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也會打仗？這個大唐太監，消滅黃巢，居功至偉

公元883年四月，當黃巢敗退長安的時候，他恐怕做夢也沒想到，真正讓自己走上滅亡之路的，不是眼前的沙陀軍，也不是唐軍，而是一個宦官——楊復光。

早年經歷

唐代宦官多來源於今四川、廣東、福建等省。楊復光即是福建人，本姓喬，少時入宮為宦官。他性格自來豪爽，雖做了宦官，卻依然喜歡舞槍弄棒，而且志向遠大。因此，他被宦官楊玄價所賞識，並收為義子。

楊氏宦官家族在晚唐非常有名，自唐文宗至懿宗數十年間，“世為權家”。楊玄價在宣宗時，便出任鹽州監軍，懿宗時更是擔任神策軍中尉，權傾一時。

有了如此優越的家世，楊復光早年即屢次出任監軍使。所謂監軍使，乃是開元二十年（732年）以後，置於諸道方鎮，專以宦官充任，用以監視將領的官職。正是有了這份履歷，讓楊復光以後得以實現胸中大志。

僖宗乾符年間，山東連年天災，民不聊生，盜賊蜂起。乾符二年（875年），私鹽販子王仙芝起兵造反。未幾，冤句人黃巢也起兵響應。唐朝廷隨即命令兗州節度使齊克讓征討，讓王仙芝首次嚐到了苦頭。這份功勞，楊復光便有份，因為當時擔任齊克讓監軍的就是他。當然，這對楊復光來說，只是小試牛刀而已。

王仙芝吃了苦頭後，改而轉掠它州。由於各節度使相互猜忌，同時又害怕朝廷卸磨殺驢，畢竟康承訓的例子活生生就在眼前，致使王仙芝和黃巢的勢力不斷壯大。唐朝廷再以宋威、曾元裕為招討正、副使，楊復光為監軍進行討伐。

招降王仙芝、奪回洪州

乾符四年（877年）八月，王仙芝攻下安州（今湖北安陸）後，一路北上，不日拿下隨州，繼而又轉掠復州（今湖北天門）、郢州（今湖北鍾祥）。而此時，楊復光在北面的鄧州。王仙芝風頭雖盛，但在楊復光眼中，這卻是可以不廢一兵一卒，便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他立即派判官吳彥宏南下——招降王仙芝。

王仙芝行軍路線

這個看似愚蠢的舉動，恰恰是楊復光的精明之處。當時唐朝廷眼見不能儘快消滅王、黃大軍，便頒佈了招降詔書。同時，王仙芝的“革命意志”並不堅定，早在乾符三年（876年）攻蘄州時就有意降唐，只因黃巢反對才作罷，而此時王、黃已分道揚鑣，沒了黃巢從中作梗，王仙芝再度投降的可能性很大。再者，楊復光作為皇帝所派的監軍，出面招降，具有足夠的分量。

王仙芝果然派出幾名部將，前往鄧州接洽。但是楊復光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豬隊友坑。眼見王仙芝就要投降，招討使宋威因害怕楊復光得了這份功勞，竟半道上把王仙芝派來接洽的部將給劫殺了。王仙芝平白吃了一場大虧，怒火攻心，立即掉頭南下，猛攻江陵。

宋威搞這麼一出，自己不但沒撈著好處，反而被罷去招討使之職。楊復光雖然功虧一簣，不過也因此得了宋威的兵權。他掌握軍隊指揮權之後，第一步就是進攻洪州（今江西南昌）。因為洪州地理位置極其重要，“府包絡江、湖，左右吳、楚，東南一都會也。自漢高建郡以來，常為控扼之地”。而此時的的洪州早被王仙芝部將攻佔。在招降失敗後，王仙芝所進攻的江陵亦是一戰略要地。若讓王仙芝同時拿下洪州和江陵，他便可橫行於長江中下游地區，嚴重威脅江浙這一財賦重地。所幸，洪州被楊復光奪回，而王仙芝攻江陵最終並未攻下。

未幾，王仙芝被曾元裕斬殺於黃梅（今湖北黃梅縣西北）。其一部分餘眾歸附黃巢。黃巢在亳州自稱“沖天太保平均大將軍”。宰相王鐸自請帶兵討伐，朝廷以王鐸為荊南節度使、南面行營招討都統，而楊復光則仍為監軍。

任忠武軍監軍，屯鄧州

乾符六年（879）十月，黃巢北伐，其部將尚讓進攻江陵。王鐸不但怕老婆的時候跑得快，打仗怕死更是跑得快，尚讓大軍還沒到，他自己早率眾逃往襄陽了。不過黃巢隨即被山南東道節度使劉巨容與江西招討使曹全晸合力胖揍，兵力折了七八成，嚇得連忙渡江而逃。

黃巢行軍路線

王鐸既逃之夭夭，荊南便無主帥，唐朝廷另以忠武別將宋浩為荊南安撫使。這個宋浩，雖在楊復光養父手下當過差，但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大將，對於老上司的養子，也就不看在眼裡。楊復光可不是個軟柿子，他敏銳察覺宋浩的副手段彥謨恥居其下，於是在他的慫恿下，段彥謨送宋浩上了路。然後楊復光上奏，說宋浩“殘酷，為眾所誅”。這種部下殺上司的事，唐末司空見慣，朝廷無力多管，一邊另任其人，一邊命楊復光改任忠武軍監軍，並讓他率軍屯於鄧州。

（鄧州）其地西控商洛，南當荊楚，山高水深，舟車輳泊，號為陸海雲。……唐以襄、鄧為重鎮，恃以震懾淮、沔。

自乾符六年（879年）十月至中和元年（881年）二月，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楊復光都屯軍於鄧州。唐朝廷將如此戰略要地交於楊復光防守，既是對他在平定叛亂中作用的肯定，又是對他才能的認可。

勸降周岌

廣明元年（880年）十二月，黃巢拿下長安。他刀頭舔血、劍底驚魂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拉皇帝下馬麼？馬球天子僖宗既然逃往成都了，他也不客氣，開始過起皇帝癮。為了坐穩皇位，要害位置自然要清理乾淨。次年二月，黃巢派大將朱溫攻擊鄧州。

這個朱溫，心既狠，腦袋又聰明，可不是個善類。兩相交戰，楊復光便吃了敗仗，逃到許州（今河南許昌），投奔忠武軍節度使周岌。而此時周岌已經投降黃巢。周岌設宴，派人邀請楊復光，楊復光身邊的人勸他不要去，怕有兇險，楊復光說道：“事已如此，義不圖全。”毅然赴宴。

在宴席之上，楊復光聲淚俱下：“丈夫所感者，恩義耳！公自匹夫為公侯，奈何舍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周岌為其所感，說道：“吾不能獨拒賊，故貌奉而心圖之。今日召公，正為此耳。”得了這句話，楊復光立即派養子楊守亮殺掉黃巢使者，使周岌再無退路。

忠武軍反正後，楊復光再入蔡州（今河南汝南），去勸說反叛周岌的蔡州刺史秦宗權。觀秦宗權其人，既反覆無常，又殘忍狠毒。楊復光不知用了什麼辭令，秦宗權居然答應共同討伐黃巢。

有了秦宗權相助的三千人馬，楊復光一舉打敗朱溫，奪回鄧州。

誘降朱溫

中和元年（881年），楊復光被任命為天下兵馬都監，他隨即率領忠武軍往長安進發。至次年九月，兵屯武功。

此時的長安，已逐漸陷入陸續趕來的各路唐軍的包圍圈中。為此，黃巢任命朱溫為同州刺史，不過要當這個刺史，得他自己去攻取。朱溫何等人物，拿下同州（今陝西大荔）後，接著進攻河中。沒想到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居然打了雞血，可憐的梁太祖朱溫吃了好幾次虧，只能撤回同州。

唐朝名將李晟曾指出：“河中去長安才三百里，同州當其衝。”唐軍本已丟掉華州，這下又失去同州，長安東北門戶已被掐住，給收復長安增添不少難度。楊復光自然知曉其利害，他立即率軍從武功出發，與王重榮會合，先拿下華州（今渭南華州區），然後又一次使出了老招數——招降朱溫。

朱溫在攻打河中失利的情況下，曾多次請求黃巢增兵援糧，“表章十上”，卻被左軍使孟楷壓而不報。而對朱溫更要命的則是華州失守，華州“前據華嶽，後臨涇、渭，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藍田之關，自昔為關中喉舌，用兵制勝者必出之地也”。華州與同州互為犄角，華州既然被王重榮、楊復光拿下，朱溫是既無援兵，更無退路。而且此時朱溫軍隊已嚴重缺糧，冒險去搶王重榮的三十船遭米，在王重榮拼死爭奪下，朱溫被迫鑿沉糧船，繼續餓肚子。

到了這個地步，恰好楊復光派人來說降，朱溫心裡開始打起算盤。他的門客謝瞳又一通慫恿，朱溫能屈能伸，一刀宰了黃巢所派的監軍使嚴實，就此降唐。之後與王重榮一起攻打老上司，而且更加賣命。

建策招李克用

朱溫叛變，對大齊皇帝黃巢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這不僅僅只是失去一員大將，同、華二州一丟，長安徹底成為孤城。狂怒之下，黃巢親率數萬精兵，企圖收復二州，楊復光和王重榮合力大敗黃巢。但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王重榮的軍隊一樣傷亡慘重。他生怕黃巢再次進攻，陷入兩難境地，按他的話說叫“臣賊則負國，討賊則力不足”，於是找楊復光商議。

楊復光經過深思熟慮，提出一個人——沙陀李克用。

這個李克用，雖然瞎了一隻眼睛，腦袋也時靈光時不靈光，卻喜歡蒐羅猛士，因此手下的沙陀軍可是強悍之至。李克用既有勁旅在手，自然不肯安分，乾符三年（876年），在大同搞兵變，殺死雲州防禦使段文楚。後來被唐軍擊敗，父子倆逃往韃靼，相時而動。

李克用

黃巢攻陷長安後，河東監軍陳景思率沙陀降軍及其他部落的兵丁赴援關中，但陳景思無力駕馭這些人，遂請求朝廷招回李克用。唐朝廷沒轍，只得授予李克用為代州刺史、忻代兵馬留後。李克用終於等來了機會，很是高興，增募韃靼兵萬餘人，浩浩蕩蕩南下，準備跟黃巢幹仗。但是到太原時，由於鄭從讜對李克用不信任，因此發的軍餉只是意思意思。李克用自然不滿，發揚老作風，大掠後返回代州。

這麼個喜怒無常的人，在王重榮兩難之時，楊復光卻建議招為援軍，他這是走投無路之下，病急亂投醫？且看他對王重榮說的一段話：

雁門李僕射以雄武振北陲，其家尊與吾先世同患難。自播遷以來，徵兵未至者，蓋太原阻路也。如以朝旨諭鄭公，詔到，其軍必至。

從“其軍必至”之語，可見楊復光是相當自信。這自信基於兩點：

一是他和李克用有人際上的關係。他養父楊玄價曾為鹽州監軍，而沙陀歸附唐朝以後，就是被安置在鹽州（今陝西定邊）。更重要的是，李克用的老爹、爺爺跟楊玄價關係還很好。

二是他洞見鄭從讜懷疑李克用的原因。當初李克用跑到太原城下，對鄭從讜大吼：“老子奉詔赴難入關，快給老子發軍餉。”可是李克用既沒憑證，又沒可靠之人能給他證明，鑑於他的案底，鄭從讜信他才怪。

所以楊復光才提出以“朝旨”諭鄭從讜，以消除其疑慮。王重榮一想不錯，雙手贊成。二人向諸道行營都統王鐸這麼一說，王鐸也覺此事可行，便以“墨敕召李克用，諭鄭從讜”。這下是要證件有證件，要擔保人有擔保人。

中和二年（882年）十一月，李克用率領一萬七千沙陀鐵騎沿嵐州、石州南下，連敗黃巢多名大將。諸路唐軍士氣大振，大家趕緊擦槍磨刀，準備跟屁股後面喝湯。黃巢軍計程車氣則是備受打擊，一個個亂叫：“鴉軍至矣，當避其鋒。”

李克用這種黑社會，軍裝自然是一身黑衣，所以被稱為“鴉軍”。

中和三年（883年）四月，李克用首先攻入長安，黃巢棄城東遁，開啟逃亡之路。

長安收復以後，楊復光以功加開府儀同三司、同華制置使，封弘農郡公，賜號“資忠輝武匡國平難功臣”。但是他沒能親眼見到黃巢滅亡的那一天，中和三年（883年）六月，楊復光在河中病逝。“復光御下有恩，軍中聞其死，皆慟哭”。贈觀軍容使，諡“忠肅”。

楊復光雖是宦官，卻幾乎都在軍隊中度過，說是戎馬一生毫不為過。黃巢雖不是他直接消滅，但消滅黃巢最主要的將領李克用、朱溫皆是他招回或招降，因此說他居功至偉，亦不為過。而在這些過程中，他所顯露出來的智慧、勇氣，令人讚歎。

尤其是那份對大唐的忠貞，格外使人動容。

反觀當時的唐朝廷，宦官如田令孜之流，專一蠱惑皇帝玩樂，恃寵橫暴；朝臣如宰相盧攜之流，只會上諛權閹，下結藩鎮，傾軋政敵；將領如高駢之流，崇妖玩賊，敗則龜縮一隅。

設若這些人都有一份為國之心，黃巢到死，恐怕也只是一個私鹽販子，或者根本不可能成為私鹽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