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金狗娃和張老二（一）

一九四八年九月，豐鎮、集寧解放了。大戰剛過，百廢待興，平綏鐵路通車了，昔日人跡罕至的土路，也是南來北往，車馬不斷。陽曆年剛過，集寧城剛剛經歷完的那場大戰，嗆人的火藥味還在空氣中瀰漫。馬橋街的幾家車馬店天天滿店，住店的客人車馬，前腳一走，後腳就又有人來了。這天大清早，昨夜兩位從豐鎮趕車住店的客人，吃過店裡做的早飯，起身套車，就上路了。這二掛馬拉的板車，一前一後，出了集寧城門，過了霸王河，沿著一條土路，吱吱呀呀地向北走去。那板車上拉的是大同口泉煤窯的大炭，木頭板車裝的滿滿的，上面蓋了一層乾草，足有千數八百斤。車上的大炭用粗麻繩十字攔腰捆綁的緊緊的，只怕那大炭掉了。兩個趕車的車倌，一副本地人打扮，穿著白茬羊皮襖，大襠黑棉褲，年紀也就三十多歲，看上去也十分彪悍。他們悠閒地坐在車轅的乾草上，喲喝著馬匹，爬上了灰騰梁，進了烏德溝口子。馬車頂著冽冽的西北風，沿著高低不平的山路向西北方向的陶林趕去。

那陶林，史稱康堡兒（科布林）也正是今天的察右中旗。陶林地處後山，也是邊關重鎮，商貿集散地。口外的牛羊毛皮，口裡的煤炭雜貨，都在陶林交易。

陶林離集寧只有一百多里地，雖說他們的馬板車比牛板車快，但只走了三十多里地就快半後晌了。冬天本來天短，太陽落山也早，他們用鞭子抽打著馬匹，加快了速度。車走到一個叫南壕塹的村子，村前正好有一車馬大店，那店裡也是客棧，兼做煤炭和皮毛生意。店家看到有人住店，還拉著口裡的大同炭，經過商量，很痛快地把炭收了，也沒殺價，給了最高的價錢。兩賣炭人也喜形於色，真是一順百順。他們拍拍黑手，卸了馬匹，把馬拴到店裡的馬廄，添草加料。他倆人也進店打水洗涮，準備吃飯住店。貨到地頭，也算心滿意足。臨黑住上一宿，明早返回豐鎮。

一路風寒，他倆人也又困又餓，招呼店掌櫃做好飯菜，有酒有肉，也算順口。吃過飯後，店掌櫃看西房已有客人住下，將他倆人安頓在東房的大炕上。他倆盤腿上炕，將店裡的燈素素拿過來，從懷裡掏出包著羊皮紙的水煙，抽出別在腰裡的羊腿棒水煙鍋，抽起煙來……真是飯後一鍋煙，勝過活神仙。

那店掌櫃忙完營生，也湊了過去，給油燈添了油，又用大瓷壺給他倆砌了一壺濃濃的磚茶。他倆人見這店掌櫃大獻殷勤，讓他抽了幾鍋水煙。這位開店的也算是江湖之人，見多識廣，善於攀談。自從集寧打仗以來，店裡客人稀少，今日來了他倆，也是非常稀罕。有誰知道，禍從口中來，他這一呱嗒，惹上了殺身之禍！

這店掌櫃，一鍋水煙抽盡，問起兩位來歷，得知他倆都是豐鎮人氏，就問起：“聽過往住店的人說，豐鎮隆莊地界，出了兩個殺人越貨，強姦婦女的惡匪，一個叫金狗娃，一個叫張老二，這兩土匪惡貫滿盈，可把當地人給害苦了。現在解放了，把這兩個土匪捉住了沒有？要是捉住了，千刀萬剮了也不解恨“。他倆人本來抽菸抽得起勁，聽了店掌櫃的一席話，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倆吐出最後一口煙，用水煙鍋用勁扣打著燈素素，煙也不抽了，其中一個面帶怒色，滿臉殺氣地板著臉問他：”你認的金狗娃和張老二嗎？“”不認的“，”他們和你有仇嗎“？店掌櫃似乎也沒覺得什麼，”那有仇呀，我連他們的鬼影也沒見過，這樣的土匪遲早不得好死，早晚都得槍崩“。店掌櫃的話音剛落，這兩人就惱了。殊不知，他倆正是豐鎮惡匪，百里聞名的金狗娃和張老二。只見金狗娃一個順手牽羊，用手抓住店掌櫃的脖領，用力一掐，那可憐的店掌櫃只翻白眼，兩手亂比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金狗娃聲色俱厲地說到：”告訴你哇，老子就是金狗娃，和你平日無仇，素日無恨，你說話如此歹毒，於你有球相干，你再給老子寡屄“！張老二也火冒三丈，他一把握起燈盞，照著店掌櫃的頭上砸去。一下子，那掌櫃的腦漿四濺，爬在炕沿上一命歸西。

金狗娃這一折騰，驚動了正在西房吃飯的客人。張老二跑到院裡，從他們的板車下的車底板裡抽出兩把手槍，嗄喳一下頂上子彈，一把遞給金狗娃，一把握在自己手裡，進了那間住滿了人的西房。那住店人大吃一驚，見有人端槍進來了，嚇得爬在炕上不敢動彈。金狗娃說到：”老子就是豐鎮的金狗娃，本來老子想金盆洗手，不想當土匪了，唉，看來好人是當不成了，還得當土匪。土匪也有土匪的規矩，老子不搶住店之人，但你們不得亂動，亂喊叫，免得老子動槍“。那些住店人也識眼色，乖乖地捂住頭，不敢動彈了……這些住店的也都是些過路的或小買賣人，身上也沒多少錢，最值錢的大概就是他們在廄裡拴的牲口了。

金狗娃看著這夥瑟瑟發抖的住店人，叫張老二把住店人褲子都脫掉，填到水甕裡，把鞋都扔到房頂上，再將西房鎖上。他倆人提著頂上火的手槍直奔掌櫃住的正房。

那掌櫃的老婆還在洋燈下繡花，對店裡剛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只聽哐噹一聲，見二人如凶神惡煞，握著賊亮的手槍撞進門來。她大驚失色，一揮手將洋燈打倒，細長的玻璃罩打了個稀碎，那燈裡的煤油一下在席子上燒了起來。金狗娃也沒管那火能著個啥樣。藉著光亮，提起那嚇癱了的女人，惡狠狠地說道：”老子本來不搶開店之人，但你家掌櫃說話實在可惡，老子不得不殺他，你家的店鋪，老子也不留情面了“！摸了她的鐲子，揪了她的耳環，把她一把扔在灶火旮旯。張老二環顧周圍有無值錢之物，只見牆角有一櫃子，銅盤大鎖，肯定有值錢之物，他從火爐旁邊拿起打炭斧子，兩下就鑿開了大櫃。只見裡面有百十塊銀洋，還有幾兩洋菸……金狗娃和張老二一看店家的財物已盡，也不再耽擱。正要出屋，聞得一股臭味，原來那女店家已嚇得屙在褲襠裡，窩在灶火旮旯象死人一般。張老二一看那席子上的火已引燃了蓋窩垛，他怕房子著火驚動他人，從水缸裡，舀了幾漂水，澆在了火上，一時間，家裡煙噴霧罩，黑咕隆咚。

金狗娃和張老二從店裡出來，走進牲口廄，拉出他們套車的馬匹，又把廄裡所有的十幾匹騾馬拉了出來連在一起。用幾根長韁繩拴在他的馬籠頭上，趕出店外，板車也不要了。那拉車的馬本是他訓出來的騎馬，人一上馬就跑了起來。連在一起騾馬，跟著他的快馬，在夜色中離開了南壕塹村。沿著灰騰梁的山溝，過了卓資山，直奔豐鎮地界揚長而去……金狗娃、張老二趕著搶來的騾馬，回到了他藏身的地方。他二人驚魂未定，將騾馬先藏在一條山溝裡，找到了一個在隆盛莊當牙紀的牲口販子，以短僵繩（來路不明）的價格把騾馬賣了，又得了百十塊洋錢………

這金狗娃和張老二在陶林殺了人，搶了店，一下子就傳遍四路八下，後山草地。昔日車來馬往的山間大路，變的人跡稀疏。訊息傳到綏遠省委，引起極大重視，給豐鎮縣委下達重要指示，命令騎兵部隊，協同地方武裝進行剿匪。本來金狗娃和張老二的兩股土匪在1948年秋天已被晉察冀騎兵團、豐鎮縣大隊、區武工隊打散，二股土匪已繳槍投降，只是金狗娃、張老二也落荒而逃，不知去向。誰知沒過多久，金狗娃、張老二又在陶林搶劫殺人，鬧得人心慌慌，土匪的猖狂活動，已嚴重威脅到新生的人民政權，此匪不除，後患無窮………

金狗娃的老家就在豐鎮永善莊，他祖宗三代也都是農民。有幾十畝窪地，種洋菸也算有不小的收入。金狗娃小時候還在隆莊唸了幾年書，識文斷字。可是有一年，他父親與一地主發生官司，敗訴後被押入豐鎮大牢而死。金狗娃為報父仇，買了家裡值錢的東西，賣了一枝槍，把那家地主殺了。從此後他就拉了幾個人當了土匪。

張老二也是豐鎮人，他的老家離金狗娃老家不遠，就在牛青山南面的二號溝。只是後來搬到了豐鎮城裡住了幾年。他好吃賴做，和幾個賴孝子交上了朋友，用一把裹了紅布的笤帚圪達，在豐鎮搶了幾個買賣人的錢財。他越搶越眼紅，乾脆用搶來的錢，買了馬匹，買了槍，當起了土匪。

在那時候，當土匪也是刀尖上舔血的營生，豐鎮周邊土匪很多。而且各有地盤，豐鎮東面元山子、渾源窯有徐喜、楊二補來、馬夭元等土匪，豐鎮西邊麻迷圖有杜子春、張萬成，而與隆盛莊毗連的興和縣張皋鎮一帶土匪更是多如牛毛。金狗娃和張老二隻能以牛青山、猴山周邊為根據地，四處搶掠。當土匪就的有好槍法，金狗娃有把德國造的盒子槍也就是駁克槍，這種槍後座為很大，手腕沒勁的人根本打不準。金狗娃卻練得出手自如，點椽頭，打香火，八九不離十。為了拔槍快，他連槍的準星都磨了。張老二因抽洋菸抽得心虛手顫，打手槍不行，可他操起他那把三八式步槍，卻打得很準，百八十步彈無虛發，也算得是神槍手。金狗娃、張老二槍法好，手段狠，在豐鎮永善莊一帶站穩了腳跟。他收攏了十幾個散匪，殺人越貨，請財神，搶奪槍支，殺害軍民。犯下了一個又一個滔天罪行。他們不僅搶掠平民百姓，連人民政府和糧庫都敢搶。

一天，金狗娃透過眼線，得知合作社（供銷社）要從豐鎮進貨，二匪親自率領二十多個土匪在豐鎮酸刺溝一帶設伏。為了安全，豐鎮縣委還派了縣委幹部王成英帶人武裝押運。剛到達沙溝村時就遭遇到金狗娃、張老二土匪的突然襲擊。金狗娃爬在路邊的土埂後，抬手一槍，將車上的壓押員打倒，王成英指揮幾個押運員舉槍還擊，但土匪居高臨下，槍彈密集，經過緊烈的戰鬥，王成英等壓押員壯烈犧牲，全部物資包括幾十匹騾馬，全被土匪搶去。

金狗娃、張老二將搶來的東西眾匪分贓，被搶貨物種類齊全，不算那幾十匹牲口，有日用百貨、棉花布匹、菸酒糖茶，就連豐鎮特產的月餅、麻花就有幾大木箱……拿不走的都存放在窩爬主家裡，有的藏在枯墓裡，有的又透過提盒拉縴的人賣到了豐鎮。那些土匪把東西變賣了錢，非嫖即賭。他們把槍藏了，把馬拴在窩爬主家裡，打扮一番，人眉丟眼地去隆莊或城裡紅火一氣。風聲一緊，就象秋後的黃鼠，窩在洞裡紋絲不動了。

為了剿滅這股匪徒，綏遠省軍區騎兵團會同三個武工隊，三個區小隊，並發動群眾，開展專向剿匪行動。在匪徒頻繁活動的地區，集中優勢兵力，一露頭就打，但金狗娃和張老二依舊率殘留匪徒潛伏活動，繼續為害群眾。

欲知後事如何，未完待續……

作者：劉勝亮，察右前旗土貴鎮。創《老家往事》微信公眾平臺，發表原創一百多篇。關注老家往事，熱愛察右前旗，看過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