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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注精神衛生日丨嗜睡、暴食、酒精依賴……這些是病嗎?

2022-01-16由 澎湃線上 發表于 畜牧業

嗜食症怎麼治療

華龍網-新重慶客戶端 記者 唐雨 首席記者 黃宇/文

一個穿著斯文、上一秒還在與人交談的人,卻突然毫無預兆地倒頭大睡;某個飯局上,斯文秀氣的姑娘點了一大桌食物,風捲殘雲地吃完後,又跑去衛生間吐了出來;公園長椅上、街頭馬路邊,渾身酒氣、喝得爛醉如泥的人從身邊踉蹌而過……

他們是病了嗎?嗜睡症、酒精依賴症、暴食症……國家衛健委醫學科普平臺把這些病症歸納為精神疾病。

10月10日,世界精神衛生日。除了抑鬱症、精神分裂症等常見的精神疾病,還有一類病,它們看起來不那麼像是病,這類病無關年齡和性別,與它的對抗與意志力無關,突如其來的發病像鐵鏈一樣將人牢牢捆綁。

如果這都不算病,那為什麼不能讓人打起精神好好生活?

“酒鬼”

重慶醫科大學附屬大學城醫院住院部六樓,是精神科病房,在這裡,沒有人會跟你主動談起過去,連前來探病的客人,大多也都以“今天天氣還不錯”作為開頭。

谷薇潛意識裡迴避著過去。9月24日上午,她蜷坐在陽光明媚的病房一角,試圖用緩慢的發音還原這段回憶裡某些場景,卻丟失了很多細節。

“我是一個酒鬼。”

27歲的谷薇說完這句話就皺起了眉頭,似乎不太想承認這個事實,過了一會,眉頭才漸漸舒緩開來,“但我已經忘記具體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了。”

關注精神衛生日丨嗜睡、暴食、酒精依賴……這些是病嗎?

重醫附屬大學城醫院住院部六樓精神科病房,沒有任何特殊裝飾。 華龍網-新重慶客戶端 記者 唐雨 攝谷薇留著一頭精明幹練的短髮,鼻樑上架著一個細邊框架眼鏡,絲毫嗅不出酒鬼的氣息。她從病床邊的櫃子上端起了水杯,沒有喝,一雙手因為用力顯得有些泛白。

谷薇的父親愛酒,小時候,父親便隔三差五地一手牽著她,一手提著一個白色的大壺,去打上滿滿一壺酒。谷薇有時候被父親捧著酒杯陶醉的表情所吸引,經常嚷嚷著也要喝,父親便會用筷子沾上那麼一下,喂到小谷薇嘴裡。

“爸爸總叫我快點長大,可以陪他喝兩杯。”這是谷薇關於酒為數不多的好回憶,她低下頭,杯中的熱氣氤氳了鏡片,看不清她的眼神,卻明顯感覺到人柔和了很多。

或許是遺傳了父親對酒的喜愛,谷薇記得,18歲的高中畢業的聚會上,她端起酒杯,幾秒鐘,就將一杯啤酒咕咚咕咚灌進肚中,在周圍男生的起鬨喝彩下,谷薇第一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很快,酒精便成為了谷薇的生活必需品。此後的每一天,她腦中都縈繞著喝酒的念頭。開心時,酒精是慶祝;不開心時,酒精是救贖。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三年多,谷薇發現自己失控了。普通的啤酒早已滿足不了她,一開始,每天必須要飲四五十度的高度白酒5~6兩,谷薇隱約覺得不對勁,卻沒有細想,還是繼續喝著,量越來越大,次數越來越多,不分晝夜,到後來,每天最多飲酒量可達1斤,連隨身攜帶的大容量保溫杯裡,都裝滿了酒。

如何哪天沒有喝酒,便會出現輕微的戒斷反應,心悸讓她無法入眠,只有喝酒才能讓她平復。

“到後來,連噴香水、吃口香糖都蓋不了我身上的酒味,影響了工作,就乾脆辭職了。”沒有了工作的約束,谷薇喝酒便更加肆無忌憚了起來,“每次我想剋制的時候,心裡就有個聲音說,就再喝一口,沒關係,想停的時候自然能停下來。”

又連續喝了一段時間。一天,谷薇因為酒精中毒被朋友及時發現送去了醫院。出院後的谷薇消停了一段時間,很快又開始繼續喝,這次是急性胰腺炎發作,病好後,父母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這是谷薇第一次聽說世界上還有酒精依賴症這個病症。

對於像谷薇這樣的酒精依賴症,重醫附屬大學城醫院心理衛生中心副主任王我解釋,這是由於飲酒者無法控制自己的飲酒行為,並且出現軀體化和戒斷的症狀。

“你知道我有多久沒照鏡子了嗎?”谷薇喝了口熱水,眯了眯眼,然後比了個3,“3個月!”

長期的酒精依賴,讓谷薇的臉早已變了形,“有時候我照著鏡子就會想,這個人是誰啊,後來我就不願照了。”

谷薇把杯子放回櫃子,似乎很久沒有說這麼多話了,看起來有一絲疲憊,她呆呆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嗜睡”

莊航幾乎和谷薇同一時間進入的醫院,他在谷薇隔壁兩個病房。

“你不能和他溝通太久,他堅持不了那麼長時間,可能採訪途中就會突然睡著。”採訪之前,王我細細地叮囑,因為這類病人,往往無法剋制自己的入睡時間。

莊航剛清醒不久,人看起來很精神,不睡覺的時候,他並不願意躺在病床上,近乎貪婪地享受著每一個清醒的時刻。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會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莊航首先開啟了話匣子,最多一天睡了18小時的他,生活很多經歷聽起來就像段子手編的笑話。

嗜睡症也叫過度嗜睡障礙,目前嗜睡症的病因不明,但發病時常與心理因素有關,多發於兒童期。

自莊航有記憶起,便很少有自己獨自出行的時刻。莊航的幼兒園離家有一公里,每天早上,媽媽便會騎著腳踏車拖著小小的莊航去往幼兒園。行在半路上,媽媽突然感覺拉著自己衣服的手一鬆,還沒察覺出這麼回事,便聽見“咚”的一聲,莊航摔在了地上,說自己剛剛突然睡著了。那之後,媽媽便會多帶一根繩子,將莊航綁在身上。

那是莊航第一次與嗜睡症打交道,後來,“咦,我怎麼又睡著了”的疑惑發生得越來越多。考場上、花壇邊、甚至馬路上,莊航都能隨時隨地睡著。

但嗜睡症給莊航帶來的困擾隨著年齡的增大變得越來越多。“我的情緒不能激動,太開心或者太悲傷都會讓我失去力量,變得更想睡覺。”在大學畢業論文和找工作的雙重壓力下,原本一天睡八九個小時的莊航,變成了睡14個小時都不夠,“你根本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有那麼多學業和麵試等著我去處理,我卻無法清醒過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會不會就這麼一覺不醒。”

在來精神科住院之前,莊航和家人試過數不清的方法,喝中藥、整偏方,都沒有扛過身體突如其來的睡意,如果硬扛著不睡覺,便會頭痛心慌,無法集中注意力幹任何事。

最後,莊航來到了精神科,經過腦脊液Hcrt-1檢測,被診斷為嗜睡症。

“你知道嗎,其實我很想知道開車是什麼感覺,和朋友一起在陽光下打打籃球又是什麼感覺,但這些我都做不了。”莊航笑得很無奈,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頭卻偏向一旁,慢慢陷入了睡眠。

“暴食”

另外一位受訪者,叫陳嵐,入院時間最短,才兩個多星期。

患病前的陳嵐在一家網際網路公司做新媒體運營,工作量大,任務多,加班熬夜更是常事。

關注精神衛生日丨嗜睡、暴食、酒精依賴……這些是病嗎?

社交平臺上關於暴食症的互助討論貼層出不窮。 網頁截圖

關注精神衛生日丨嗜睡、暴食、酒精依賴……這些是病嗎?

“暴食症”吧發帖已超過120餘萬條,網友在這裡互助交流,一起康復。 網頁截圖於是和許多上班族一樣,腰間有點贅肉的陳嵐辦了一張健身卡,空閒時間就去健健身,保證自己在高負荷工作下,身體不會被垮掉,還能順便減個肥。同樣的,為了健康,吃飯也得換上嚴格控制碳水的營養餐。

在教練的建議下,陳嵐每天早上要喝250毫升的脫脂純奶,外加一個蛋白,水果可以吃聖女果和梨,但不能是西瓜和香蕉,正常則基本以水煮食物為主,偶爾多加一點點生抽便是極大的享受。

“我對吃飯這件事再也沒有了什麼期待,漸漸地,我對做任何事都不怎麼感興趣了。”陳嵐說,她這樣的女孩,在健身房並不是少數,大家都想要瘦,想要美麗,吃無糖無油無味的食物,做高強度運動,也漸漸變得麻木。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次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選在了一家熱鬧的火鍋店,陳嵐說自己在減肥,特意找服務員要了杯白開水,把菜涮一涮再吃。“你這樣多沒意思,實在不行,吃了吐出來不就行了。”同學無心的一句話,卻讓陳嵐感覺找到了解藥和辦法。於是,她開始了長達一年的暴食催吐。

她開始每個晚上點夜宵,遇到甜品油炸食物也沒有再放過,有次聚餐,陳嵐還單點了個大份的咖哩肥牛飯,很快便吃得精光。酒飽飯足後,負罪感便很快撲面而來。陳嵐躲在飯店的衛生間催吐,摳著喉嚨,隨著胃裡的翻滾,食物便混合著胃酸吐了出來。但陳嵐很小心地控制著聲量,生怕外邊的人知道動靜。

一年後,身高164的陳嵐,體重從55kg,狂降到了38kg,但與之伴來的,是內分泌失調導致大半年都未曾光顧的“大姨媽”、憔悴的臉色、被腐蝕的聲帶和牙齒。

在父母的催促下,陳嵐極不情願地去了醫院,抽血化驗B超,最後在醫生問你是不是飲食有什麼問題時失聲痛哭。

“原來我是生病了啊。”一年來,陳嵐都在做一件瘋狂的事,是錯的,但她無法控制。每一次吐完,胃空了的同時大腦也會停止思考,陷入更深的失落和恐慌。

而陳嵐的病症,在醫學上稱作“神經性貪食症”。王我的解釋是,主要表現為反覆的難以控制的暴食和嘔吐行為,以及極端的控制體重的手段,簡單說就是一組惡性迴圈:暴食—內疚—不健康的補償性行為,並且反覆持續出現。

有病就可以治,醫生給陳嵐開了氟西汀和舒必利,幫助她緩解情緒障礙和止吐,但她面對的,還有一段漫長且艱辛的治療時光。

“人應該有一股力量,自己揪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拉起來。”從醫數年,王我也記不清面對了多少精神病人,但他始終覺得,精神病人也有著一股堅韌的力量,可以把他們從深淵裡面拖出來,“哪怕這個病聽起來不像精神病呢?”

出路

越來越多的人,將這些失控行為從自我道德批判中抽離出來,從疾病的角度重新認識它們。

在一社交平臺上,創建於2006年9月的“精神分析”小組,至今有4。3萬餘人活躍在此。打卡簽到、答疑解惑、傾訴互助,小組內話題不斷,最後迴應時間從深夜到正午不等。

貼吧裡,關於暴食症的帖子已超過120萬條,吧友們彼此留言,一起監督,互相鼓勵,爭取走出來。

關注精神衛生日丨嗜睡、暴食、酒精依賴……這些是病嗎?

況利主編的《精神心理疾病就醫指南》中關於嗜睡症的治療建議。 華龍網-新重慶客戶端 首席記者 黃宇 攝這些曾經無法融入社會,甚至差點結束自己生命的人,在網路上找到彼此依靠,重新建立起信心。神奇的改變在他們身上慢慢發生了。

曾患有酒精依賴症的網友“@筱荷”在治癒後的經歷分享貼獲得7300餘次高贊。嗜酒如命的那幾年,“@筱荷”經常陷在自己的世界裡,這兩年最明顯的變化,就是願意跟人打招呼了。

過去幾十年中,在精神疾病領域的科研工作者、政策制定推動者、醫療工作者等共同努力下,精神疾病治療已經取得了一定進步,越來越多的患者得到了足夠且適當的治療。

重慶醫科大學精神醫學系主任況利說:“精神病精神病,既然是病,就能治。”

在況利看來,這個群體需要的不是住院那麼簡單,更重要的是在平時投入更多耐心。首先要把他們當作正常人看待,對他們的要求不要太高,為他們提供一個比較寬鬆的環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無論是什麼辦法,他們都要有事情做,在他們之間互相建立關係,“有感情了的話,很多東西就慢慢改變了”。

從業者們對未來抱有信心,相信精神疾病將不再“冷門”和陌生,患者能夠知曉並主動參與治療,最終獲得痊癒。

況利有個願望,希望有更多人知曉那些看起來“不算病”的精神疾病,並主動參與治療獲得痊癒。“其實對精神疾病的誤解,比精神疾病本身更可怕……”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