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憶“養黑熊”：二十斤糧票換回熊崽，養兩個月出意外

知青方海博喜歡動物，狗、貓、鳥、龜、魚都養過，雖然這些小東西帶給他不少歡樂，然而在他心裡，它們都不如一隻黑熊。

那隻叫黑蛋的小熊，是他用二十斤糧票換來的，陪著他度過了知青生涯最難熬的一段時光，可惜他們只有兩個月的緣分……

1970年，方海博到雲南插隊，不久後調入公社供銷社工作，因為得罪了某個負責人，被迫接受了一項艱苦的任務。

“你帶上東西，去五隊開個供銷社。”

五隊在山上，沒有現成的路，上下山一趟至少要半天，方海博明白，自己這是被“發配”了。

人在矮簷下，不能不低頭。他帶著一個算盤，兩本翻爛的書，跟著馱東西的騾隊上山了。

五隊人不多，百姓們像生活在古代，對於物質的需求幾乎為零，因此，方海博的新供銷社基本沒有人拜訪，一間草草搭成的土坯房等於是他的宿舍和監獄。

沒人光臨，他每天就坐在門口的石頭上，仰觀藍天白雲，俯察飛蛾螻蟻，雲南的季節變化不明顯，時間在這裡沒有意義，方海博也不需要時間，他跟生活在這裡的所有人一樣，天亮起床，天黑睡覺。

人在獨處的時候，最容易胡思亂想，家人、城市、女人……方海博孤獨而惆悵，不論走去哪裡，悲傷都如影隨行。

“必須找點兒事情做，要不然非死在這裡不可。”方海博抓住一切機會下山，他想重新融入山下的世界。

在縣城閒逛的時候，發現街邊圍著一群人，這樣的熱鬧不能錯過，他左擁右擠，湊到了最前面，原來有人在賣小熊崽。

當時還沒有動物保護法，山民們對待野生動物的態度全憑自覺，有人比較迷信，忌諱殺生，對各種野物敬而遠之，另一些人則相反，要麼抓住吃掉，要麼賣掉。

“這熊崽是我採藥時候找到的，孤零零怪可憐的，才給它抱下山，誰喜歡就拿去。”賣熊的人介紹說。

“你肯定是趁母熊不在偷走的！”圍觀的人揶揄。

“你看到我偷了？”賣熊人反駁，“沒看到就不要張口！誰給我五十斤糧票，這熊就拿走。”

群眾們看熱鬧，對賣熊人和小熊評頭論足，但沒有人出價，方海博看著小熊可愛，動了心：“要是把它帶回去，也好給我做個伴。”

他翻遍口袋，只找到二十斤全國糧票，他走上前一步說：“我這裡有二十斤全國糧票，換這個小熊。”

“不行，說好五十斤，一斤都不能少。”賣主態度很堅決。

方海博砍價說：“我在這裡看了半天了，根本沒人出價，你拿了糧票趕緊回家吧，要不然白坐一天。”

賣主猶豫起來，方海博把糧票往他手裡一塞，抱起小熊就閃出人群，買賣成了。

方海博把黑乎乎的小熊裝進挎包裡，叮囑道：“你別亂動，我上山要走好幾個小時，你越動越難受。”

小熊似乎聽懂了話，立馬蜷縮到包裡，不再吵鬧。

走了兩個小時，包裡的動靜越來越小，方海博擔心小熊被捂死，坐在路邊的休息的時候拉開包的揹帶，想給它透透氣，沒想到小熊的頭立刻擠出了包口，吐著舌頭，眼珠滴溜亂轉。

“調皮！”方海博面露喜色，意識到自己有伴了。

回到供銷社，給小熊洗了個澡，方海博抱著小熊仔細端詳，它應該是個雌性，全身短而密的黑毛，胸前長著V型的白毛，說明是隻亞洲黑熊。

“雖然是個女孩，不過黑乎乎的，以後你就叫黑蛋吧。”方海博把小熊放在地上，它立刻跑出去，手腳並用，像小狗一樣到處嗅，似乎是餓了。

方海博蒸了一些米飯，餵給黑蛋，但它不吃，睜著眼睛左顧右盼。

為什麼不吃呢？方海博想起來公社以前的小豬，在沒斷奶之前，也是什麼都不吃，只喝奶和流食。

山上沒有哺乳期的家畜，更沒有牛奶，方海博只能煮大米稀飯，把米湯倒出到小盤子裡，讓黑蛋自己舔。

對於米湯，黑蛋並不牴觸，邊玩邊吃，總歸是不捱餓了。

黑蛋有個優點——不認生，它喜歡跟在方海博身後，他去哪裡，它就跟去哪裡，只要停下來，就抱著方海博褲腿輕輕撕扯。

有了黑蛋的陪伴，方海博也沒有那麼孤獨了，只是熊畢竟是熊，它也有人類受不了的地方。

像家養的狗一樣，教訓了兩次之後，黑蛋知道不能在屋裡方便，想排洩的時候自動去屋外的草叢裡，這一點很讓方海博滿意，不過，睡覺的問題就不那麼好解決了。

黑蛋吃飽就要睡覺，雖然只有十幾斤重，但鼾聲卻猶如幾百斤的家豬，只要它睡著，方海博就別想休息，彷彿屋裡有臺慢速的拖拉機。

“你太吵人，以後住灶房吧。”方海博把用木箱給黑蛋做的窩挪到了灶房裡，小熊倒無所謂，圍著窩轉了一圈，伸頭嗅了嗅，直接就躺了上去。

經過一個月相處，黑蛋慢慢長大了，米湯已經無法滿足它的需求，方海博加上了米飯和玉米。

“我一個月才有不到三十斤米，一大半都給你吃了。”

吃了米飯，黑蛋精力更加旺盛，開始試著爬樹。雖然沒有母熊傳授技巧，但黑熊的基因讓黑蛋天生就能爬高上低。

上樹前，它的手指和腳趾會撐開，露出平時藏在其中的爪子，利爪嵌入樹皮，起到穩定作用，讓它一步一步向上爬。熟練之後，十幾米高的馬尾松，黑蛋幾十秒就能爬到樹冠上。下樹對黑熊來說更容易，它們抱緊樹幹，收回爪子，骨碌骨碌就能滑下來。

方海博抱著黑蛋，翻開它棕色的肉掌摩挲，柔軟異常，“人家都說笨狗熊，我看你根本不笨，學什麼都快。”

黑蛋吐著舌頭，仍舊滴溜著眼珠看著方海博，好像對主人的誇獎很認同。

相處日久，方海博和黑蛋的感情不斷加深，形成了一種奇妙的默契，方海博有事的時候，黑蛋從不打擾，自己躲在一旁玩耍，只有餓了的時候，才去抱方海博的大腿，乞食哀求。

養到兩個月的時候，方海博打算給黑蛋加點葷，於是挑了一個週末去縣城買肉。臨走前，他給黑蛋的食盆裡盛了一勺米飯，囑咐道：“你在家乖乖的，我去給咱們買肉。”

黑蛋坐在地上，搖頭晃腦地跟方海博揮手告別。

下山三個小時，採購兩個小時，上山四個小時，等到方海博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

他想給黑蛋一個驚喜，高聲叫道：“黑蛋，黑蛋，吃肉啦！”

按往常的習慣，只要聽到方海博的呼喚，黑蛋一定立刻現身，但今天沒有，它始終沒有出現。

“到哪去了？”方海博屋裡屋外找了一遍，沒有發現。

它現在長大了，也許去遠處玩了。方海博安慰自己，做好飯，黑蛋聞著味就會回來。

他走進灶房準備做飯，看到蓋水缸的木板掉在地上，彎腰拾了起來，正要重新蓋上，發現黑蛋漂在水面。

“黑蛋！”方海博連忙撈出小熊，可小傢伙已經沒了氣息，怎麼叫都不應。

方海博癱坐在地，埋怨自己的粗心：“要是不出去，黑蛋也不會死了……”

從現場的痕跡看，黑蛋估計是口渴，因為方海博不在，所以只能自己找水喝，平時見方海博總是從水缸裡舀水，它就踩著凳子推開缸蓋喝水，沒想到沒控制好平衡，掉進了水裡，最終不幸淹死。

方海博把黑蛋的屍體放在門口的平地上，自己坐在旁邊，靜靜看著日落月升，不知道過了多久，方海博長嘆一聲站起來，對著黑蛋輕輕說：“以後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他回屋取出鐵鍁，藉著銀河的亮光，在黑蛋最喜歡爬的馬尾松下挖了一個坑，把黑蛋埋了進去。

幾十年後，方海博依舊能想起黑蛋的模樣，它憨態可掬地坐在樹梢上，對著自己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