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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2022-12-28由 雷迪克陳 發表于 漁業

中華絨螯蟹的絨毛有什麼用

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我這輩子第一次吃大閘蟹就是個悲喜劇。

那是我還沒記事的歲數,父母咬咬牙買了大閘蟹給我吃,剔殼取肉喂。

蟹殼沒剔乾淨,卡喉嚨了,我哭鬧不止,全家都嚇死了。

那天我經歷了人生中三個“第一”:第一次吃大閘蟹、第一次吃東西卡喉嚨,以及第一次坐計程車。

到了醫院,發現我不哭了,醫生看了看,說卡喉嚨的蟹殼已經不見了,應該是在出租車上顛著顛著,顛下去了。

那時候,上海的馬路都是坑坑窪窪的。

從此,我就跟大閘蟹結上了仇,現在每年吃大閘蟹,我都是最積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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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小時候大家庭住在一起,吃大閘蟹的機會很少,這筆開銷普通人家都肉疼,一年也就兩三回。

我爺爺地主家出身,打仗前過的是好日子,從小喜歡吃,講究吃。每回買了大閘蟹,他就拿一個大盆子裝滿清水,用一把舊牙刷,一隻一隻螃蟹細細地刷,全刷乾淨了,再用清水衝一次,盆子上面蓋一塊搓衣板,等著晚上上蒸籠。

6號公館的老勞跟我說,小時候他們家條件好,別人送來大閘蟹,就養在家裡那個猶太人留下來的鑄鐵大浴缸裡面,用蛋清和芝麻喂,想吃了隨時取。

果然,有錢人家過的日子,不講出來,普通人是沒法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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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吃過最好的大閘蟹,是每年老家來人的時候。

老家蘇北阜寧,那時候河道里生態好,水也乾淨,大閘蟹隨便抓,還特別大,母蟹半斤,公蟹起碼六兩。當地人不稀罕,但是知道我們這些移居到上海的分支就喜歡吃這個,每年過來,整筐整筐地帶。那幾天,我去上學,一手隔夜的蟹味洗不掉,兩個巴掌抬起來讓同學們聞聞,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凡爾賽。

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老家來人就帶不了大閘蟹了——發展得太快,保護和治理跟不上,河道里的螃蟹都不見了。

現在,老一輩都走了,跟老家人的聯絡也稀疏了。

都嚷著尋根,我們這一代人,卻認定了根就在上海,胃是海納百川的,只是,松露鵝肝魚子醬,牛排壽司大龍蝦,一圈吃下來,最親切的好東西還是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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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以前蒸大閘蟹,是不捆的,一堆大閘蟹丟鍋裡,開大火,鍋蓋上用重物壓著,或者直接用手摁著,水溫上來,聽見裡面的大閘蟹扒拉著掙扎,小時候覺得有趣,現在想想蠻殘忍的,而且一掙扎,總有蟹腿斷下來,一鍋蟹,沒幾隻留全屍的。

後來進步了,洗蟹、捆蟹成了賣大閘蟹的基本技能,買回家,齊齊整整進鍋,囫圇個兒出鍋,不用壓鍋蓋,也不用聽那垂死的聲音,耳不聞為淨。

只是我一直不喜歡用棉繩來捆蟹,草繩多好,看著雅緻,多了分野趣,揭鍋蓋的時候,草味先湧出來,再是蟹味,很有農家的感覺。

現在,只要我去相熟的蟹攤子買蟹,老闆娘都會從後面取出草繩來幫我捆蟹,捆完了,用剪刀把打結處多出來的草繩剪短。旁邊其他買蟹的人見了,也紛紛說,要用草繩捆。

要知道,最初捆大閘蟹,用的就是草繩,再往竹簍子一裝,因為那時候沒棉繩,也沒塑膠袋。

科技進步是沒錯的,只是煞風景的事情也多了,捆螃蟹是小事,大事嘛,今年諸位也都看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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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小學畢業前一年,三口之家有了自己單獨的房子,離開大家庭,經濟也好起來,吃東西可以由著性子了。

在上海人葷菜還以豬肉雞肉鯽魚為主的時候,我們家就開始頻繁地吃牛肉鴿子黑魚了,經常上桌的還有梭子蟹基圍蝦黃鱔牛蛙,到了大閘蟹的季節,一個禮拜吃三回都算是正常的,總之就是不惜成本給我打基礎。

在我的回憶裡,那個時候還沒有“陽澄湖大閘蟹”這個概念,蟹攤子上最好的大閘蟹都寫著“清水大閘蟹”。陽澄湖的名頭開始響起來,是上世紀末期那幾年,也不知道是誰在炒作,總之挺成功的。

國外還有更成功的,就是波爾多葡萄酒,人家甚至還給酒莊分了級。我在想,如果給陽澄湖的蟹莊也做個分級,每年第一批大閘蟹上市,再找一群專業人士試吃打分,那會是什麼樣的景象?

“今年一級蟹莊‘阿五頭蟹莊’的大閘蟹,經過《大閘蟹觀察家》和羅伯特·隔壁老王團隊的評鑑,高達98分!”

可惜了,大閘蟹不能陳年,更經不起盲品,98分的極有可能是洗澡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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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後來我從家裡搬出來,在東平路上租了一間小屋子一個人住。很多在媒體工作的朋友都住得不遠,經常聚在一起吃東西,大閘蟹只吃過一次,十隻蟹,六個人分,場面很尷尬又很混亂,從此牢記了一件事:吃大閘蟹,分攤不均是很嚴重的事故。

但是做媒體的人時間都很飄忽,臨到吃飯前也不能確定人數,大閘蟹這個東西又一定要買回來吃才實惠,只能作罷,吃別的。

那時候吃得最多的,是壽寧路的燒烤、長樂路的茶餐廳、楊宅路的砂鍋粥、龍漕路的牛肉火鍋。平時工作接觸的都是高階餐飲,放鬆的時候,就需要這些尋常的食物。

幾年後大家手裡有點錢了,又開始聚在一起吃大閘蟹。

不考慮均攤的事,往多里買。第一輪蒸蟹,每人一隻,吃完,誰參加第二輪的就報名,大閘蟹按人頭進鍋,就這樣一輪一輪來,想休息的就輪空,吃撐為止,當天倖存的大閘蟹進冰箱,做東的人第二天自己享用。

猛吃大閘蟹不夠,還得配幾個柿子,畢竟都是當季美味。

中醫自古就說蟹和柿子不能一起吃,“食物相剋”這種的說法純粹瞎扯,時至今日還有人相信的話,不如去買點連花清瘟調理一下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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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這幾年,我每年都會做醉蟹,送給親戚朋友吃。

買了一個餐廳廚房才會用到的方缸,不鏽鋼的,一次可以做三十隻醉蟹。蟹攤子老闆娘每次見我要這個數量,就知道是要做醉蟹的,母蟹挑三兩左右的,一隻只掀開蟹腹檢視蟹黃,洗兩遍,草繩捆緊。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就去把生薑、京蔥和蒜頭買齊。

十五年陳的加飯一半,菜場裡零拷的高甜度十年陳香雪一半,倒半瓶白蘭地。醬油以國產的特級生抽為主,加部分進口壽司醬油,添一點點老抽。八角、香葉、漢源的大紅袍乾花椒用紗布裹緊放進去,再放桂皮和豆蔻,灑半包紅糖,最後用白砂糖將甜度調整完。

大閘蟹蒸到九成熟(這個很難,我到現在還沒有十足把握),剪去草繩,清理乾淨沫沫,放進缸裡,最後放進生薑片、京蔥段和拍過的蒜頭,進冰箱。

三兩的大閘蟹難入味,醉制的時間需要兩天。這一缸醬料可以用一整個秋冬,但是每次做醉蟹,都需要添料,調整味道,姜蔥蒜每次也都要用新鮮的,到第二年三月,才依依不捨地倒掉。

有時候我也做點生醃大閘蟹,進缸前要先用高度白酒泡過。生醃的不送人,只在自家吃,有的朋友這時上門來吃飯,就會問有沒有生醃大閘蟹,正好有,那就是有口福了。

每年家裡吃年夜飯,我會把做好的醉蟹裝進盒子裡,帶著去餐廳送給長輩們。

上了年紀的人,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忌口,忌海鮮忌紅肉忌豆製品什麼的,但是上海人,從來不會忌口大閘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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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閘蟹,上海人的松露鵝肝魚子醬

一到大閘蟹上市,都會伴隨著國外“中華絨螯蟹氾濫成災”的新聞出來,重災區在美國和歐洲,遠洋運輸帶過去的,沒天敵,環境又好,關鍵是沒人吃它們,自然成了入侵物種。

看到這些新聞,中國網民總是很起勁,踴躍報名要過去幫人家吃大閘蟹,言語間正義感十足,一副捨我其誰的樣子。

但凡能吃的東西,在國外成災了,大家都是這個樣子,還信誓旦旦地問:是要吃成二級保護,還是一級瀕危?加把勁吃進自然歷史博物館我們也是可以的!

今年,好像大家都不說這個話了——出不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