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區最低調的哥哥，是他了

林曉峰覺得，做夢或夢醒絕不是出道近30年的人該有的狀態。

最近一年，林曉峰待在香港的時間並不多。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他因節目錄制需要，先後在海口和廣州停留數月。

總的來說，林曉峰已經習慣瞭如此悠長的出差行程。只有乘遊艇遠眺維多利亞港的時候，他才在海風的掩護下放任思鄉之情。

林曉峰不是一個情緒濃烈的人。

在真人秀裡，他講話慢慢的，反應緩緩的，似乎喜怒哀樂都是淡淡的。這種理性的職業感，是很多60後、70後香港演藝界人士身上的共性。

那時出生的香港藝人像一道通天遁地的閃電，鑽得很深，衝得很高。在他們心裡，“家”的含義是特殊的。最近兩年，林曉峰對“家”的理解悄然發生了改變。

“只要你喜愛那個地方，只要你在那個地方有工作，有喜愛的事情或人的話，你就要尊重那個地方，你就覺得那個地方是家。”

所以，香港、海口、廣州都是他的家，而長沙是第四個。

一個忙碌的“懶人”

林曉峰的長沙生活是在連綿陰雨中開始的。大多數時間裡，他忙於港樂競唱獻禮節目《聲生不息》的排練和錄製。

他不討厭雨，但鼻炎減少了他對雨的親近感，雨甚至成了第四個家唯一讓他不適應的地方：“這次下雨的時間好長啊！以前我一天滴一次過敏藥，但現在要兩次才比較好一點。”

鼻子不舒服會影響說話和唱歌，可旁人幾乎察覺不到林曉峰的不適。假如我們不曾聊到長沙，他一定不會想到長沙的雨，更不會提起這件事——一件需要克服的區區小事。

這種“不叫苦”的性情，根植於林曉峰的成長環境。在他所受到的家庭教育中，林父林母反覆強調“努力是必然的，任何工作都應該努力去做”的道理。

林家人一致認為，為工作而準備和付出是理所當然的，大肆宣揚自己的努力不是他們的作風。所以林曉峰不會描述自己克服鼻炎的過程，也不會逢人便說自己出道以來受了多少傷，吃過多少苦。

年少時的林曉峰，便有一個歌手夢。而歌手夢的萌芽，源於林父。

身為音樂發燒友，林父經常在家聽歌、唱歌——從英語歌到粵語歌和國語歌，涵蓋多種型別。歌聲陪著林曉峰長大，他順理成章地迷上了音樂，愛上了唱歌。

林曉峰在《聲生不息》中還成為了“導演組成員”。圖/林曉峰微博

除了音樂夢，林曉峰還曾有過運動員夢以及警察夢。只是它們先後被現實衝散。

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香港娛樂圈像一簇長勢喜人的麥子，與林曉峰撞了個滿懷，也引得他向演藝道路邁出了腳步。

林曉峰的入行經過，倒真像“故事”一樣。

1994年年初，林曉峰還是個游泳教練。一位兼職做模特的同事突然問他：“我要去一個電影公司試鏡，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抱著“試試看也好”的態度，林曉峰與之同行。

後來就有了林曉峰在電影《金枝玉葉》裡，扮演張國榮所飾角色的助理的故事。因為那部戲，林曉峰轉行做攝影助理，並在任職期間結識了模特公司的一位老闆。

這位老闆告訴他，香港新開了一家有線電視臺，並提議：“我知道你很喜愛運動，你要不要試一試去當他們運動臺的主播？”同樣抱著“試試看也好”的態度，林曉峰透過面試，開啟了為期一年的有線電視臺主播生涯。

在如今的一些娛樂文章裡，寫作者只是惋惜於他演員道路的“高開低走”。他們似乎都忘了，林曉峰所處的是香港演藝圈高度職業化的時期。

當時，“突然之間有很多新的藝人出現在螢幕前”是林曉峰最大的感受。激烈的競爭促使從業者多棲發展，無論是已成名的藝人，還是剛出道的新人，“電臺、電視臺，演戲、唱歌，什麼都做”。

林曉峰當年所做的決定跟同輩香港藝人並無不同。他只是覺得自己非常幸運，在剛入行時就接觸了許多好機會，“讓很多人知道林曉峰拍過電影，在電視臺、電臺工作過”。

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大概是他抓住了那些機會，給大家留下了難忘的作品。在這個過程中，比他更早接觸娛樂圈的哥哥、姐姐，實際上未曾像傳聞中那樣“捧他上位”。

林曉峰坦承，哥哥、姐姐的名氣確實會影響他，讓大家知道他是誰的弟弟，“但實際上沒有真的說‘我幫你找這個老闆’，（像這樣）幫我找機會”。

林家人都很獨立，姐弟三人也從不在家裡談論工作。林曉峰習慣用簡短的“沒有”迴應“是姐姐、哥哥幫你”的偏見，其他的，他懶得理會和解釋。

一位感恩的“後輩”

然而，不能否認，林曉峰的確是經過姐姐林珊珊介紹，加入香港電視廣播有限公司（TVB）。但姐姐的幫助僅限於此。弟弟入職後，她就立即切回林家人的獨立模式，讓其自由發展。

事實證明，林曉峰沒有辜負姐姐的引薦。曾志偉主持的老牌遊戲節目《獎門人》成為林曉峰職業生涯的一個標杆，幫助他一步步明確演藝之路的方向。

初入節目組時，林曉峰如一張白紙，曾志偉從各方面指導他，“比如怎麼去表達事情、找笑點，怎麼從生活中找出一些別人沒有留意，但是你拿出來就令大家驚喜的事情”。

曾志偉在林曉峰心中堪比恩師，他也教會這個年輕人如何對待每一位工作人員和觀眾，以及該怎麼留意觀眾的反應。

“在我生長的年代，還是能夠見到一些非常好的、很專業的前輩。”在見過及合作過的所有前輩藝人身上，林曉峰看到他們總是對後輩不吝分享。

羅文曾鼓勵他，“如果你多練練唱歌，你的聲音比我更好”；沈殿霞告訴他，“你唱歌挺好聽，但是拍子有問題，要學好一點”；甄妮也覺得他唱得好，邀請他當自己告別演唱會的嘉賓，合唱《世間始終你好》……

“我也參加過徐小鳳姐姐的演唱會。因為電視臺派我過去做一個節目，好像是頒獎給她，然後她送給我一個機會，就是唱她的一首歌《婚紗背後》。”陷入回憶的林曉峰說，“多年前，Sally姐（葉蒨文）跟鄭秀文一起表演的時候，她們也給我一次機會在臺上唱歌。”

林曉峰在《聲生不息》中懷念張國榮。

多年來，很多人都覺得林曉峰可以當歌手，但他還是選擇把那棵小苗捂一捂，先做好手頭的主持等工作。此後，由於種種原因，香港娛樂圈在困境中徐行了很久，林曉峰自然難以獨善其身。

轉機在2013年到來，林曉峰和幾位摯友一同舉辦巡迴演唱會，用3年時間唱遍內地19個城市。近40年，他內心的歌手夢終於開枝散葉，可惜的是，看到演唱會的人還是不夠多。

於是有人認為，這些年林曉峰一定過得很差。

“我不知道為什麼，”林曉峰覺得奇怪，“我用了一兩年的時間在房間裡面想：有嗎？其實我過得挺好啊。只是中間（這段時間）大環境也不是太好，不只是我一個人不好吧？”

一片常青的“綠葉”

林曉峰從不用所謂的咖位來衡量自己過得是好是壞。在他看來，不知道自己位置的人才會覺得辛苦，而他已經擺脫了這種辛苦。

“每一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位置，問題在於你怎麼去找這個位置，然後怎麼去享受它。”林曉峰覺得，不同位置的價值不能僅僅按照輕、重、大、小來評判，職業亦然，“只要你努力去做，絕對是應該得到尊重的”。

林曉峰在2018年的一次採訪中表示，自己不管做什麼，從來都是輔助的角色。這不是什麼丟人或需要惋惜的事情。

“如果透過我的幫助或者透過我在旁邊的協助，朋友或者表演者能夠更出彩，那對我來說不也是一種成功嗎？”林曉峰享受那種感覺，也在其中咂摸出層次更豐富的滋味。

“我常常是在旁邊給予幫助的，我是去做綠葉。”林曉峰覺得，做好綠葉其實挺困難。他在工作時既要顧好自己，更要顧好搭檔，盡力把身旁的“花”襯得更美。

2021年年底，林曉峰種出了自己的花蕾。藉助《披荊斬棘的哥哥》的舞臺，他回溯了自己的演藝經歷，並讓觀眾重新認識“林曉峰”。

舞臺上的林曉峰。（圖/由被訪者提供）

對這位“年齡最大的新人歌手”來說，在錄製中全程講普通話或許是最大的難題。至於熬夜工作、高強度排練等，基本上都不會困擾他。另幾位同他一樣從電視臺出道的“大灣區哥哥”亦然。

當年，TVB臺慶晚會經常要求他們3天學會一支群舞或一段危險表演，演出效果還必須達到“專家”水準。一場場公演進行下來，林曉峰彷彿把剛出道時那段路重走了一遍。

就這樣，林曉峰的音樂之花一點點綻放開來，待到《聲生不息》開播，花香四溢。他享受每一次表演的成果，也享受舞臺環境，以及整個準備和等待的過程。

“有那麼大的樂隊其實是非常難得的，”林曉峰意猶未盡地說，“所以我去排練的時候，不會一次過，我常常排練三四遍，然後告訴導演我覺得還是不太好，能不能再來一遍。”

林曉峰喜歡嘗試新鮮事物，他不斷尋找新的機會，讓自己的工作充滿挑戰。跟李玟合作《半點心》時，他一改往日深情、雅緻的面貌，在聚光燈下舞動起來。

嘗新的效果還不錯，許多觀眾表達了對於那段表演的喜愛。林曉峰當然開心，卻也因此困惑：觀眾到底喜歡我唱什麼樣的歌？

左思右想，林曉峰決定不浪費太多時間去找這個“點”，“畢竟年紀已經大了”。他也想通了另一件事：一位歌手如果招人喜歡，絕不是因為他只唱某種型別的歌，而是他享受音樂的模樣讓觀眾有了共鳴。

一抹溫柔的“微笑”

這陣共鳴中的很長一段波譜，由“港樂”交織而成。面對“懷舊等於炒冷飯”的聲音，林曉峰拿出了自己的態度。

他認為老歌就像歷史。他說：“歷史是每一個人都要去認識的，不然你不知道你現在所得到的是怎麼建立起來的。比如，很久以前一些音樂家編寫的交響樂，難道就沒有價值嗎？”林曉峰覺得，老歌是新潮音樂的來處，為唱法、音色、樂器、編曲等提供根據。“這就是一個過程，一個歷史的變化。”他覺得，老歌的價值就在於此，它們應被研究與傳承。

林曉峰這代香港藝人常提“傳承”二字，他們就像縫隙裡抵著剖面向上生長的強韌的種子。

林曉峰多年前用“好像在縫隙中走”形容自己的狀態，落點在於縫隙帶來的危機感。經過近兩年的一系列曝光，那種感覺逐漸減少，但他自覺無需掙脫縫隙，“我前面有一些前輩歌手，後面有一些後浪歌手，所以我還是在中間咯”。

若以百歲論人生，知天命的年紀也在縫隙中。處於這個階段的林曉峰，卻很少操心自己的“天命”。相比遙遠的未來，他更關心接下來幾天的通告。

圖/林曉峰微博

林曉峰經常對工作人員說：“千萬不要給我休息的時間。”他希望每天都有工作，都有表演，“如果沒有表演，我就在網路上購物，所以千萬不要給我放鬆的時間”。他會“瘋”的。

年紀一天天變大，林曉峰一天天變得沉穩。

閱歷不允許他再“飄”了，腳踏實地才是他人生的正解。“每一次我都要做很多準備，觀眾喜愛那就好，不喜愛的話，我就推動自己去進步，然後找更好的進步的方式，去延續我的演藝道路。”他說。

那種臺上如夢、謝幕夢醒的感覺，早就不適合林曉峰。現在的他，在舞臺上選了許冠傑的《繼續微笑》，“冥冥中一切有分曉。微妙人生，沒有大不了”。

本文出自614期

《沿河而生》

原標題：《大灣區最低調的哥哥，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