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蘭華：微笑的鐮刀（組詩）

有時候我說：我在城市

有時侯我說：我在老家

我說我在老家的時候，沒有

布穀鳥說的那麼好聽，沒有

熟麥子的陣陣西南風，沒有

嫂子撩起衣襟擦汗時，露出

五月圓圓的肚臍窩。老家

◇

是棵石榴樹。落一地謊花

偶爾，我住進去說了那麼一句

偶爾，掛幾顆果實

咧嘴。一半甜

一半酸，很難閉

田野上有牛有羊，麻雀一幫一幫

從麻地裡越過稻草人越過父親

落到穀穗上。坡上更遠點的地方

還有柏樹、墳墓、鬼火及傳說

大了，我原來喜歡的依舊

喜歡。原來害怕的不再害怕

◇

不害怕的田野小了一半意思

這一天，一條蛇就是長蟲

把方言驚嚇出一身冷汗

我摸了摸冷汗和雞皮疙瘩

也許是在我深處藏住

永遠長不大的部分

牆上，掛著鐮刀

一茬一茬的草，收割

在它的回憶裡，牆上

◇

掛著一根繩子。把鐮刀

割下的回憶，一捆

一捆地梱好，背草

背山的人健在，我喊他

父親。鐮刀缺得部分

積累成微笑

它的含意給了草、荊棵、碰出火的

石頭。繩子，那條繩子

◇

也想笑，讓積攢的

軟弱而不足

暫時冷靜了

◇

父親知道，這條繩子

一定趕在微笑之前，變成一條

路，爬上背山人的眉稍

仲夏的早晨，四點一扇門開啟

村裡有人看見也是戳眼背影

就鑽進了玉米地裡

◇

屋裡父親是一個

母親是一個。我算半個

除了玉米，誰也說不準

我們在裡面生活的啥樣

對了，草知道

◇

草。是玉米屋裡套間

住著鋤、鐮工具，還有

仇人、恩人或著什麼也不是

◇

母親看著我爺倆幹活

不做飯，獨居一座墳墓

他知道村裡有了饃饃坊

說歇一會兒，她就死了

◇

藏在這裡的平安人

最多到仲秋，他就要交出

這屋子產出的房子的房子的

一把一把金黃的鑰匙

我四歲時不會說話

村裡人都說

定了。一個啞巴

◇

母親，給我製作

麥秸哨，不響

稍長，掐去一塊

◇

我四歲半後

就沒了娘

我喊出的第一句話是

◇

娘！麥秸哨

響了。響得是

掐去地那一塊

遠方賜給的姑娘

你會梳頭嗎？是沒有

木梳、頭繩、沒有鏡子的

◇

那種。那姿勢、樣相跟隨四季

都是田裡種出來的。能看得見

微笑，上滿糖粉。稻草人

◇

也會。但是比著葫蘆畫瓢

麻雀不高興。是假的

村莊還是那麼幼稚。幼稚地

◇

樹葉：略有搖動

風力：一級

炊煙：表示一個方向

從大田裡跑回荒草地

算不算逃學？這個時間沒有老師

苘麻頂著心形的葉子

穿一身青衿，如舊時讀書人

草中有文化的不多。村拜他為相

笫一個主義是：供製一條繩索

讓牛拉犁。第二個主義

是：喪葬出殯，哀子披麻戴孝

死人能換、總理能換

麻繩。不能換

風，一點一點削著

蓮的鼻子。岸

喜歡這樣捕魚的姿勢

◇

兩手伸進來，慢慢合起

捧住。是水的福

捧不住，是沙子的福

捧住捧不住？是魚的福

◇

魚。喜歡這樣載魚的姿勢

用草葉串起來

編在草帽上，走進

有酒坊的村莊

然後，遊入另一個

河口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