床下面。

對於趙繼勇這麼做的動機,喻可會直到今天還不清楚。但她在接受採訪時反覆提到,自己有個做醫生的侄子就住在附近。如果他提前知道了王勇服用無限極的事,最後的結局會大不相同。

5月15日這天,王勇時隔多年以後,再次出現了幾十秒的“大發作”症狀。按捺不住的喻可會給趙繼勇打了電話,問他這是怎麼回事。趙繼勇卻在電話裡回答,越發作越好,發作的越多好得越快。

5月16日、5月17日,王勇繼續不時出現小發作的情形。喻可會繼續打電話給趙繼勇,後者的答覆還是那句話,“越發作效果越好”。

死亡

2016年5月18日凌晨,王勇病情急劇惡化。筆記顯示,在2時35分至4時10分中間的95分鐘時間裡,他一共發病11次。心急如焚的喻可會給趙繼勇打了一個又一個電話,得到的答覆都是“發作越多越好”。

4時10分,王勇從一次昏迷中甦醒過來以後想要起床喝水,喻可會便給他倒開水喝,王勇說,“我來倒。”這成了他和母親的最後一次交流。

喝完水以後,王勇在房間裡走了兩圈。4時40分左右,他回到床上睡覺,沒多久便開始持續大發作。喻可會再次打電話給趙繼勇,要求他立刻過來,“他說他等天亮了再來,我說不行,立刻過來。”掛了電話,喻可會跑去喊附近的赤腳醫生來看看,但沒有找到。回到家中,她撥打了120急救熱線,隨後與王勇的奶奶、丈夫王天國、小兒子王浩一起在床邊守著王勇。

29歲的王勇沒能捱到太陽昇起。5時左右,他在抽搐中斷氣了。

喻可會請來附近一位老者看看兒子還有沒有救。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她去敲響了鄰居劉忠英的門。看到王勇死了,劉忠英嚇得站不住腳,癱坐在了地上。喻可會讓她立刻打電話把趙繼勇給叫過來,“找不到他我就找你!”

5時40分左右,並不知道王勇死訊的趙繼勇終於到了。他一進門便被王勇家人給堵在了房間裡。喻可會讓王勇的奶奶坐在門口,不讓趙繼勇出去。“我們問他,你到底給孩子吃了什麼藥?什麼藥吃了會變這樣子?”然而無論王天國、喻可會夫婦如何逼問,趙繼勇都始終保持沉默。一言不發的他低著頭坐在王勇家的客廳沙發上,不時嘆氣。

之後趕到的喻可會妹夫報警稱“有人賣假藥害死人了”。片刻之後,義和鎮派出所警察和義和鎮食藥監所人員來到現場,趙繼勇終於打破了沉默。“直到藥監局把他銬起來的時候他才說他叫趙繼勇。藥監局從王勇床下面搜到藥,問他這個是什麼藥,他說這不是藥,是無限極的保健品。當時就把我氣暈了過去。”

義和鎮派出所2016年5月18日對趙繼勇進行的詢問筆錄顯示,趙繼勇出生於1979年,戶籍地址位於涪陵區義和鎮,大專文化程度。2001年畢業後,趙繼勇一直務工至2016年,當時的身份為“無限極(中國)重慶分公司的推薦人員”。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趙繼勇的部分詢問筆錄。

在王勇家,食藥監所人員問趙繼勇對王勇的病情瞭解嗎。趙繼勇答稱瞭解。食藥監所人員又問,“那還讓他吃這個?保健品能治病嗎?”趙繼勇沉默了。

直到這時,喻可會才記住了無限極這個名字。她憤怒於趙繼勇為了售賣產品,向王勇誇大宣傳、隱瞞身份,“關鍵他欺騙!你是賣保健品你就是賣保健品,我們也好做打算。但他說他是賣藥的,醫師資格證忘帶了!”

一個農村家庭的癲癇鬥爭史

增福鄉位於重慶市涪陵區西南邊陲,地處涪陵、南川、巴南三區交界之地。據鄉政府官方微博介紹,民國時期當地的黃、王、郭、楊四大家族提出“為鄉民增加福氣”,增福一名因此得來。在2008年搬遷到義和鎮前,王、喻一家三口人便居住於此。

2000年以前,王天國與喻可會經營著二畝農田和幾頭豬,閒暇時在長江沿岸肥沃的河灘上種植蔬菜,收穫可觀。兒子王勇讀書自覺,“一直都是第一名”,獲得的獎狀在灶房貼了滿滿一堵牆。

但對這一家人而言,有福氣的生活僅僅維持了很短一段時間。

這一切在2000年迎來轉折。這年7月,13歲的王勇在外玩耍時被竹子刮破了腳引發破傷風。兩年後被確診患上了癲癇。

根據國家衛健委科普專案“百科名醫”網站介紹,癲癇的三大分類中,症狀性癲癇可由中樞神經系統受細菌感染引發,“包括中樞神經系統細菌、病毒、真菌、寄生蟲、螺旋體感染及AIDS神經系統併發症等”。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勇在騎士醫院的腦電波報告。

自患上癲癇之後,王勇便頻繁出現毫無前兆的小發作,經常在情緒激動或是身體狀況不佳時突然暈倒,過一分鐘左右又自己甦醒站起來。雖然在不發病時與健康孩子一樣,但是癲癇最可怕的威脅恰恰在於無前兆、不可控的突然發作。初中階段,王勇每天需要步行兩個小時到鎮上上學,他曾經好幾次暈倒在路邊水田當中,幸好都得到了路人搭救。長此以往,看似輕微的小昏厥可能會在某一天奪取他的生命。初三讀罷,王勇選擇了退學。

2004年至2008年,王勇根據親戚推薦,在重慶江北區的騎士醫院進行長期治療,期間一個月要花費3000多元。王天國和喻可會開始更加拼命地掙錢。家中養豬的數量從幾頭擴大到了幾十頭,他們還將鄰居不種的土地也接手過來,一口氣種幾十畝的地。每天天不亮就上田勞作,凌晨一兩點才能喂完豬休息。

但即便如此努力賺錢,在王勇得病的前十年裡,一家人還是欠下了幾萬元的債。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天國、喻可會在義和鎮所住門洞,他們的家在一樓。

令喻可會焦慮的是,多年的治療並沒有給王勇的病情帶來起色。2011年7月,王勇出現癲癇大發作。“那次以為沒有希望了,許多親戚朋友來家裡看他。”喻可會說,“我們每天翻來覆去給他擦身,把食物弄一點到他嘴裡他就吃一點下去,每天就輸鹽水保證營養。”昏迷二十天後,王勇才開始恢復知覺,可以微微動手來回應周圍人。一個月過後,王勇甦醒了過來。

康復之後的他從沒有主動提起這次瀕死的經歷。喻可會的記憶裡,王勇只有一次提到了死。“以前在騎士醫院,醫生當著王勇的面說這個病沒治了。我害怕他想不開,我就說你不要去聽醫生的,醫生說的也是誇大其詞。他說沒事的,他說他的吧,我該哪天走就哪天走,也無所謂的。”

這次從鬼門關生還的經歷讓喻可會決心帶著兒子尋找其他治療途徑。2011年,經親戚推薦,喻可會帶著王勇到北京軍海醫院治療。這是一家以癲癇治療為特色的私立醫院。

“我們到北京看病的時候,醫生就說你這個癲癇是後天的,很好治,誰跟你說不能治的?”喻可會回憶道。直到這時,她才意識到兒子被重慶當時有限的醫療水平給耽誤了。

經過七天的手術、理療、藥物治療後,王勇的病情有了巨大改善。這令與癲癇纏鬥了10年的王勇一家看見了希望。隨後兩年間,喻可會又攜王勇三次赴北京治病,她認為軍海醫院的藥物量少效優,在重慶當地根本買不到。不過與療效成正比的是治療費用。2011年至2014年,王勇在軍海醫院的各項開支一共花了近50萬元。

喻可會感到,王勇在治療中重新拾起了對生活的希望。住院期間,北京的醫生借給他書看,結果王勇手不釋卷地讀。回到重慶以後,王勇生先後在重慶城區和長壽區的火鍋店打工,靠著宰魚掙到人生第一筆錢。

2014年的一次偶然機會,令王勇對十字繡產生濃厚興趣。每天早上八時,王勇早起吃完藥後便開始做十字繡,除了午飯後休息一小時以外基本針線不離手。沒多久,他的作品就達到了可以賣錢的水平。“每年能賺一萬多呢。”喻可會回憶。家裡空蕩蕩的牆壁上開始出現一幅幅精美的刺繡,內容從玫瑰花,再到一兩米長的“迎客松”、“家和萬事興”。雖然客廳瓷磚地板上依然堆著土豆苗和鋤頭、揹簍,但是牆上的斑斕色彩已經讓這個家有了幾分精緻的味道。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王勇家牆壁上的十字繡作品。

發掘了自己的這項才能後,王勇繡了兩幅作品送給曾經借錢給自己家的堂哥、堂弟。有一次,王勇拿著一幅繡完的“迎客松”去裝裱,店主提出想買下他的作品,被王勇拒絕了。“這幅是送給我媽的。”他說。

2019年1月,在王天國、喻可會的家中,夫婦二人向澎湃新聞展示了一幅王勇還未完成的作品。這幅“江山如此多嬌”長逾3米,需耗時1年才能繡完,完工以後可在市場上賣到3萬元。然而,王勇只繡了4個月便猝然離世,巨大的布面上如今只有幾片斑駁的底色和零碎的線頭。喻可會曾經嘗試接著繡下去,但是她的視力太差,繡出來的效果差強人意——王勇去世後,喻可會因過於激動而眼睛模糊看不清東西了。孩子剛走的那一年,她的頭腦就是空的,外出上街會因為看不見路而回不了家。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喻可會舉著王勇尚未繡完的“江山如此多嬌”。

訴訟

王、喻夫婦的訴訟代理人,重慶德知律師事務所律師熊天順認為,無限極公司在此事件中存在著兩大過錯,“第一它的團隊管理有瑕疵,第二它的團隊業務水平不高,把不是藥的東西說成是藥了。”

在詢問記錄中,趙繼勇自述,自己從2015年3月起開始從事無限極產品業務,他的上線名叫徐瓊,團隊中還有兩三個成員。作為實際的銷售代理,趙繼勇既沒有銷售保健品的資質,也沒有代理許可證。“我只是推薦產品,作為中間人去專賣店給王勇拿產品的。”但他同時承認,只要自己賣出產品,便可以根據無限極公司的十筆獎金規則獲得提成獎勵。

29歲癲癇患者突然死亡:用了8天無限極 推銷員自稱醫生

趙繼勇詢問筆錄的部分內容。

2017年,王天國、喻可會將趙繼勇告至涪陵區人民法院。兩人主張,趙繼勇向兒子王勇推薦無限極產品時存在誇大功效的行為,其將保健品當作藥物使用。王勇服用無限極產品之後一週左右,其病情越發嚴重,告知趙繼勇時,趙繼勇稱是正常反應。使得王勇延誤治療,病發而亡。

趙繼勇則提供了另一個版本的敘事。無論是在2016年5月18日當天的公安詢問筆錄中,還是在庭審現場,他都聲稱自己沒有誇大宣傳保健食品的作用,也沒有用手機軟體將王勇診斷為患“腎虛”,更沒有勸告王勇停用卡馬西平。他聲稱,在王勇家人告訴他王勇服用無限極產品開始發病以後,他要求他們“把握情況,看是什麼情況發病,該吃藥吃藥、該治療治療。”

“王勇的母親跟我說,王勇吃了保健品頭昏,我就給王勇的母親說喊她一定要找清原因,看到底是怎麼造成的,該到醫院去治療就到醫院去治療,並且給她說可以先停止服用保健品或者減少計量。”在詢問筆錄中,趙繼勇如此告訴民警。

對於自稱醫生以及將保健品稱為藥物這一點,趙繼勇也一併予以否認。

由於沒有錄音證據,趙繼勇和王勇一家都無法提供物證證明2016年5月10日晚間的對話詳情。但是,在場證人的證言起到了關鍵作用。熊天順表示,包括劉忠英在內的兩名證人都作證稱趙繼勇確實拿出手機,將王勇診斷為“腎虛”。法院對於這部分事實予以採信。

此外,趙繼勇在提供多種無限極產品之外,還要求王勇在產品標註上均刻意加大劑量服用。例如,根據詢問筆錄,趙繼勇給王勇開出的用量是增健口服液一天兩次,一次四支。而增健口服液包裝盒上標註的用量是“每日2到3次,每次1支”。趙繼勇開出的用量超過標準三倍有餘,他在詢問筆錄中辯稱,因為王勇身體不好,他便讓王勇加大劑量吃,先試一下看看有沒有效果。

喻可會向澎湃新聞表示,由於誤以為解剖驗屍無需自己繳費,因此耽擱了王勇的解剖工作。雖然涪陵區公安局刑警隊抽取了王勇的心臟血液進行化驗,但並未公佈化驗結果,更無法證明王勇的死亡與無限極產品之間的關聯。一審法院因此對趙繼勇辯稱王勇的死亡與無極限產品質量並無因果關係的內容予以採信。

一審法院最終判決趙繼勇對王勇的死亡承擔次要的民事賠償責任,賠償王、喻夫婦死亡賠償金、喪葬費、交通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共計6萬元。一審法院在判決書中寫道,“經審理查明……趙繼勇視王勇生命為兒戲,明知王勇患病多年卻擅自加大無限極產品服用劑量一倍以上,法律意識淡薄,導致王勇病發不治身亡。”

對於賠償金的數字,喻可會並不太在意,“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是這口氣不順。因為你騙了孩子呀。我們治了這麼長的時間治到這個程度,用在治療上的錢不心疼。剛剛燃起一點希望,你就把希望給弄破滅了。”

此後,趙繼勇又向重慶第三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被駁回。在上訴狀中他寫道,“無限極產品是保健品,王勇加大劑量服用無限極產品也不會至於導致王勇死亡。”

對此,熊天順不以為然。“就算是吃肥肉,超出三倍食用也會導致高血壓吧?”

然而,趙繼勇在後續的賠付階段卻拖延支付。“法院判了兩個月內付清六萬元,他半年過去了一分錢都沒給。”喻可會之後以願意接受分期付款為由將趙繼勇約出來見面,隨後由熊天順將他控制住,請求法院強制執行,這才追得賠款。

喻可會表示,“本來他要是主動找我,兩三萬塊錢我就算了。人要有誠心嘛,你做錯事了,誠心誠意的我肯定會原諒你的,但是你一直不給我打電話,一直不給我聯絡我,我肯定很惱火啊。”

無限極公司並未出現在被告名單上。孩子亡故後第二天,喻可會曾前往義和鎮派出所瞭解情況,得知趙繼勇已經“被無限極公司的人給保走了”。然而,熊天順曾來到無限極重慶分公司調查趙繼勇,被告知並沒有這個員工。

截至發稿,澎湃新聞記者嘗試聯絡趙繼勇,但其手機撥通之後連續好幾日都無人接聽,其妻子手機則顯示為空號。澎湃新聞又輾轉找到了趙繼勇口中的上線徐瓊的聯絡方式,對方表示,“聽都沒有聽到過這個人,不知道。”

1月17日,無限極公司工作人員對媒體迴應稱,目前報道的公司曾捲入人命官司的情況,“由於手頭沒有資料,還不太掌握這個資訊,所以目前無法對此迴應。”

(來源:澎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