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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過村前的那條小溪

2022-06-01由 華聲線上 發表于 畜牧業

石的同音字有幾個

劉宗林

有條小溪繞著老家村前緩緩流過,小時候我們叫它“門口江(方言發音gang)”。離開老家若干年,我才知道那條小溪有一個雅緻的學名,叫“零溪”,縣誌有據可查。至於學名的出處,無據可考,民間說法有二:一說,“零”初始者也,即江流的發源地,它的確是渠江(縣內最大河流)的主要支流“四鄉河”的源頭,以“零”冠名倒也名符其實;二說,小溪流域內鍾靈毓秀,人傑地靈,先祖將其取為“靈溪”。鄉人多以語言交流,文字書寫常常同音字混用,為圖方便,凡取“ling”音的都以“O”取代,年長日久“靈溪”就演變成“零溪”,成為了小溪的書名。“零”亦好“靈”也罷,讀來都爽口寓意也很好。況且,名字只是小溪區別於同類的符號,怎麼叫都不影響它的原本功能和在鄉人心目中的地位。

我是在那條小溪清澈溪水滋潤下長大的,那奔騰不息的浪花裡蘊藏著我太多的童年記憶。

在我看來:山,彰顯偉岸;水,蘊含靈動。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琢出的綠水青山,使那個藏在地角里的小山村如窈窕淑女般風姿綽綽。從排牙山腰凝目俯瞰,零溪似一條玉帶從莽莽群山中逶迤而出,彎彎曲曲過田壟、繞山崗、抱村寨,又飄飄渺渺灑脫地向遠方舒展。晨曦初露,小溪被乳白色霧靄包裹,仿若一條靜臥在山谷田壟間的虯龍,從“龍”腹中傳出的嘩嘩水流聲,若隱若現,空靈妙曼,天籟般悅耳動聽。隨著日照增強,包裹著虯龍的白霧便慢慢升騰,和著山嵐,伴著炊煙,被徐徐飄動的風左塗右抹,勾畫成一副絕美丹青。

在幼時的認知中,零溪顯得比較“麻木”,從它的水花中難以分辨晝夜輪迴、四季更替。春夏季節,雨水充沛,零溪因落差大水流急,彙集的雨水未經停歇便湍湍直下注入四鄉河,不會因澇成災;秋冬時節,天干地燥,但它背倚的排牙山林木茂盛,古樹參天,涵養豐富的地下水,源源不斷從地底深處汩出,維持零溪相對恆定的水位和流量。零溪以其春不氾濫,冬不幹涸的“麻木”,使兩廂土地保持恰到好處的溼度,“插根筷子都發芽”,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那方百姓雖談不上物阜民豐,生活倒也安然自在,不僅能維繫祖祖輩輩繁衍生息,還接納了域外很多或因天災或避人禍難以生存的人丁,形成了如今幾十個姓氏和諧集聚的村落。

零溪在鄉人心中的崇高地位,得益於她以乳汁般的涓流滋潤大地,使兩岸芸芸重生免受災荒之苦、飢餓之痛,即便在那食不果腹的年代,喝零溪水的人,臉上也會多幾分潤澤。同時,常年嘩嘩流淌的溪水還給鄉民提供了生產的便捷和生活的樂趣。

我的老家是一個多民族雜居的大村寨,三四百戶人家沿零溪呈帶狀佈局,散散落落延續兩三公里。為方便生活,鄉民們就近在溪邊修建了若干簡易碼頭,每個碼頭供幾十戶人家使用。

那時的農村是忙碌的,農人的腳步難有停歇的時候,種地砍柴、餵豬養牛,早出晚歸,各家忙著各家的事,鄰里鄉親幾天都難見一面。碼頭,也就成了村寨集聚人氣、聯絡感情的重要場所。

清晨,零溪還籠罩在一片薄霧中,和雄雞一樣早起的村姑、農婦就手提竹籃、肩挑水桶急匆匆地走向碼頭,就著清悠的溪水將新拔的蔬菜洗得乾乾淨淨,在石板上捶打頭天夜間洗出來的衣褲,一邊洗漱,一邊嘮叨家長裡短,傳播不知來自何處的小道訊息,大大咧咧講著自己聽了都臉紅的髒話,調皮的年輕媳婦悄悄將巴掌伸進水裡,激起的水花將左鄰右居的衣衫澆得竭溼,只有此時此地,她們才能盡情釋放久蓄的“野性”。“嘩嘩譁”的流水聲、“嘭嘭嘭”的漿洗聲、“哈哈哈”的打逗聲,還有村裡時斷時續的雞鳴聲,奏響了優美動聽的零溪交響曲,揭開了山村新一天的序幕。

傍晚,喧囂的田野漸次平靜,夜幕徐徐降臨,遠山近巒失去了白日的清朗,只有零溪的水還在不知疲倦的奔騰,激起的浪花泛出明亮的魚肚白。勞作了一天的男子漢們肩扛農具,趕著同樣疲憊的役牛,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零溪碼頭,極不耐煩的將農具往水中扔去,濺起老高老高的水花。超負荷的勞作磨蝕了男人們的野性,他們一個個像癟了氣的皮囊癱坐在碼頭上,任湍急的流水沖刷周身的疲勞。零溪似乎具有提神補氣的特殊功效,男性的陽剛在溪水的沖刷中逐步復甦,回過神來的農夫們相繼扯起喉嚨“喔喉、喔喉”的嚎叫,柳樹梢上的鳥雀“撲啦啦”向四處驚飛。稍事休整,他們便小心翼翼地清洗農具,將犁鏵擦得錚亮。然後,窩掌成瓢,嘩嘩嘩地往役牛身上澆水,為親密夥伴洗去滿身汙泥,使之以整潔的形象回到家中。

那條窄窄的小溪是我兒時心中流淌的長江、黃河,滿盛著我們少年的歡樂。

我們就讀的小學距零溪碼頭僅百步之遙。暑季,那裡就成了孩子們遊樂的天堂。每天上午,下課鈴聲一響,中、高年級的男生們便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往碼頭狂奔,一邊跑一邊脫扯衣褲,赤條條的爭先恐後往水裡撲,驚得溪裡的鵝鴨抖動起翅膀“嘎嘎”尖叫。水性好的孩子逞能好勝地扎猛子,看誰在水下游的距離遠、憋氣時間長,從水下浮出的小臉憋得焦青;水性差一點的就在淺處打開了水仗,或捉對比拼,或結隊廝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水靈的眼睛泡得通紅,一潭碧水被攪騰得渾濁不堪,直到下午上課鈴響,才意猶未盡的上岸,渾身溼漉漉的跑進教室。

整個暑假,小夥伴們幾乎都浸泡在零溪的水潭中,我的“狗爬式”游泳就是在那裡啟的蒙。

當然,溫馴柔和的零溪,也有猙獰的時候,它曾無情地吞噬過我可愛的小夥伴,我也險些在那裡沉入潭底。好在命不該絕,當我耗盡全力仍掙脫不出漩渦時,絕望中出現了一雙強壯的手,將我拖到岸上。飽嘗了父母給予的肌膚之“親”後,奶奶連續幾個傍晚帶著我到溪邊“收魂”,祖孫倆手裡握著遇險處撿來的卵石,奶奶嘴裡忽高忽低“快回來、回來了”喊魂的場景,至今記憶猶新。

零溪流過了悠悠歲月,在無私潤澤兩岸生靈的同時,也曾遭受過人為的創傷。排牙山脈參天古樹曾二度進“鍊鐵爐”和“石灰窯”,放養的牲口將村莊糟蹋得骯髒不堪。水的命脈在山,山的命脈在林,朗朗青山變成了光禿禿的“一休哥”,生產生活汙水恣意橫流,零溪姣好的容顏受到無情的糟蹋!

好在鄉人及時從“靠山吃山、有水快流”的迷霧中走了出來,矢志不移植樹造林,愛山護山養山,零溪流域再現滿眼青翠,曾經汙濁凌亂的山村收拾得井井有條,零溪又恢復了往日的魚翔淺底、綠水碧波。

寫於2022年5月25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