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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2022-10-09由 新民晚報 發表于 漁業

淘票票第一次怎麼使用

每年有一個月左右,王伯伯呼風喚雨為上海電影節排片,剩下的十一個月,做一個靜悄悄的上海男人。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王佳彥近影

酷暑天氣裡,跟王伯伯約了拍一趟訪談影片。

討論拍攝地點的時候,製片人邱憶榕小姐講,王伯伯啊,有沒有精緻玲瓏的小放映廳?拍起來蠻有感覺的。王伯伯想了想,說,衡山電影院吧,三號放映廳小而珍。

拍攝的當天下午,揮汗如雨在衡山路跳下車,王伯伯在衡山電影院門口等我們。一句寒暄還沒講完整,王伯伯劈面就告訴我,衡山電影院房子租約到期了,1952年建的,共和國在上海最早的電影院之一。我們那天下午,好好使用了一次衡山電影院。於是頭等大事,是跟王伯伯一起,舉起手機拍衡山電影院了。

王伯伯是王佳彥,上海電影界的老法師、老爺叔,今年73歲,他有個獨領風騷的絕色本領,王伯伯是上海國際電影節的排片人,每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於十來天的時間裡,調集500多部中外電影,狂轟濫炸放映1500多場,這張錯綜複雜、細密如毛細血管的排片表,就是王伯伯一顆腦袋、一手一腳搞出來的。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工作中的王佳彥

認識王伯伯之前,一直以為體量如此豐肥的上海國際電影節,至為關鍵的排片這件事情,總歸是有一個專家小組,多臺精密儀器,不捨晝夜切磋出來的。真相原來竟是一個老男人靜悄悄的私房手藝,像做手工皮鞋一樣一針一線縫出來的。

上海國際電影節從1993年開始,辦到去年,一共24屆,王伯伯自2000年起,獨攬排片大權至今,上海第一名自不必說,擺到世界上,都是好算算的。王伯伯是超一流的電影匠人。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完成2021年上海國際電影節排片的王伯伯

於小放映廳裡,架好機器,52個座位的珍美小廳,看起來真的蠻有感覺的,開拍。

一上來就跟王伯伯感嘆,每年六月,國際電影節一開票,真是萬人空巷的瘋狂搶票啊,從文藝青年到文藝中老年,於千萬條弄堂裡衝鋒陷陣。電影節500多部中外電影,限時特快專遞,只在這麼十天左右的時間裡放映,電影節一結束,國際參展電影,所有複製都原途送回人家,所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珍貴極了。開票之前,為了在淘票票上搶到想看的電影票,每個影迷,無不做足功課,刻苦鑽研那張王氏排片表。王伯伯教我,搶票的訣竅,是不要挑好座位,隨便挑邊邊角角的座位,就可以多搶到幾場票。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作者訪談王佳彥

然後跑一點題,跟王伯伯眼熱了一下,每年排片之前,看半年的審片,好幸福的工作啊,憧憬死我了。王伯伯白我一眼,這個工作,你肯定不會喜歡的,我們審片都是快進,否則500部片子,哪裡看得完?我聽了瞠目,啊?快進啊?快進怎麼審得清楚啊?不是會看走眼嗎?王伯伯很神仙地答,憑感覺啊,就算快進,我的感覺還是線上的。老法師就是老法師,拿鼻子聞聞膠片,就活生生地,把片子審好了,太嚴肅了。

王伯伯說,上海國際電影節從1995年第二屆開始,就是國際A類電影節了。最近這些年,圈內圈外,地位越來越高。我們的舉辦日期在戛納之後,我們選片的時候,戛納的片子都非常積極想拿到上海電影節來放映。我們審片,快進一看,不行啊,有敏感鏡頭。跟對方一講,對方很爽快,主動說,我們來改。一二三個來回,節奏迅速,改掉不妥的鏡頭,我們成功拿到上海電影節上放映。戛納這麼配合,為什麼?因為上海國際電影節有影響力有號召力有江湖地位,人家看重你。

不過,還是跟王伯伯抱怨,電影節的票子,好貴啊,一張70元起碼,十天觀影,每天爭分奪秒三四場看下來,用掉不少銅鈿啊。王伯伯不是白我一眼,是瞪我一眼,貴啥?看一年電影節的花銷,也比不過你看一場偶像演唱會的錢。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2001年,蘇菲·瑪索(左)與王佳彥(右)

再問王伯伯,影迷是一種什麼動物?王伯伯擺出一副駭人聽聞的表情,我跟儂講,上海的影迷,太厲害了,太懂了,沒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我排片的時候,以為一部冷門小國家的片子,不會有太多人想看,就排到偏遠一點的小劇院去,結果,一開票,秒光哦。以前,電影放映結束,導演演員跟觀眾見面,因為我當時還是上海影城的副總經理,所以都是我主持的,現場擔任翻譯的,是大學生志願者。遇到過一回,導演講完,大學生翻譯完,聽眾站起來,講大學生翻譯錯了,一字一句給你糾正。慢慢我就有點聽不下去,婉轉跟這位影迷講,你很專業、你很懂,是好事情,大學生志願者是生手,你要允許她水平有點低,是不是?老爺叔擺出話來,事情才鬆弛下來。

跟王伯伯講,在上海看電影,最愉快的記憶,有兩個。一個是童年時候,夏日的夜晚,於室外空地裡,掛一塊幕布,看那種露天電影,像足天堂電影院。另一個,就是每年初夏的國際電影節,那真是廢寢忘食奔走相告著拼命看電影,太美好了。王伯伯慨嘆,一座城市,有一個國際電影節,還是很不同的啊。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2004年,王佳彥與梅麗爾·斯特里普(右)

一口氣拍到此地,我舉手申請停一下機器,因為蚊子猖獗,咬得我兩腳如麻。大家停下機器,拿驅蚊藥水給我,王伯伯旁觀著,講,衡山電影院的蚊子,餓了三四個月了,今天終於吃了頓飽飯。一邊狂噴驅蚊藥水,曹臻一邊跟我說,替我問王伯伯一個問題,國際電影節很多都是舊的電影,好幾年以前的電影,影迷早已在其他場合、用其他方式、看過了,這個問題要怎麼平衡解決?

等搞定蚊子,重新啟動,我第一個問題,就是替曹臻問這個。王伯伯說,國際電影節確實有很大比例的舊電影,比如4K修復的經典片,大師回顧展,各大影展的獲獎片提名片,等等,這些都不是當年度的新片,但是,我們上海國際電影節的這部分電影,每年都賣得特別好,為啥?因為電影就是要到電影院去看的啊,在家裡怎麼能看得好電影呢?剛看到精彩的對話,老太婆講了,水開了,儂去衝一衝。快遞送來了,儂下去拿上來。電影結束,在電影院裡,燈光亮起來,全體觀眾抹著眼淚起立鼓掌,那種氣氛,多少感人啊。在家裡?電影放完,老太婆咕嚕一句,又看一遍?有啥多看頭。

人物|石磊:上海伯伯王佳彥

圖|姜文(左)與王佳彥(右)

第一次見到王伯伯,是在某個飯局上,忘記是哪一位影壇前輩介紹給我的,說,喏喏喏,這個是上海國際電影節的排片大王。王伯伯很靦腆地跟著說了一句,一句我至今難忘的話,我除了這個,其他什麼本事也沒有了。我當時十分驚奇,上海電影圈,還有這麼謙虛低調的老男人啊。

後來,跟王伯伯熟了,數年裡,只找王伯伯救過一次火,好像是買不到票看某個影展的某部片子,王伯伯替我安排了票子,叫我直接去影院。我付錢取到票,微信上跟王伯伯道謝,王伯伯還是那句話,我除了這個,其他什麼本事也沒有了。

王伯伯的神仙,在於,他一年裡,有那麼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過的是呼風喚雨惟我獨尊的王牌排片人日子,剩下的十一個月呢,是靜悄悄靠邊站一聲不吭的凡人日子。

問王伯伯,一個男人,要如何地有自知之明,才能在這兩種人生狀況裡穿越自如?王伯伯看看我,看看鏡頭,很平淡地講,做好事情麼,就應該靠邊站了啊。

致敬王伯伯。(石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