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傳一刻」第204期：羅愚-熟地大義隨聊

熟地放十年還能用嗎

講者簡介

羅愚

，脈學研究者。中華武藝研究者。奇經八脈宣通法傳播者。北京中醫藥大學特聘臨床專家。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常務理事。將固定於武漢及北京坐診，致力於中醫療效質量控制研究。

中醫家推薦

熟地，為補血滋陰、益精填髓之品，大補血虛不足，通血脈，益氣力。明代醫家張景嶽對該藥的運用爐火純青，人稱之為“張熟地”，從側面也可說明熟地的非同一般。本文羅愚老師將分享關於熟地的師承與思考，熟地與陳士鐸方藥體系有何聯絡？為什麼熟地能夠救命？它與附子、人參、棗皮的救命有何不同？請諸君品讀細思。

■ 溫馨提示

：本文約4720字，閱讀大概需10分鐘。宜泡一壺清茶，慢品。

▽ 講稿實錄 ▽

一、熟地師承

對於熟地這個藥，我是有師承的。

我自己本人一開始比較害怕使用熟地，因為我母親年輕的時候患有胃下垂和慢性胃炎，同時有血虛，在我從小的印象裡面，當時老中醫給她開的藥裡面就有熟地，但是我母親應該是一個陰血不足、肺氣虛加一點痰溼的體質，吃了以後肚子就脹氣，受這個影響，所以我用熟地也並不是非常得多。

但是也不是不用。因為我弟弟是開角型青光眼，所以我在1993年專門去拜訪一些眼科的中醫，當時在省中醫很有名的一箇中醫眼科大夫旁邊也抄過方，偷過藝，然後自己買了很多眼科疾病的書看，那麼對於這種肝腎不足肝熱腎虛病理病機的相關眼科疾病，打交道就會比較多，所以還是用過熟地棗皮這些藥的。

在1996年的時候，我拜了曹新志老中醫為師，他就是一個補師傅，補氣血、補陽、補陰，大量地用這些補藥。

補陰藥中，最重要的就是熟地、棗皮、當歸、白芍。

在2008年的時候，我專門在黃煌經方沙龍里面發了一個關於運用熟地經驗的帖子，提出最直接的師承有二三十點。因為從我的師爺陳仲川先生開始，就已經使用非常大劑量的熟地，我的師父曹新志先生也經常使用大劑量的熟地，佔比大概是五個人裡面至少有一個人，是非常典型的滋陰的套路，就是以熟地、棗皮、當歸這樣的一些藥為主，尤其是重用熟地。

但是他是怎麼判斷使用熟地的？依據是比較玄奧的。

我們並不能夠很直接地判斷這個人應該用熟地，但是他可以依賴於脈法判斷出來

。他所使用的脈法，我以前也在黃金昶老師的那個腫瘤群裡面講過，在脈象上面是有一定的規律提示的，但是並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麼非常精細，我說的這個精細是指有一個非常明確的固定指徵，它沒有那麼簡單，實際上是非常複雜的，因為脈象表現得很複雜。那麼他是在一個很複合的脈象指徵裡面，可以判斷出需要使用熟地。具體的脈象我今天就不講了，是

和速度波的關係比較大，有空乏、空豁的感覺

。但是脈象是立體化、變化的，速度波會被其他的一些因素干擾，有的時候你覺得有速度波，實際上它是沒有的，或者是匱乏的，這個很難判斷。所以說我師父在教我的過程中，包括我到現在，還掌握得不是很好，不能非常準確地使用大劑量的熟地。

我師父用熟地，有的時候病人也會出現不舒服的情況，而且不是他所能夠控制的，我見到過兩三次病人用後感覺肚子非常脹。基本上我一個星期到他那裡待兩天，呆了三年多的時間，他透過平脈以後，或者結合望診等，知道要用熟地了，會預先告知患者吃了這個藥以後可能肚子會脹氣，但是實際上真正肚子出現脹氣的病人並不是非常多，大概四分之一，四分之三的人是不會出現腹脹的。

二、熟地起手30克，大補先天精血

我是在大概拜師了三五個月之後，買到了一本書，就是和陳士鐸的方藥有關係的一本書籍，不記得具體是什麼書了，才發現

我所師承的方藥套路，竟然和陳士鐸的方藥的套路非常相似，與陳士鐸的補法的方藥體系幾乎是一樣的

，所以我後來專門買了陳士鐸的整套的書翻過。熟地是治療什麼的？我們先大概地回憶一下陳士鐸的方藥體系規律，這個規律是基於文獻的，但是和臨床基本上是一樣的。

一個是最簡單的，就是補精血。

這個精血是偏向於陰性的有形的陰精陰血，但實際上裡面是有精氣的

。我們回憶一下，比如說在陳士鐸的《石室秘錄》裡面，治一些很燥極的白血癥，血吐出來是白的，都是直接大劑量地去補陰精精氣，這時候屬於先天的陰精受到了損傷，當然，由於氣交的因素影響，也涉及到一些全身性的因素。這個話說的可能大家會糊里糊塗。

其實先天的損傷並不完全是因為陰精的直接耗傷

，比如手淫、女性的月經過多、白帶過多等等，不僅僅是這些病，

還有一種情況是氣候原因所造成的人體正氣的損傷，這個就是氣交的概念。

所以

有的時候虛勞病也要用到熟地

，就是我們認為要用建中湯的，他可能會用熟地。按照《石室秘錄》的介紹，往往是這時候

人面蒼

，就是很憔悴，這個現象我在裘沛然的《壺天散墨》裡面也看到過。

關於熟地，我並不是只有我師父的師承，因為當時掌握得不是非常好，所以也是翻了很多資料的。在裘沛然的一些使用經驗裡面，我仔細看了他使用熟地的指徵，總結得非常粗疏，就是說指徵不能夠落實，或者說猶覺不盡。他描述用熟地的指徵中有一個是人長得比較憔悴，但是

憔悴是熟地的唯一指徵嗎？真不好說

，很多氣虛也會憔悴，血虛也會憔悴，實證表現出來的結果可能也會憔悴。所以說用熟地的指徵實際上裘沛然老先生也是沒有總結出來的，他是在一個很含混的大的樣式裡面，估計這個可能用熟地。那麼在我的師父曹新志先生手上，除了前面說的陰精虧虛至極的這樣一些病理之外，有的時候並沒有虧虛到那種程度，他

只要認為你是有精血不足的，只要你的脾胃能夠吸收，能夠吸納，他也會用上熟地。

按照我們師承的運用熟地的套路來看，

如果是專門補精血的話，絕對是30克起手

，熟地最少劑量是30克，這時熟地單獨拿出來，和附子一樣，它是

先煎、久煎

，然後再放其它的藥。當然，一般八珍湯那種湯劑，熟地用的是15克。

三、熟地運用：水腫型疾病末期、哮喘、痞證

那麼除了大補先天精血之外，我還注意到一個情況，就是

治療一些危重症，就是要命的病的時候，我師父竟然也用到了熟地

。

讓我第一次開眼界的，是大概跟了他半年，到年底天比較冷的時候，他治療的一個血吸蟲導致的肝硬化腹水病人。武漢周圍是血吸蟲的災區，有很多人年輕的時候得過血吸蟲，然後到中年以後就是肝硬化腹水。這個肝硬化腹水的病人找師父看病，當時用的熟地120克，這是我第一次看他起手120克，當時那一次就把他的命救了，後來活了很長時間。像這樣的肝硬化腹水或者是尿毒症病例，十幾例是有的，

我所見到他用的熟地劑量，最大的差不多到300克

。

後來我一直在想，熟地為什麼能夠去治療這樣一些危重症？肝硬化容易理解，肝硬化腹水到晚期確實有很多是肝腎不足陰精虧損的，舌頭無苔、薄苔、發紅，這樣的很多。但是尿毒症，腎臟已經萎縮了，而且還有水，我們通常的想法，是有水的病應該考慮陽的方面要多。這種現代醫學肝病、腎病的末期，可以說沒救了，熟地竟然可以治得有效？

在《石室秘錄》裡面，我印象很深，陳士鐸的體系裡面這個叫末治法。

事實上，我師父也沒有一個完整的體系去跟我說熟地為什麼能夠這樣，但是他有很多碎片知識，我就把這些碎片進行了整理，加上我自己的學習，在找哪個點上面可以這麼去解釋，把它們編串出來一個先天體系。我今天姑妄說之，大家也姑妄聽之。

下面我接著把我的見聞說完。

一些接近於危重狀態的這種大喘氣，用熟地也是有效的

，這都是屬於人快不行的時候，類似於哮喘之類的疾病，但是有的時候不光是單純肺支氣管造成的喘症，也可能是心源性的疾病所造成的喘氣。

還有一種情況，是我們比較意外的，很多人都看過裘沛然老先生的書，裡面提到

熟地治療痞證

，也就是胃脘痞脹。這個情況在我的師承裡面也偶爾有，可能不多，但我師父絕對這樣用過。至於說為什麼這樣用，我至今還沒有想明白。有一些明明就是胃脘痞脹不舒服，師父直接上熟地，不像我們先用一點化痰溼的、行氣或者是寒熱並舉的藥消痞。消不了再換思路，再用熟地，這個可以理解，但我師父有時候是直接用熟地，竟然也有效。

我大概的重新回捋一遍，就是從中醫的病症上來說，第一個是水腫性的疾病末期，比如肝硬化腹水、尿毒症，水腫得快要沒命了，當然，也有一部分可能不是水腫，但是經歷過水腫的階段；第二個哮喘，也就是喘息；第三個就是胃脘痞脹。這些病我師父都是以熟地為君藥進行治療。

四、救命四藥各不同：附子、人參、棗皮、熟地

後面我就簡單說一下我的體會了，後來總結的結果是什麼，這個也是我最重要的先天理論體系裡面的一部分。我們

人體可以分為津液精血有形的成分

，不管哪個部分，最後就是由水液一樣的津液精血這樣的有形成分組成的。熟地大補精血說的過去，可是在救命的這一個層面來看，為什麼會有效呢？我們可以考慮一下。

我們看幾個救命的藥。用附子救命，這種病例多吧？用人參救命，甚至續命，這種情況也有吧？過去有很多傳說，用長白山的這個老人參含在嘴裡，吊著一口氣見親人最後一面。還有棗皮，張錫純的來複湯用棗皮來治一些心臟病，也帶有一點回陽救逆的意思。加上這裡說的，熟地也可以救命。那麼它們四種藥救命，原理是什麼呢？

我認為附子是補陽救陽氣的。這裡打個岔，很多人都是說用附子、黃芪能治療陽虛的病，但是始終沒有回答“陽”是什麼。實際上我有自己的理解，附子所回的陽，所救的陽主要是衛分的陽氣，衛氣營血的衛，當然裡面也有氣分，也就是說

附子是透過挽救衛分和氣分的陽氣來救人的性命

。在過去我們所看到的文獻裡面，或者大量的近現代醫案裡面，參附並用去救命的醫案是非常多的，我那個時候學的最多的就是參附並用去救命。我是這麼想的，

人參補的是氣分和營分

，它不是那種有形的津液精血，有人說人參救的是元氣，這個說的過去。

那麼棗皮治的是什麼？收斂元氣嗎？它補不補元氣？該怎麼定位棗皮？它是在哪個節點上面發揮作用的？附子治的是衛分和氣分的陽氣，人參治的是氣分和營分的陽氣，棗皮有沒有可能治的是營分呢？

棗皮裡面有一個酸味，可能就是補那個營分的氣，救營分和一部分精分的氣。

當然，它肯定也是透過收斂衛分、氣分的氣和補營氣、補元氣來共同發揮作用的，類似於人參，但是與人參有所差異。有沒有這個可能？這是我的反思。我認為棗皮跟人參是比較接近的，是直接補人體所需要的營養和動力的一種藥。

附子治的是衛分的陽氣，衛分是沒有營養的，就是一股很稀薄的氣，有可能附子只是起到激發陽氣去挽救衛氣的這樣一個作用。而人參是可以直接補人體所需要的營養，同時又有一定的激發人體陽氣或者說心臟搏動的作用，這一說就說到西醫裡面去了，附子含有的腎上腺激素對心臟的起搏是有作用的，人參皂甙也有這些作用，同時人參裡面還含有豐富的營養，相對來說，附子只是一個啟動的作用。那麼棗皮呢？棗皮激發心臟搏動的力量可能沒有人參那麼明顯，但是透過其他的途徑，比如說促進周圍血迴流到心臟裡面，然後來幫助心臟搏動，增加輸出血量，有沒有這種可能？這是我亂猜的。但是根據這個思路，我把它類比到了我的一種脈學——“心動血流學”裡面去了，這是後話，我們今天不表。至少棗皮挽救人的性命，是有這麼一種既可以直接補人體所需要那些營養成分，促進心肌的供血，同時還有一定的回輸四肢或者周圍血量，保住心臟的作用。這在中醫裡面是什麼呢？就是補的人體營分的氣和一部分精分的陽氣。

這裡又涉及到一個問題：

精是很粘稠的，精裡面為什麼有氣？

這個可能會要拿出一大塊的時間來解釋，我現在只能這樣說，人體的精分有相當一部分應該是保有很濃郁的元氣的，實際上它是一個無形的元氣精氣與有形的因子共同融合，成為了一個沒有分化的原始的狀態，是類似於先天沒有分散到那種比較稀薄的環境裡面的一個狀態。我今天用的一些都是描述，只是為了讓大家好懂，大家姑妄聽之。

那麼熟地在幹什麼？

大劑量的熟地，不僅僅只是補陰血，同時還在補元氣，補精血之中的元氣，補精血之中的先天的陽氣

。而且由於熟地還有陰津的這種直接補充，作用可能比人參都還要持久，比棗皮還要有力，所以說更適合一些有形精血消耗比較明顯的病種，比如說肝硬化腹水營養消耗很大，或者部分尿毒症病人後期腎性貧血等等。我觀察的這些病例並不多，我希望各位專家以後在生命垂危的腎病患者身上，有機會看能不能試一試熟地。最後，我總結一句，

熟地是透過挽救人體先天精血之中的元氣，來延緩危重病人的性命

。

好，今天就說這麼多，謝謝大家。

附：

受中醫家邀請，羅愚老師將系統次第講授全景式寸口脈法等課程，歡迎同道朋友新增工作人員微信DoudouWaiting，備註“全景式寸口脈法”加入群聊聽課。

整理校對：遊藝 刁文雅 陳劍城

編輯：朱麗莉

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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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根據羅愚老師公開課整理，由“中醫家”協助整理編校，轉載請保留版權資訊。羅老師理論體系在不斷完善中，講稿僅略陳當時大意，因整理水平有限，如有行文不暢及表述錯誤之處，請讀者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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