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心居》：從顧士蓮送顧士海一套房子，透視兄妹間的脆弱親情

顧家有三兄弟，大哥顧士海，二哥顧士宏，三妹顧士蓮。

在上山下鄉的年代，大哥顧士海去了黑龍江插隊，一直到前兩年退休了這才回來。在黑龍江插隊那些年，顧士海吃了不少苦。把人心都變得狠了，也變得木了。木知木覺，眼裡只有自己的小家，沒有別人。

顧家當年老房拆遷，換了一大一小兩套房子，顧士宏帶母親住大的，顧士蓮戶口也在，得到那套小的。後來，顧昕16歲回上海，顧士蓮主動提出把自己這套房子過戶給了侄子，也就是給了大哥，大哥現在住的就是這一套。

當然，顧士蓮當年給侄子那套房是情分，但是不給也是本分。顧士蓮生病之前，家境很不錯，後來，她得了癌症，幾趟手術下來，放療、化療、PET再加上吃中藥，家底就慢慢空了。作為大哥的顧士海，好歹也要表示一下的，可是顧士海絲毫沒有表示，讓顧士蓮傷透了心。

我一直以為，顧士海當年下鄉去黑龍江插隊，才保住了弟弟和妹妹的上海戶口，而且他在黑龍江一直混得不好，所以，在妹妹顧士蓮生病後，他才表現的木知木覺。

不過，我又仔細看了一遍《心居》原著，才明白不是這樣一回事。顧士海作為顧家長子下鄉插隊，這是當時的政策決定的，針對的並非他一人；另外，過得不好不是罔顧親情的理由，天下窮人多了去了，人窮了難道就可以不顧親情了嗎？沒這個道理。說到底，還是他自己薄情。

1。寡淡兄妹情

顧家三兄妹中，顧士宏是最大氣、最有胸懷、最能包容的。雖說是老二，但也和長子差不多。

顧士蓮是直筒子脾氣，說過算過，聽過也算過。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這三兄妹中，就只有大哥顧士海比較寡淡，對家人、家事都不怎麼上心。

以前顧士海遠在黑龍江，除了過年時打個電話，每年固定節日互相寄寄特產，平時大家的交集不多。

自從顧士海退休回來之後，也開始參加每週六的家族聚會。聚會在老二顧士宏家裡，雷打不動。大哥大嫂、妹妹妹夫，還有侄子甥女，加上自家這幾口，統共13個。熱熱鬧鬧一大桌子，冷菜熱菜，還有湯，葷素搭配，每次都是滿滿一桌。

這樣的自家人聚餐，看著亂哄哄，隨意，不修邊幅，聊天內容言不達意，但是老人家喜歡。

家有一老，是一寶。父母在，我們就還有根。畢淑敏在《破冰北極點》中有句時髦的話：父母在，人生尚有來處，父母去人生只剩歸途。

顧士宏90多歲的老母親，每個禮拜都盼著這一天。手舞足蹈地興奮，兒孫繞膝、天倫之樂的意思，全都濃縮在這一刻。

顧士海木知木覺。顧士宏雖為老二，實際上跟擔當了長子的責任。他想著，老孃還在，家裡無論如何不能散，人不能散，家也不能散。

小妹顧士蓮是出了名的心直口快，刀子嘴豆腐心，二哥顧士宏經常私下叫她十三點。顧士蓮的日子越過越緊巴，買房那波行情沒吃到，生病又把老本掏個精光，丈夫高暢薪水不高，女兒朵朵學了音樂專業又是最燒錢的。但是即使這樣，她也是硬撐著，每次聚餐都不空手，進口水果、進口糕點、專挑好的買。說了幾次也都不聽。

而顧士海每次過來，都是兩手空空，每次過來往沙發那一坐，看電視吃瓜子，廚房的事也不幫忙，他才是真正的客人。

每週六早晨，顧士宏都是趁早去菜市場買好菜，準備晚上的聚餐。這是顧家的大戲，保留節目。

晚上，做菜做飯，基本都是顧士宏的兒媳婦馮曉琴忙活，其他人，都在客廳悠閒地聊天。

當年顧士蓮給大哥房子時，顧士宏勸過妹妹，千萬考慮清楚，做好人也要有分寸。大哥過得是苦，但你也不是大富翁。顧士蓮鐵了心，說都是一家人，自己的哥哥，自己的侄子，總不好讓他們沒有落腳點。當時妹夫高暢為這件事很生氣，幾次找過顧士宏。

大哥那邊倒是淡淡的， 說了一句“謝謝”就心安理得收下了房子。好像收的是一件衣服似的。

後來，顧士蓮查出乳腺癌，不久又轉移到肺和直腸，一年裡做了好幾個大手術，病危通知也下了好幾次。顧士宏拿了十萬給妹妹，連顧磊和顧清俞都意思到了。就是顧士海一家沒動靜。

那時顧士海夫婦還在黑龍江，但顧昕已經工作了，姑姑生病，竟也只是送些水果，坐坐便走，好像是普通同事。

在顧士宏看來，小孩子不懂事，大哥大嫂也該交代些。顧士蓮這病不是感冒發燒，這可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顧士蓮生病導致家境窘迫，她多麼需要大哥伸出援助之手呀，可是，大哥沒有。為此，顧士蓮也很心寒，就和天天堵著一口氣似的。

有什麼樣的父母，也就會有什麼樣的子女，這話是不錯的。很多時候，教孩子，不是耳提面命，而是耳濡目染、言傳身教。有顧士海這樣的父母，也就難怪後來顧昕貪汙、受賄、出軌了。這就是老話說的，上樑不正下樑歪。

2。冰火夫妻情

顧士海當年和蘇望娣結婚那陣，妹妹顧士蓮是不同意的，她投了反對票，理由是蘇望娣面相不好，下巴短，顴骨突出，竹節鼻，還齙牙……

顧士蓮認為這樣面相的人厲害，大哥一輩子算是毀了。雖說顧家不算大家，但上幾代也都是讀書人，稱得上小半個書香門第。

蘇望娣的老孃在渾堂裡替人搓背，老爹吸鴉片。喝喜酒時，嚇了大家一跳，癆病鬼似的一個人。

不過，在那個年代，大家也都差不多，家底、祖業、福廕子孫那一套，都靠不上了。大家一樣都是拿幾十塊錢工資，過乾巴巴日子。

不幸被妹妹顧士蓮言中了。蘇望娣嘴巴厲害，得理不饒人的那種，家裡一切都是她說了算。顧士海就是一個甩手掌櫃，什麼都不管的。顧士蓮生病顧士海不拿錢，其實大部分都是蘇望娣的事。

顧士海和蘇望娣這輩子，是冰火兩重天，家裡的氛圍，要麼是冷到冰，要麼就是吵到發燙。完全沒有中和互補那一些。

兒媳婦葛玥生了孩子後坐月子，白天葛玥媽媽過來，晚上便是蘇望娣一人忙活。小床放自己旁邊，孩子醒來，抱到葛玥那裡，喂完奶再抱走，拍嗝、換尿布。一晚上要起來四五次，白天黑夜的辛苦。

顧士海就只管著早上買個菜，往廚房一扔，其他的事一概不管。

有幾次，葛玥和蘇望娣在房間忙寶寶，爐子上燒著菜，他見了也只是提醒你一聲，快焦了，也並不搭手。吃完飯，碗筷也不洗，任桌上攤著，自顧自回房，喝茶看報紙。

看顧士海這個做派，也難怪蘇望娣厲害了。女人得不到丈夫的照顧，你讓她怎麼溫柔！

蘇望娣有一次給顧士海看手機圖片，是一道菜，拿豆芽粉絲堆成一棵樹，再弄幾個饅頭做成小豬的模樣，各自趴在樹上。讓他猜菜名。顧士海說“母豬上樹”。她搖頭，正色道：錯，是“男人靠得住”。葛玥在旁邊聽了，也忍不住笑出聲。

不知道顧士海聽了這個笑話後是什麼感受。這個段子也看出蘇望娣對丈夫和兒子的失望。

後來顧昕出事後，蘇望娣和顧士海之間有一場談話。顧士海安慰妻子，你不要太著急，還有我。蘇望娣一口打斷他：你有個屁用！

頭一次，顧士海沒有沉默，他嘆了一口氣，你這人啊，就是太粗魯，不肯好好說話，吃虧的是你自己。

這一段話說出了夫妻兩人一輩子的辛酸。顧士海變成這樣，其實也有蘇望娣的因素。蘇望娣一味要強，認為丈夫靠不住，把一腔心血都放在兒子身上，結果把好好的兒子培養成了渣男。

長期以來，蘇望娣忽略丈夫，不僅自己得不到關愛，丈夫的生活中也同樣缺失愛，導致性格也越來越萎縮，為人也越來越小氣。

其實中國很多家庭都有這個問題。能幹的丈夫自是看不起妻子，妻子需要做牛做馬；不能幹得倒是不敢看不起妻子，不過妻子也還是要做牛做馬。

3。淡漠朋友情

民間俗語曰：十羊九不全。顧士海屬羊，他也經常說一句話：屬羊的人苦命。從年輕就不順，磕磕絆絆一直到現在。

還有一句話：屬羊的男人男人還好些，據說女人更命苦。顧士海有一個一起插隊的女同學，也是屬羊。退休後回到上海，先是老公得了慢性病，長年服侍，後來她自己也查出癌症，後來竟死在老公前面。

那年，老同學聚會，顧士海帶著老婆蘇望娣參加，碰見這個女同學。女同學年輕時是個美人，現在雖說老了，但還是風韻猶存。聚會後大家都留了電話，還加了微信。

後來，也不知為什麼，這個女同學三天兩頭給顧士海打電話，也沒啥事，就是聊閒天，一聊就是半小時。

蘇望娣要求丈夫開擴音，在旁邊聽。女同學並不健談，每次絮絮叨叨，每次都在快結束時又扯開另一個話題，前後並無聯絡，很突兀。很像捨不得結束通話。

這樣幾次過後，蘇望娣就不許顧士海再接她的電話。她說：這女人不正常。

從內心來說，顧士海也不想接這個電話，一來是老婆盯著，不能隨便說話，無趣；二來，是這個女同學說話也無趣。每次打電話都會絮叨說，還是你好啊，有房子，老婆蠻好，兒子也蠻好……顧士海回答說，我有什麼好，最命苦就是我了。女同學就說，屬羊是命苦呀，男人還不要緊，女人真正是命苦。

電話每次打倒這裡，蘇望娣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然後，顧士海就停住不說了。

再後來，就傳來女同學沒了的訊息，顧士海就有些懊悔。原來，女同學不過就是覺得生活太苦，跟老同學倒倒苦水，尋求一點安穩。顧士海想自己不出錢，也不出人，不過就是付出一點時間，聽她嘮叨一會，聽她訴訴苦，開解她幾句，他該給女同學一些機會的。

顧士海並不是想著出軌，肉體出軌、精神出軌都談不到，不過就是生活太苦了，要是有個人能互相說說話也是好的。女同學想要的不過是一對傾聽的耳朵，和幾句能安慰人的話而已。可是， 這些因為顧士海的懦弱和冷漠，竟然都沒有做到。

結語

剛下鄉那會，顧士海還不是這樣人，後來，遇到點事，性格越來越窩囊，也越來越麻木冷漠。

這事有點淵源。當年在黑龍江，顧士海手巧，拿幾根篾竹片，單憑剪刀和膠水，做成各種動物，青蛙、公雞、兔子、老鷹、大象……當年村裡的支書過生日，屬龍，顧士海便做了一條龍送他，手工比平常更精巧些，塗上顏色，栩栩如生。

其實顧士海並非會拍領導馬屁的人，主要是旁邊人起鬨，倒不好不送了。只可惜那村支書不久便犯了事，還是政治問題，不知怎的，這事就牽連到顧士海。那條龍就是罪證，如果是一頭豬或是一匹馬倒也罷了，偏偏是龍，性質便完全不同。

當時那個年代，四舊、封建、野心家、皇帝夢，什麼帽子都能扣上。

當然， 這事也怪顧士海沒經驗，沒趕在事態變大之前先和支書劃清界限。就那樣傻乎乎任人擺佈，本來嘴巴也笨，也不懂替自己辯白。

結果就是那村支書判了個無期徒刑，他也在牢裡待了一年。出來後像生了場大病，本來就是溫吞的性子，這以後行事做人愈發地畏首畏尾，眼神也黯淡許多。一下子老了十歲。

顧士海這種性格在兒子顧昕的丈人出事後又表現了一把。他跟到底顧士宏說，這可怎麼辦，也不好叫他們離婚。

顧士宏很吃驚，沒有那麼嚴重吧，現在的世道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顧士海說，無論如何變化，世道總歸都是差不多的。顧士宏啞然，倒不好相勸了。

“世道”這個詞，有些奇妙。任誰嘴裡說來，都有獨特的含義。彷彿心照不宣，又是居高臨下的。似是看透一切。旁人聽了，也不好多說。本就是見仁見智。各人眼裡看出的世道，其實也是不同。有時候也是無奈，力有不逮，講一句“世道如此”，便似能消減幾分。

顧士海認為自己見過了大江大海，因為這一輩子吃過點苦，導致沒有心胸，沒有格局，看事情總是習慣於往悲觀了看。最終蹉跎一生喪失了家族長子本該有的權威和尊嚴，只好淡漠應對家族中的人情來往。

There is only one heroism in the world： to see the world as it is and to love it。（

羅曼·羅蘭說，世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

，那就是在認清生活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而在現實生活中，人們不可能追求那種大風大雨，但是人在認清現實的黑暗之後，仍然抱著積極的心態去擁抱生活，這本身就是對現實的消極的一種反抗，這就是現實生活的英雄主義。

顧士海恰恰就是缺少了這種英雄主義。生活中的你我，一定要記得這點。其實悲觀只是一種選擇，我們可以選擇樂觀。

不管悲觀還是樂觀，每個人都只有這一輩子。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