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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道27年,他拍的每一部電影都沒人看,卻口碑爆棚

2022-03-22由 一條 發表于 畜牧業

紅貓影視怎麼看不了了

出道27年,他拍的每一部電影都沒人看,卻口碑爆棚

Photo by Craig Ferguson

2018年,61歲的蔡明亮完成新片《你的臉》,

這部作品77分鐘,全程只拍攝了13張臉,

入圍威尼斯電影節,受邀40多個影展,

是去年臺灣金馬獎閉幕片。

出道27年,他拍的每一部電影都沒人看,卻口碑爆棚

13張臉中,有一張是他27年來的御用男主角——李康生,

他們一起拍了十多部電影,

每一部蔡明亮的電影裡都有李康生,

“他的臉就是我的電影,

他不在的話,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拍電影。”

今年5月,《你的臉》即將在臺灣公映,

我們去蔡明亮的家拜訪了他,

也見到了李康生,

聽蔡明亮聊他的作品,

以及他和李康生一起度過的電影人生。

自述 蔡明亮 編輯 倪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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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蔡明亮的時候,他正在臺灣新北的家中煮咖啡,落地窗面對一片山谷,有兩隻野貓在院子裡溜達。他和李康生一起打理這個院子,種了桃樹、松樹、野柚子。

房子原本是廢墟,改造以後才能住人。鄰里還是廢墟,沒有人住。蔡明亮常常去隔壁散步,一間間廢棄的房子,裡面長出了各種植物,斑駁的牆壁,生出了各種顏色的真菌。兩年前,他曾以這片廢墟為取景地,拍了《家在蘭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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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一樓堆放著電影膠片的複製,牆角的3層小櫃子上放著各種形狀的獎盃。掃了一眼,看見威尼斯電影節的金獅銀獅,柏林電影節的熊,還有幾個金馬獎。從第一部電影《青少年哪吒》開始,他幾乎每部作品都會收穫國際電影節獎項。

大約和搬來這裡同一時間,他的作品開始走進美術館,暫時離開電影院。創作也越來越自由,甚至早年作品的亂倫、情色、同志等等都不見了,就只拍李康生用極慢的速度行走,或者像《你的臉》凝視一張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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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就是《家在蘭若寺》的取景地

這裡是他的家,也是工作室,還是咖啡館。

他和李康生、陸靜奕合開的蔡李陸咖啡館,在中山堂租約到期之後,就搬來了這裡。帶我們來的計程車司機一聽地點就知道:“哦,那個賣咖啡的導演。”

他曾經說過,自己這輩子為什麼敢賣電影票和賣咖啡:因為我的電影好看,我的咖啡好喝。

以下是蔡明亮導演的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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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鏡頭下,你的臉

我喜歡拍臉。2009年我為法國盧浮宮拍了一部電影, 片名就叫《臉》。

《你的臉》是去年完成的新作,它沒有劇情,沒有故事,只有13張臉坐在我的鏡頭前給我拍攝,全片77分鐘,一共14個鏡頭。

13張臉除了李康生,另外12張都是在街頭找的素人,找的時候並沒有限定年齡,最後找到的都是從60多歲一直到80多歲,有一點歲月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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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賣香菸的老太太,戴一串項鍊,牙齒都沒有了,戴一個假牙。她也不是為生活所迫,因為她先生已經不在了,在家裡就會想先生,所以她就每天要出來跟客人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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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歲的馬先生

有一個85歲的馬先生,一經過他,我就被吸引住了,他高高瘦瘦,有一點結實,臉是佈滿皺紋,那個皺紋很深邃。他八十多歲還在幫忙家裡的小店做便當、炒菜,子女們讓他不要工作了,他非要出來,在家裡待不住。

他們都還在很認真地生活,我就會被這種還在“活著”的臉吸引,找的時候不知道他們的故事,看到臉就想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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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不是演員,我也不打算做訪談,拍成紀錄片。我只是讓這些伯伯、奶奶坐到我的鏡頭前面來,什麼都不做,其實是一個很奇怪、也很不容易的工程。

每個人會拍兩遍,每次是25分鐘,我跟他們說,請忍耐一下。第一遍是閒聊,讓他們放鬆。再來一遍就是不說話的,一直看著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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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老先生,第一遍拍的時候,我們聊得很熱絡,他以前跟黑道很熟,講那種小流氓、大流氓打架的故事,跟竹聯幫怎樣怎樣,講得特別精彩。第二遍拍的時候,他兩分鐘就睡著了。我覺得特別好,講話的內容我沒有留在影片裡,他睡著比他講得還好。

這個作品的整個意思就是讓你來觀看一個影像,凝視一張老人的臉,你會有什麼感覺?

你可能會想到很多,想到時間、媽媽,想到自己也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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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很怕看一個東西看太久。生活裡,我們也不會這樣一直盯著一張臉看,再愛ta也不會。甚至有時候反而會逃避,你知道,這就是人嘛。

我自己的人生經驗裡面,我有機會這樣子去凝視一張臉,大概就是我媽媽過世前。有兩個小時我一直盯著她,盯著那張臉,看她彌留的狀態,呼吸的改變。

原來,人的呼吸是這樣子的,所以什麼叫“生命如燈”,那個油被燒盡了,它不是馬上就沒有了,它是很慢、很慢、很慢,生命像一陣煙一樣飄掉了。我外甥女很小,她說:“奶奶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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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為什麼要有電影的發明?就是要讓你看。一定要有個人先看到,他才能讓其他的人都看到。

我覺得這個時候緩慢電影的價值也許就跑出來了。它給你這個機會,用十分鐘去肆無忌憚、毫無保留地看一張臉,不用害羞,也不用擔心對方的目光。需要一個比較慢的速度讓我們看到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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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遊》劇照。李康生憑藉《郊遊》獲第50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獲獎致辭前,他把獎盃舉起,定格了好幾秒鐘,然後說“這不是電視機壞掉,是蔡導拍片的風格”。

從電視劇編劇到“緩慢電影”作者

我是一個叛逆的小孩,不是行為上的叛逆,在心裡面叛逆。我在馬來西亞長大,少年時覺得家庭捆綁我,我就要離開家。

大學來到臺灣。來臺灣之前,我父親跟我說,你來臺灣我最放心,因為當時臺灣是軍政時期,非常嚴格,不能留長頭髮,有些歌也不能唱。

可是我才來不到兩年就解嚴了,所有東西都湧進來,我親眼看到臺灣從軍政時代變成一個自由時代。在一個不被限制的環境裡,我開始了自己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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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2005年電影《天邊一朵雲》的經典長鏡頭

一開始我是寫劇本,也看臺灣“新浪潮”那一批導演的作品。我特別喜歡侯孝賢的《風櫃來的人》,楊德昌的《海灘的一天》,包括王童的《看海的日子》,張毅的《我這樣過了一生》。看得很大量、很密集。

到後期我自己被撼動的作品,基本上都是歐洲的。很多電影印象很深的都是鏡頭特別長,很慢,對話也少。出來以後我就跟朋友討論:“那個畫面那麼長,那麼不講話,那個編劇怎麼寫?”

我是站在編劇的立場思考:編劇要怎麼寫?那個導演可以這樣拍?因為我做編劇的時候,我的導演其實都很欣賞我,我自己練習寫出一個畫面,不需要使用鏡頭淡入、淡出這些術語,用文筆寫到他好像看到這是一個特寫,這是一個推拉鏡頭。很多導演拿到我的劇本覺得不用費心,就可以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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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中的李康生

我大學唸的是戲劇系,西方戲劇很講究結構。我們大量地閱讀莎士比亞,講三一律,讀戲劇原理。

做電視編劇以後,我慢慢地開始懷疑、厭惡“編”這個事情。我常常問自己:“電影是劇本嗎?劇本是電影嗎?”畢業後十年,有機會拍自己的電影。

拍《愛情萬歲》(1994)的時候,工作人員不知道我在拍什麼,因為拍了3個星期,沒有一句臺詞。

臺詞越來越少,《不散》(2003)全片82分鐘,只有10句臺詞。劇本就是兩頁的稿子,寫了大概二三十行詩,類似詩的句子,“下雨啊……”“戲院,有隻貓走過”。電影是影像有力量,而不是故事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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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散》劇照。影片中,蔡明亮對著空蕩的戲院座椅拍了5分鐘

《不散》有一個很常被討論的畫面,就是那個椅子5分鐘不動,沒有人的。我記得我的剪接師勸我:“不要啦!”錄音師也說:“不要!那麼長,觀眾會瘋掉。”我就是偏要。這部片子後來得了金馬獎的最佳剪輯獎。

它在威尼斯競賽的時候,一位50多歲的法國記者告訴我,這十幾年來,她看電影都有一個感覺,好像在閱讀的時候,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幫她翻頁。但是看我的電影,因為每個鏡頭都很長,她可以自己去看到細節,聽到聲音,產生感覺,然後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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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流》劇照

我要找到我的自由,因此,我可以在我創作的電影脈絡裡講很私人的事情。

我的作品大概都在呈現解困的過程,每件作品都在處理“如何逃開各種捆綁”,包括道德、現實、社會,或者個人內在的陰暗面。

拍《河流》(1997),得罪了男人,也得罪了女人,大家都在罵,票房也很差,我那時候已經是被打擊到不行了。

我的一位恩師有天就約我出來說,阿亮,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拍一對父子,有沒有別的方式,我相信你那麼聰明,應該有辦法用另外一種方式處理吧?

我被他一問,我真的思考了,思考了兩分鐘,我們就靜默了兩分鐘,我就說,沒有,我只會這樣拍。我的老師就很用力地拍我的肩膀,他說,這就是你啊!你不是別人啊!你要珍惜你這樣的能力。我就走下去了。

李康生有個特質很能引起我的共鳴。這個特質叫“反叛”,他不愛說話,動作比常人慢一拍,他不太在乎這個世界的速度,不太在乎這個行業的規矩。

他也完全不符合電影這個行業既有的規範,高大、漂亮、會演戲、有節奏感等,後來我幾乎是跟著他的節奏、速度、個性和不說話這個特質來創作。我也脫離了這個行業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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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康生是老天這輩子給我最大的禮物

李康生的臉就是我的電影。

我第一次見到李康生是二十多年前,一個電視劇需要一個高中生壞小孩,我就在街頭遇到李康生。他那時候高中畢業,沒有考上大學。

小康演我的第一個戲,我嫌他走路像機器人,重拍二十幾次。每回都說,再自然一點,再自然一點,幾乎快用吼的了。他幽幽地回我一句,我就是這樣走的啊,當頭棒喝。

從遇到他開始,我開始改變。演戲常常有一個套路,怎麼打耳光,怎麼掉眼淚,可是他讓我意識到,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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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少年哪吒》劇照,小康站在《無因的反叛》海報前

我的第一部電影《青少年哪吒》是根據他當時的狀況、他的家庭背景來寫的。一個準備重考大學的青少年,李康生演的就是他自己。

我拍電影的時候有一個經驗很特別,打光的時候需要有替身,因為演員要休息,所以會請劇組工作人員坐上來,讓燈光師慢慢調光。我看著鏡頭裡的畫面,老覺得說怎麼不好看? 美女來也一樣不好看,等到演員一坐上來,蓬蓽生輝。李康生就是這樣的一個演員。

剛開始當導演,拍了兩部片以後,就已經有人跟我講不要用李康生了,因為他不紅,他沒有紅起來,還有更帥的人排隊在那邊要演電影。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命運的安排,我們一直有機緣往下合作,到後來我就不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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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下午》蔡明亮對談李康生

他其實也有掙扎。他心裡面也有一種對演員的概念:“我應該演一個黑幫的,演個殺手、英雄之類的。”他會說:“你弄個商人給我演之類的。”但是我的電影沒有朝那方面去思考。

後來香港也有經紀人要籤他,簽了5年。演許鞍華的《千言萬語》(1999),我去探班,發現小康好累,要他哭,要他用演的,那個電影是完全不同的表演方式。

他那時候常跟我頂嘴說不想演我的戲,就是同志,就是那些角色。後來那個念頭好像沒有了。慢慢地我覺得他就安靜下來,就知道跟我在一起是在做一件事情,做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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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一朵雲》劇照

其實我們常吵架,最嚴重的一次就是有一次我們公司被掏空了,那時準備要拍《天邊一朵雲》(2005),被人家騙了,那個人是我最相信的人,公司的存摺、印章全給他,當時我對人失去了信心。

然後我記得有一個晚上,我們打電話,小康說不想再跟我了,什麼都沒有了,因為媽媽的房子也被押下去了。我那時候很傷心,他這樣說的時候,我對他吼,我說,“我們不是什麼都沒有……我們拍了很多很棒的電影!”

我拍《河流》(1997),是因為李康生在演完《青少年哪吒》之後,生了一個怪病,脖子往一邊歪,我在現實生活中陪他四處求醫。看醫生的過程,對我非常有衝擊,就寫了那個劇本。

我為什麼拍《你那邊幾點》(2001),李康生的爸爸過世之後,原本看起來就不開朗的他更加憂鬱了,怎麼能走出來呢?我就想拍一個關於父親死亡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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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劇照

我生命中有三個男人超重要的,一個是我爸,我其實不是很瞭解他,成長過程中並沒有跟他很接近,但是那種父子感情還是很深。他知道我在拍電影了,可是我第一部電影在拍的時候他就過世了,所以他沒有看過我拍的電影。

第二個是李康生,我其實是根據我爸的樣子找的李康生。我拍過一個短片《是夢》(2007),李康生就是演我爸。穿我爸的衣服,跟我媽在一起演出。我媽當時已經是一個老太太了,所以說“是一個夢”。

第三個是玄奘。我30歲出頭的時候看了他的傳記,大為感動和震撼。我忽然發現,原來1400多年前,曾經有過一個真實的人,有過一雙腳,從西安走到印度。沒有交通工具,沒有語言的能力,沒有各種資訊,甚至沒有閃光燈在終點等著迎接他,只有一個人孤獨地踩上茫茫無知的道路。

我覺得玄奘去取經的時候,其實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成功,他就做了。當然他做到了。人其實是可以不用看重目的而去做一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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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系列之一,在法國馬賽拍攝的《西遊》

後來拍《行者》,覺得李康生演的就是玄奘,起碼那個精神是,就是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裡,就是往前。《行者》起因是2011年,我和李康生合作的一部舞臺劇《只有你》。

有一場戲我們排了很久都排不好。其實那場戲非常簡單,一堵牆,李康生在那邊的時候還是自己,可是走到這邊就變成我爸爸。這個過程到底怎麼演?

後來有一天他就跟我講,導演我想用走的,我覺得走過來就好了,我從這邊走到那邊,就變成你爸了。可是我說你要讓我服氣啊,你要怎麼走?我指定了一個點到一個點,他就用很慢的速度走,走了17分鐘。

我都看呆了,非常震動,脫口而出:哎呀我等了你20年,就是等這一刻!

李康生是老天給我的了不起的禮物,他永遠能夠讓我詮釋生命的艱難。我覺得他的走路太美了,就想拍成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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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系列在臺灣沙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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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系列在馬來西亞古晉,蔡明亮的出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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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系列在香港

五六年裡面我們拍了八個《行者》,不同的景觀,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狀態,只有一個元素就是李康生走路。用很漫長的速度在移動,然後讓你認真地看到這個世界。

八個《行者》就是時間,好多年的時間,好多年的李康生。

我拍到五六部的時候就開始有美術館請我去展覽,維也納、布魯塞爾、韓國。現在是臺灣東北角的遊客中心,裡面只展這八部《行者》,一直展覽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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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臉》片段

我特別感動的是《你的臉》裡李康生說了一句話,“我也老了。”其實拍到現在,他有掙扎我也有掙扎,我的掙扎是希望他能像劉德華那樣愛惜自己,不變胖,希望他還是很漂亮,慢慢地,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他也會老。

看李康生的臉變老,你不是笑他,而是覺得太珍貴了。

後來我覺得說,拍戲好像是為了他。其實到後來我多討厭拍戲啊!就累、懶、煩,焦慮,但是由他演,ok,我就去做了。現在我有一種很放心很放鬆的感覺,我覺得我不用拍太多戲,甚至我不用再拍戲了,我覺得我可能只要拍小康走路就好了。

如果他不在,我真的不太知道我為什麼要拍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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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郊遊》在美術館,攝影:黃宏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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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和美術館觀眾聊天

從電影院到美術館

我大概在幾年前,身體非常不好,就是過勞。過勞的原因很簡單,每次我的電影上映前,其實我都要親自去街頭賣票,賣了十幾年。

我的片子雖然都得了獎,但是劇情悶,賣相不好。我和李康生一起,走遍全臺灣,一張一張地賣票,每次都是賣一萬張才打住。一萬張票拿到電影院,老闆最少給我兩個禮拜上片。

所以後來所有的電影院的老闆都知道,只要蔡明亮上了片,都不會不賣座。一萬張票,可能只有兩千人是想看你的電影,八千人是同情你也好,其他原因也好,他來了看了,也許很氣地出去了,或者很感動就留住了。這就是我面對現實的一種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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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宿沙丘”活動,觀眾帶睡袋在美術館看電影

從2013年《郊遊》開始,我逃離了電影院,去美術館。因為美術館會籤兩三個月的約,不用擔心票房,不會下片。

但是我的個性就是,不會讓美術館空著。所以我還是一張張賣票,去各大院校賣票,把作品跟我自己綁在一起,辦夜宿美術館這些活動,使勁各種法寶,讓大家進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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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明亮為“夜宿沙丘”的觀眾唱歌 攝影:黃宏錡

《你的臉》最開始,其實也是一個拍給美術館的作品。就是13張臉,誰要買票去電影院看呢?可是我又突然回頭想說,誰規定去電影院就一定要看故事片呢?所以我就決定要在今年把這個電影推到院線去。

《你的臉》看完我常常有一個感覺,原來人生有時候是非常簡單的,哪裡有那麼多劇情。愛恨情仇都是被時間拉得很長,衝得很淡。當你到一個年齡再講的時候,都是雲淡風輕,裡面那些人講話也變得像唱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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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我搬到這個山上來,老天給了我一個特別的禮物,給了一個山谷一個景,可以每天對著它。我一輩子沒有想過買房,也沒想過要固定住在一個地方,但是我對現在住的地方有回家的感覺。是一幢從廢墟改造出來的房子。

我自己每次看一些房子,會覺得好難看,可是等它廢棄了,就覺得好好看,廢棄裡面包含著時間,像皺紋、傷痕、老人斑等等。最真實就是廢墟啊!全部東西都會變成廢墟。

住在這裡,我好像才發現我原來有這麼自由的時間,我可以看到風在吹那些野草,看到鳥在樹上,我就覺得好幸福。所以我常常都在表現時間,不知不覺的在影像裡面表現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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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這些電影到底要幹什麼?我後來想到了一個道理,這世界最需要做一件事情,每個人都能做到,如果他願意的話——看天上的月亮。

如果你願意看月亮,你的心情一定每次都不同,於是你能安靜下來,變得比較敏感一點,更柔軟一點。

我們的心都不柔軟了,只知道自己的痛,不知道別人的痛,看我的電影是一種訓練,會看我的電影就會看月亮,如果你常看月亮,也會看懂我的電影。

參考資料:蔡明亮《郊遊》,孫松榮《蔡明亮:從電影到當代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