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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與舊,好與壞

2022-03-22由 蝠荷堂 發表于 畜牧業

混搭圖片是怎樣回事

新與舊,好與壞

前幾日,亞馬遜購物網站上,有一款上海產的高腳痰盂被當作“水果籃”售賣,並且標價61。96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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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高仿”痰盂

這是一款現在已經退出市場的搪瓷產品。幾十年前,有幾次被大人帶著去參觀親戚,朋友的新婚洞房時,在夜壺箱(床頭櫃)前的地板上見到過它的身影:

鴛鴦戲水,大紅的雙喜字,配合著尼

龍帳子裡粉色的真絲緞面或者大紅繡

金絲百子圖的新被子,金色的鋁製雙

喜帳鉤,在充滿淡淡的爽身粉或者花

露水香味的房間裡以其窈窕的身姿喜

慶的色彩與放在五斗櫥上,戴著靜電

植絨布罩子的黑白電視機,玻璃臺板

下的常熟鉤花鏤空桌布一起裝點著喜

慶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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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生活場景

那是還沒有普及現代衛生裝置的年代,高腳的這個痰盂已經是蠻高階的一件物品了。有時還頂著一個紅色的塑膠蓋子,一來阻擋好奇的視線與過於靈敏的嗅覺,二來很多時候,它的個子高過了床的下沿,推不進床底下,不像矮腳痰盂那樣便於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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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低腳,摘帽,戴帽的都有了

我不知道網上賣的是復刻版還是真正的舊庫存,無論怎樣,這是一件“舊”商品,哪怕是全“新”的。

許多年輕朋友大概記不得自己是否用過這樣的痰盂了。如果出生時起家裡就已經是新式裝修的話,那就基本無緣了。我是用過的,所以知道這個不是“果籃”或者“麵包籃”“花瓶”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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賣給不諳中國人生活習性的外國人,身上又帶著濃郁中國特色的圖案,那麼,在這個創新的時代裡,美其名曰“果籃”“花插”似乎也沒什麼不妥。只要不是回收來的二手貨,放進去的東西與它不發生化學反應,產生毒,副作用的話,你儘可以隨便用來放什麼。因此涉及不到“好”“壞”的判斷。

不過,從誠信角度來講,這樣的銷售噱頭利用了外國人不瞭解中國的情況,任意誇大了“痰盂”的用途,所以還是存在一點缺陷的。如果在說明文案中解釋清楚,盡了告知義務之後,外國人照樣來者不拒,那麼顧客買去後用來做什麼便是顧客的事。如此循規蹈矩的做法,也能提高國人的商業信譽,這樣的老實態度當然是“好”的或者“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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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人的想法不大好懂

很遺憾,很多“舊”物已經不像這個痰盂那麼容易辨析了。比如痰盂的老前輩“夜壺”。用過的人更少了,材質多為陶,瓷,皇帝還用過金子的,據說。單色釉的,青花的,圖案也豐富多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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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虎子

夜壺的祖先有點來歷不明,據說源自漢朝,魏晉時期的“虎子”。青瓷虎子那是博物館裡的貴客,收藏家案頭的珍品,背上帶著提手,張開圓口,一幅“嗤笑千年”的表情:你猜,你猜,我是幹啥的?可惜,就是猜不出來。千年過去,早已聞不著酒氣或者尿味,所以這個物件的用途只能定為:盛水的,盛酒的器物,還有一個就是“溺器”:接尿的。因此,痰盂如果傳承自“虎子”,那麼,可飲可溺倒是不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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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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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壺之二

其實就形制而言,現在的痰盂與古時的“渣鬥”“唾壺”更加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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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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唾壺

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舊”與“新”的事物之間如果沒有很好的聯絡,那麼時過境遷之後對於“舊”物的認知就不全面,只能以站在“新時期”的立場來揣度。揣度需要證據,促成考古成為了科學。透過抽絲剝繭般地細緻工作來推定,識別,判斷那些生活在久遠年代裡的人們是怎樣的生活樣貌,不至於使活在當下的人們以為自己所見到的一切就代表了“一切”,不至於忘記來時的漫漫長路,簡單來說:不至於丟失了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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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瞭解了“新”“舊”的演變歷史,也可以讓現在的人們能有所思考,看看社會的變化,走到今天的這一步究竟是“好”還是“壞”或者哪些是“好”,哪些是“壞”或者“不好不壞”。雖然不同的社會,時代會有不同的判斷標準,但是過於激烈的變化,人為的改變,伴著大喜大悲的時代變遷恐怕並不都是“好”事。可惜,我們的習慣一直是“好古”與“惡古”交替登場,喜歡人為地割裂“舊”推崇“新”,或者又顛倒過來,不善包容,不大珍惜我們的來時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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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廂使巷橋與今日的茶樓

小時候的巷子外頭,平江路對面,現在的胡廂使橋北堍的那個茶樓與新廁所的位置,原先有一個家庭理髮店和一個歷史悠久的老公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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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線拳高手:老裁縫

分別有一粗一細,位置一南一北,一高一低,一灰一黑兩根管子對著平江河。細的管子有時流出或白或清的一條細水流,那是理髮後老師傅在給人洗頭。粗的那根管子里長著一個個圓環的骨架,很像電影【功夫】裡那位善使鐵線拳的老裁縫套上鐵圈後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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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水泥前出現前的正宗糞船

平時呈現著U形、被束縛在岸壁上。放下來的時候,下面一定會停了一條水泥船,在環衛站糞車的幫助下,從公廁化糞池裡吸納而來的黃色洪流在圓形的骨骼間磕磕碰碰,呼啦啦地衝出黑管,洩入船的前艙,糞車的嘶吼聲中汽油伴著大糞的氣味飄散在河面上,灌滿船上一大一小兩個船艙後,農民奮力將船搖出城去,用作農田的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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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毫不在意酸爽的氣味,在石縫裡長著一株構樹的相思橋上聚集著興致盎然的一群人,有老有小。最愛看收,放管子的時機與換艙時船的移動速度是否合拍,若是沒有濺出點什麼的話總覺得不夠有勁(有趣,有看點),缺少了些可供評論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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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民國時期的西瓜上船交易風景

夏天,橋下面照例會停著幾條西瓜船,小巷裡的人們圍攏在河橋上,擠到船幫上。當年,西瓜都是一買一籮筐,讓船家幫忙,一條槓棒兩個人,“哎豁,昂豁”抬回家裡,並排放在鋪了稻柴的地上,每天用網兜綁著石鼓墩浸一個到井裡,慢慢吃到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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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沿河邊上原先也有房子,石欄杆是八十年代初才一點一點造起來的……改造駁岸時拔掉了無數的杉木老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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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舊”樣貌的我,如何能將現在的景象與原先匹配起來呢?在我眼裡現在的景象就是“新”的無疑,“新”的公廁真的很好,現代化的設施完全改變了“舊”的落後樣貌,雖然有時看到在河面上 “新”的手搖船來來回回的時候偶爾還會浮現出糞船,瓜船的影像。但是在許多宣傳文章裡,在文藝青年,攝影專家的文字,圖片裡很少提及曾經真實的“舊”,多是一味地編織“新”造的“歷史”,而看了這些“美文”的遊人則紛紛點贊,也都覺得“是那麼回事”“確實保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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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吳亭與紫藤架

包括三吳亭旁的紫藤花架,那幾株紫藤也被三輪車伕渲染成“好幾百年”讓外來的朋友由衷地感到“蘇州真的古老”……如此“良性迴圈”之下,寫文章的,拍照片的,帶著宣傳任務的,有利益關係的一個生態圈就繁榮起來,飄飄乎覺得“越看越美好”“原來就這樣的吧!”陶醉在自我的麻痺中,還能帶來收益。這是“好”還是“壞”?我想,作為見識過舊時模樣的我們,如果為了繁榮這樣的生態圈,丟棄了說明真實情況的責任,混跡其中要想得到名利的殘羹,那隻能說是丟掉了為文者的良心。與拿著痰盂當果盤賣且不告訴顧客它真正的用途是啥,並無兩樣。一本正經地胡扯也會有“新”市場的,因為這個市場的品味與受眾的趣味已經被培養成了現在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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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江路如此,那麼山塘街呢?蘇州以外呢?江南古鎮呢?類似的情形有很多。所有的“新”東西都在同質化:大到高樓大廈,小到店招門面,再到語言,飲食……大一統,城鄉無差別,無非鋼筋水泥不鏽鋼,加上LED燈光,鋼化玻璃,電動扶梯……很多地方拆掉了真正的“舊”卻又造出新式的“舊”。基本上在某個大城市待過之後,你無須行走天下,舉一而反三,是不是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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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我所知道的附近的“古”鎮也走著另一種同質化發展的方向,江南古鎮的元素原本就是類似的,只在生活習慣,語言表現等軟體方面略有差異,若是不能留住差異,也就沒有了特色:你有廊棚我也有,你有古橋我也有,你有名人我也有,你有博物館,我有更大的,你有辣雞腳,我有紅燒蹄,你有某某節,我有某某日,你有旅遊公司,我有開發公司,你有文化人,我有文化人團隊……卻沒意識到:古鎮的生活特色在熱鬧的舞臺裡消失了,醇厚的人情味在商場裡涼薄了,連古鎮的真正居民也逐漸透過轉移安置搬離了老街舊宅……繁榮的是玻璃櫃裡鎖著的歷史資料,自豪的“新”書散發著油墨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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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人的肖像

人群間的溝通交流也邁上了“新”臺階,圈子文化:基本大家不是這個圈就是那個圈。 “舊”時文人的那點孤高的情懷漸漸在相互敷衍之中消磨殆盡,換來一種和諧與穩定的表象。

同時也鎖住了個性化的東西,很難有新意。帶著真實體驗的,真情實感的東西不多,批評性的內容則更是大忌。因為有主流方向的引導,但凡有點私心在名利上,需要考慮背靠大樹好乘涼的就不會,也不敢去表達什麼,頗為知趣。所以在這種“新”的文化氛圍裡很適合做沒有針對性的圖文工作,比如編辭典或者介紹書畫。入了圈子的人其實沒有選擇權,隨波逐流。這樣的“新”中有“舊”,“舊”中有“新”是“好”還是“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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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氣象

多年前,曾經與一位雕刻某種文人用具的大師,非遺傳承人打過交道。那時他還沒有這般的頭銜。我從事外貿業務,所以貨比三家以外還需價格合理。當我找到他的時候,我聽到了他對其他藝人的貶損與對我不先找他的抱怨,彷彿訂單不給他就是不敬。讓我有機會了解“大師”的“凡人”心態。之後遇見,我就一直微笑對他,看他慢慢收起了尖銳的爪牙,逐漸泛出“大師”的氣息。不過,直到現在,偶爾看到他的作品,我還是會想起那個吹鬍子瞪眼的樣子。然而這並不妨礙很多人為他寫活人傳記。

網上的雙喜痰盂不知道銷路怎麼樣?還有內銷沒有?如果價格便宜倒可以買一個放在腳邊,倒倒洗茶水之類,一則實用,二來也可慰藉一下懷舊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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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外國人買去做啥,就隨便他熱熱鬧鬧地去顯擺吧!只要我們告訴他這以前是用來解手的就成。現在國際化風行,東風西去,西風東漸非常正常。不過,我們還有自己的習慣與審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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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新娘在婚禮上穿的和服名叫:白無垢

如果採用大片的白色來裝飾婚禮現場,恐怕就不大為喜歡紅火的國人所接受,即便白色寓意著純潔無暇。喜歡模仿日系搭配的藝術家現在很樂意採用日本元素,引領潮流:中式的老房子裡舉辦書畫展,門口迎客的裝飾物用了素色無華的搭配弄得披麻戴孝一般,以為有品味,混搭創新,可以奪人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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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某飯店門口裝飾的“千客萬來”飾物

在我看來,恐怕也就同外國人買了痰盂當果盤一樣,並沒有搞清楚所以然,反而丟掉了自己身上的“舊”味道。話說回來,我也能夠理解這些心懷“唐宋”,打算尋回正宗的中國式優雅的藝術工作者的苦心。須知時勢,地氣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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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這樣的“新潮”“新”變化,“新”方式是“好”還是“壞”我不作誘導性的判斷,由讀者自去斟酌,也沒有準備標準答案。“狡猾!”“膽小了吧?”是的,慚愧了!大環境如此,小小的感觸又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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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掌櫃的有個脾氣:比他高的都不用

再者,我雖然沒有什麼體己的大哥在當武大郎,開文化的店,倒暫時還無需彎腰曲背去當夥計。不過,還得靠著小號搭上與時俱進的快車,做些小眾的文章來自得其樂。所以,只能蜻蜓點水,說說現象罷了,既無針對性,也不開藥方。裹挾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的有緣人若能讀到小文,引發短暫的駐足,稍稍思考就足矣!不然,真被封了口,那就很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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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起來比較喜歡喜慶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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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素總讓人聯想

文章快結束了,腦海裡有幾個詞,幾個句子一直在怪我沒能讓他們在正文裡露臉,那就把它們名字公佈出來,也算是我給他們做做推介,雖然現在並不吃香:客觀,真實,有情;風骨,氣節,不群,銅豌豆,大丈夫,敬畏歷史,獨立的思想,耐得住寂寞,不去肉麻當有趣,不為世俗浮華左右,不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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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復讀夏目漱石氏的【心】,裡面有一段來自【先生】的拗口的話,我把它翻譯如下:

曾經匍匐在別人膝前的記憶,

會讓你日後想著把腳踩在那人頭上。

我不想在日後受辱,

所以排斥現時給我的尊敬。

為了不必忍受將來賦予我更勝於現時

的寂寥,

所以甘願忍受著現時的寂寞。

頗有所悟,以此結尾,並悼念被我刪掉的原本的那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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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元面值日元紙幣上的夏目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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