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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狼媽":救下一隻狼崽,卻救不下整個狼群

2022-03-27由 娛樂地標動向 發表于 畜牧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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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空行,高天如洗,黃褐色的狼山穩步站在它們投映於雪地的淡影裡。若爾蓋草原無人區的山樑上除了謙虛和靜穆的土地,還有兩個剪影互相輝映,較矮的狼影迅捷如閃電,撲向站立的人影。若爾蓋草原上的李微漪與她養大的狼崽格林。這匹野狼出生於雪山疊嶂、經幡飄揚、勁草綿延的若爾蓋草原。在這個故事裡,草原、牧民、盜獵者、藏獒、狐狸、旱獺和狼,不是單一的、匱乏的、苦難的、淳樸的形象,而是活潑潑的生命,是蘊藏生命整體欲求的異質經驗。整部《重返狼群》紀錄片歷時六年,從手機、卡片機、行車記錄儀、單反相機和攝像機等各種器材裡的1700個小時的紀實影像剪輯而成,沒有特效,沒有劇本,不說教,不獵奇。“這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別忘了,你是一匹狼”當李微漪和亦風被問及與格林相遇十一年來印象最深事件時,二人都表示,每一件,每一個時刻都融入了生命經驗中,無法單抽出一件。2010年春,畫師李微漪在草原寫生,聽說狼王被殺,母狼殉情,留下一窩小狼,就在草原艱難搜尋,救回了最後一隻小狼。礙於小狼受傷且無法在若爾蓋草原得到救治,李微漪將小狼帶回成都撫養,取名格林。格林是格林童話的格林,也是“綠色“的英文發音。小狼格林剛剛被李微漪收養時。小狼格林在成都呆了三個月。它和李微漪的寵物博美犬鬥智鬥勇,學會了自己開啟電視看動物紀錄片,又現學現賣地偷偷抓光了小區池塘的魚。李微漪守在它身邊,幾乎寸步不離,調和一狗一狼的家庭地位,擔心格林觸電而在家裡電線上塗滿芥末,每天“被迫”去小區池塘放生魚苗,甚至用狼的方式——互咬——確定了自己和格林的家庭地位。格林在城市悄悄成長,但他鄉終究無法變故鄉,狼嚎和日益明顯的外表讓它無所遁形。李微漪常要調和自家博美與格林之間的“糾紛”。幾經周折,2010年7月,李微漪帶著格林回到草原,住在朋友的牧場裡。李微漪從小淘氣又親近自然,草原上的野生動物、蘑菇、藥材和野菜,總能認個大概。牧區的生活經驗和畫野生動植物的經驗讓她有更加深入狼山的底氣。初到草原的李微漪與格林。進入草原彷彿進入一個巨大洞穴的深處,沒有了車水馬龍,每一天的生活折射出的都是自我的迴音。若爾蓋草原的雲是垂直照在草原上的,李微漪有時為了躲太陽,會跟著雲走,看雲捲雲舒,格林也漸漸被獒場的藏獒接納。但一次意外的肺水腫讓李微漪必須回成都治療。離開前的一段時間裡,曾經為了食物肯拼命的格林在探病時將私藏的兔肉銜來,也不是驕傲地將食物放遠然後離開,而是透過窗戶扔進去。在他的認知裡,有的吃就有的活。李微漪聽到聲音起床,來到窗前,格林巴望著她,陽光照射進來,萬匯百物都在心中透明燭照。在李微漪和亦風治病離開扎西牧場的日子裡,扎西的兒子幫忙拍攝了格林和草原狗的相處時光,二人還送了扎西攝像機作為謝意和支援。據二人回憶,扎西幫忙拍攝也是為了給心愛的姑娘拍音樂MV練手用,如今還在草原開了照相館。李微漪大病初癒返回草原,狼與人本來都十分高興,但一個問題出現了:格林日益習慣了被投餵的生活,在狼與狗的身份中逐漸迷失,甚至張口是狗叫而非狼嚎。2010年的10月,李微漪意識到,該上狼山了。談到深入狼穴的決定,亦風笑道:“怎麼撐下來的,就是情感”,至於花費,李微漪自然地接過話頭:“誰養孩子會想花費多呢,當時就想著它能回去就好了”。“還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自由”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在《憂鬱的熱帶》裡寫道,在火堆的灰燼旁睡覺的赤裸的印第安人有一種人性的溫柔。對於亦風和李微漪而言,格林身上有著人性的溫柔和野性的自由。透過格林,李微漪認識到,野狼崇尚智慧,忠於伴侶和群體,會贍養老狼和其他幼狼。格林返回狼群后,它的孩子中就有領養的小狼崽。例如,李微漪和亦風后來重返狼山時發現格林的孩子裡就有一個是領養的小不點兒,而被李微漪和亦風戲稱是接受了多媒體教育長大的格林學會了攔網捕魚。在格林來到若爾蓋草原後,牧民總能發現一些狼用網捕魚的痕跡。格林的聰慧和受人影響不僅體現在捕魚,還體現在它雖然愛吃大白兔奶糖,會從李微漪口中叼走一半,卻不肯吃亦風口中的糖,只能接受他手中的奶糖。在格林心中,李微漪是和它分出了勝負的頭狼,它自己是二當家,亦風是老三。三人排排坐時,格林有時會先和李微漪“咬耳朵”,再轉頭和亦風嘀咕。李微漪笑著重現場景,學得活靈活現。提到奶糖,還不得不說的是李微漪觀察到的小秘密——狼會刷牙。格林每次進食完畢都會嚼草類根莖以清潔牙齒,會仔細舔毛梳理毛髮,會用牙磨礪尖爪保持鋒利,會不小心吃了不良食物後自己催吐,並且注重洗澡。李微漪回憶起格林小時候被圈養時仍然很臭,“就像人被關進了監獄,埋汰”。但在野外,廣闊天地裡,野狼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狀態。例如,狼洗澡有四種方式:夏天的水浴,迎風抖毛的風浴,冬天的雪浴,還有蟲浴。“蟲浴”是指,若爾蓋草原上的紅螞蟻和黑螞蟻在格林去打滾時會攻擊格林,分泌出的蟻酸能殺菌,反而幫助狼沒有面板病。在李微漪和亦風看來,這些都是野外生存所必需的條件:一方面野狼為了保持好的狀態不能生病;另一方面野狼為了捕獵不能有太大的氣味。在李微漪的陪伴下,格林逐漸重新找到狼的本性。格林身上“人性的溫柔”在李微漪看來是感恩,勇敢和顧家,她有些自豪地笑道:“有他一口吃,不會讓我們餓著”。兩人一狼上山後飢寒交困,需要圍獵的冬季是野狼群接納成年獨狼的唯一時節,因此再多艱難困苦都無法動搖二人的決心。然而,食物日漸緊張,亦風開始盯著衣服里長出的蘑菇琢磨,這能吃嗎。後來,格林當著二人的面將自己的食物放在藏食點後悠悠離開,發現食物被換成餅乾後也不氣惱,只是繼續將食物放在原處,轉身,並看了一眼小屋。格林身上,有著“人性的溫柔”。人與狼在一次次生命考驗中建立了生命共同體,互相補給,互相照料。一次,李微漪掉進裂開的冰面,碎掉的冰渣劃傷了腳踝,無法行走,只能用對講機求助觀測點的亦風,沒發現格林已經悄悄走開。在亦風的望遠裝置裡,格林在山的另一頭髮現了馬群,其中有之前遇過的牧民的馬,算是“老朋友”。格林叫來牧民的馬,並幫助李微漪上馬。只見格林繞著白馬轉了幾圈,咬著馬繩,翻過山坡,經過四十分鐘,來到李微漪面前。李微漪又驚又喜,準備起身,有些趔趄和不穩,格林又直立前半身,撐著她的身子,推著她前行,上馬。這段經歷太過奇妙,李微漪在書的初版中甚至沒有寫,她笑著說,“和格林自己看電視一樣,寫出來沒有人會相信的,但影像不一樣”。感情是雙向的。李微漪也將格林的自由看得比她和它的生命還重要,“它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裡”。從成都市區到獒場到草原狗群,好幾次,格林都可以有一個落腳之地,不用再流浪。但李微漪在短暫的停留上,不僅看見了明麗燦爛的生,也看到了蒼茫沉鬱的死。亦風問“還有什麼比活命更重要”,李微漪回答“自由”。對於狼而言,不自由,毋寧死。生命就在旅途的苦澀慘淡和廣闊無窮中照見豐富的底蘊和意義。李微漪和格林與獒場分別時,被鐵鏈拴住的藏獒看著李微漪和格林的背影逐漸縮小。此後,三條生命的軌道走向不同的方向:格林僅僅為了生存的自由就要拼盡全力付出許多代價,藏獒不知被賣到何處,人也要回到人群再墜入繁忙。李微漪強調,要自由得先自立。不然只是換一個地方苟且,格林就是為了詩和遠方的可能而去磨練自己。這是她心中狼有,而人正在淪喪的“人性”。“我們能救一匹狼的命,我們能改變狼的命運嗎”李微漪和亦風在2013年聽聞有人盜獵狼群,擔心不已,返回若爾蓋草原追蹤調查,在若爾蓋草原呆了接近一年,好幾次和盜獵者差點交火,在七月遇見大暴雨,在八九月又逢口蹄疫,在十月再遭腐蹄病,而十一月又是黑災。他們發現,因為快沒有了狼,草原上腐肉多到禿鷲也無法消化,最後釀成瘟疫;因為快沒有了狼,草原上鼠兔氾濫成災,沙土裸露,水土流失加劇,鼠患出現;因為快沒有了狼,老弱病殘的蹄類動物無法被自然淘汰,增加了種族退化的可能;因為快沒有了狼,依靠狼過冬的禿鷲、老鷹、狐狸和梟也日益減少。李微漪和亦風目睹了草原生態的脆弱和自然萬物的相生相應,決定在整理日記成書後,用更能被廣泛傳播的影像喚起大眾的關注。李微漪將格林的故事用影像再次傳播。電影版紀錄片上映後,一條本來要通往若爾蓋草原核心區的公路被叫停,被圍後有專人守護;縣城裡曾經明目張膽賣狼皮的店都被取締,偶有遇見也是用狗牙和人工皮毛充當的假貨;過量的人和載畜量讓草原不堪重負,為了保護草地和退牧還草,政府補助和鼓勵牧民定牧,雖然不能再逐水草而居,卻能減少遊牧時牛羊被偷盜的損失,也能讓牧民根據計劃安排草場,充分利用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景的草原資源;當然最重要的是,全國首個狼生態保護監測站終於有著落了。2020年,四川省林業和草原局建立了若爾蓋狼生態保護監測站。這也是中國第一個狼保護監測站,主要有巡護和救助兩個功能。在保護監測站工作的都是當地牧民,他們是這片水土的地方知識的專家,清楚在凍土和沼澤下哪裡藏著狐狸洞、狼洞和獺子洞,能識破盜獵者的陷阱和技倆,可以辨別草原和對山的顏色進行分類。在李微漪的努力下,首個狼生態保護監測站在若爾蓋草原成立。在若爾蓋草原,氾濫的高原鼢鼠本是草原儲存來年草籽的好手,是黑頸鶴等鳥類尋找食物和巢穴的好幫手,是鬆土的行家,更是野狼梟鷲補充營養的重要來源。更奇妙的是,牧民發現可以透過一年的狼崽數量判斷草情:狼崽多,草情好。李微漪回憶一位經驗老道的牧民提供的觀察:每年春天,羊下小羊羔的時候也是小狼誕生的時候,狼會在母羊生產羊羔的周圍轉悠,不是為了吃羊,而是去偷偷撿羊羔的胎盤。羊羔的胎盤對於母狼而言是高營養的進補之物。羊的存活靠草的營養,而狼靠羊的存活。草原的生態系統就是這樣牽一髮動全身,互為依存,萬物相應。旅行就是每個人和物帶著名為過往生活經驗的行李,與自然萬物相遇,“再棲居”世間。在這裡,原本裹挾人類的社會關係雖然斷裂,折損,卻不影響個人價值的實現。相反,人會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自由。“旅遊是讓自己走出去,旅行是把自己找回來”《重返狼群》看似是講格林作為“狼中之人”的重返狼群之路,其實也是講述李微漪和亦風兩人作為“人中之狼”的人生旅行。狼與人的相遇對彼此都是生命旅途上的可貴際遇。重返狼群對格林而言是重返自由,對李微漪和亦風二人則是拋下身份,以“生靈”存在的時刻。對於人而言,牧場和狼山的日子是他們敞開自我,領受至今的人生建構之旅,是憑藉跨越種族的親情堅持下去的冒險之旅。回到成都後,兩人在紅綠燈面前會反應不過來,適應後停車等紅燈時會習慣性地和旁邊的車主打招呼,只不過,收穫的不再是牧民的迴應,而是被搖上去的車窗。但人與狼的關係正在悄然改變。亦風曾經被狼嚎困擾的鄰居看了紀錄片,如今會主動關心,“格林最近有訊息嗎”,“格林還好嗎”,“你們還遇見過格林嗎”。草原上的狼與草原形成了獨有的生態平衡。對於人和狼而言,互不打擾就是這部格林童話最好的終點。李微漪和亦風直言不會再拍攝保護監測站和格林相關的影片,不刻意去尋找和追蹤野狼的蹤跡。為了保護它們,書和影像裡也多用化名的地名。他們說,希望保護監測站能做一些切切實實的實事,而非成為網紅打卡的地方。至於《重返狼群》,它有自己的生命力。正如他們相信不能低估狼的生存能力:若爾蓋草原的牧民說格林學會的攔網捕魚技能很可能幫助狼群度過了2018年的大水災。亦風和李微漪說,對他們而言,如今,草原上所有的狼都是格林。若爾蓋草原的牧民說格林學會的攔網捕魚技能很可能幫助狼群度過了2018年的大水災。李微漪在《重返狼群》第二部書中寫道,“旅遊是讓自己走出去,旅行是把自己找回來”。找回自我意味著人需要在和其他物種的關係中重新思考人和動物的多樣關係,例如馴服、宰殺、交流、共生、合作、制服、情感交流;成為人類意味著需要重新思考人和自然的關係:草原並不因為狂野和危險就失去它的魅力。相反,草原因為野性顯得更美,世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在萬有引力下的地質運動中,在群巒山谷迴響著生靈的聲音。採訪最後,李微漪談到這些年的被質疑和被誹謗。她用了一個有趣的比喻:“其實自然界就會教會你很多道理,大草原上大多數花花草草都是向陽的花。我覺得我們就是那種比較樂觀的,向陽的植物。但有些植物就是喜陰的,它的生長環境,它的種子,它就是喜歡在陰暗的地方生根發芽。正因為有喜陰的,有喜陽的,才構成這個五光十色的世界。如果說,向陽的花,有一塊石頭壓著它了,有一塊陰影過來了,那怎麼做呢?”她頓了一下,不急不徐地回答,“繞過陰影,繼續向陽。”後記:前不久,《重返狼群10週年紀念版》上映,追加了10年後與格林及其孩子相遇的故事。如果你想知道十年之後又發生了什麼,歡迎搜尋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