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無戰事》：“俗人”馬漢山的江湖氣與不忍心

電視劇《北平無戰事》刻畫了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俗人”：一個是被崔中石稱為“二如局長”（揮金如土、殺人如麻）的貪婪酷吏徐鐵英，另一個便是油滑世故、良知未泯的北平民生物資貪腐案焦點人物——馬漢山。

徐鐵英之俗，在於他表面上正直嚴謹、背地裡卻玩弄權術瘋狂斂財的虛偽人格，是一種

高居雲端的“高階俗”

。而馬漢山的俗，則更多地表現為大爆粗口、撒潑耍賴、圓滑世故的市井色彩，

是一種親切率性的“民間俗”

。

因此，馬漢山

充滿江湖氣，卻又帶有不忍心的性格命運也更招人理解、同情甚至喜愛

，他在一定程度上成了《北平無戰事》的“搞笑擔當”。

一、“軍統的那一套”失靈了：“老江湖”趟進了“新渾水”

馬漢山第一次被五人小組提審時，圓滑的他意圖掩飾、擾亂視線，便玩起了踢皮球的把戲，將彙報的責任往上級市長劉瑤章身上推。因此被正氣凜然的曾可達斥作“軍統的那一套”。

雖然同為特務機關，但中統、軍統組成結構、行事風格大不相同。作為黨部機關的

中統

，主要負責黨務調查，工作要求嚴謹細緻，因此

人員多是心思縝密的文官

。

而軍隊機構的

軍統，則更側重執行具體任務

，與社會三教九流過從甚密，因此

人員更多帶有些許江湖氣息

。曾任軍統北平工作站站長的馬漢山，正是帶著這種江湖氣息的代表人物。

馬漢山之所以能被冠以“江湖氣”，表明他的圓滑世故由來已久。從迎接方孟敖大隊下榻和敬公主府時的百般討好，到為了籠絡穩住徐鐵英而暗許他前任沒拿走的4%的股份；從在北平車站差點跟第四兵團動手火拼，到被徐鐵英陷害後對他的刻骨仇恨，都能夠看出

馬漢山老於世故、善於逢迎、嫉惡如仇的江湖氣息

。也正是憑著這種和光同塵的本領，他才得以坐穩北平市民食調配委員會副主任，北平市民政局局長的位子。

但是，面對山雨欲來的民生物資貪腐案，這一套曾經屢試不爽的官場寶典似乎不靈了，讓這個久經沙場的老軍統感到“吃不開了”：

一是潛規則演化為權力戰

。國府貪腐由來已久，對於馬漢山來講，既無可奈何，也樂享其成，藉此安享著物資調配大權所帶來的經濟利益。但北平物資貪腐案發後，少壯派、貪腐派、軍統、中統勢力齊聚北平，圍繞政治、經濟權益的爭奪陷入白熱化，這已遠非馬漢山能夠掌控。

二是同僚之交惡化為翻臉仇敵

。對善於官場結交的馬漢山來講，迎來送往本是個人長項，在風平浪靜時期也為他尋找到了不少護身符。但在波譎雲詭的北平貪腐案下，交織了貪婪、權鬥、陰謀背景的“朋友圈”，已不是馬漢山熟知活用的那個人脈圈了。就連他自詡為在重慶時與他好得“穿一件上衣”的徐鐵英，最終也向他栽贓。可見混亂局勢最能暴露人心。

三是交鋒物件給予的思想感化

。馬漢山之所以敢在五人調查小組初來乍到時有恃無恐，就在於無論他的上下級、左右手，都早已腐敗透頂，一損俱損。但當他逐漸熟悉一身正氣而又富有人情味的方孟敖後，經歷了從尷尬逢迎、消極牴觸、理解體諒到相見恨晚的感情變化，對他身陷囹圄後的領悟有重要作用。

二、世故半生，良知猶在：壞得讓人恨不起來

從北平民生物資貪腐案伊始，學生就將矛頭對準了主要當事人馬漢山。雖然他並非該案件的元兇首惡，但作為公職人員的他，擁有琉璃廠一家古玩鋪子多幅名家字畫、臨終前留下的十幾根金條等家當可知，

馬漢山也在或多或少從掌管的民生物資裡中飽私囊

。

不過，儘管半輩子投身軍統特務活動，復又轉行到了民政部門，

馬漢山都算不上大奸大惡之徒。甚至，他在某些方面還存有高於許多國府要人的良知與擔當

。

一是對待本職盡心竭力

。民政局直接統管關係北平百姓生計的民生物資，在貪腐案輿論的狂潮下，更是重中之重。然而此時的民政局的基層官員，卻在調運方面漫不經心，甚至為了貪汙電費，在盛夏天氣居然不給倉庫通風散熱。

身為局長的馬漢山雖然平時不著調，

但在關鍵時刻起到了提醒督辦、身先士卒的作用

，無論是嚴查倉庫，還是頂著危險與第四兵團搶糧，雖然其中不無五人小組的監督壓力，但也反映了他關鍵時刻能夠全力履職的敬業精神。

二是憎惡鉅貪心有所憤

。作為北平民生物資貪腐案的關鍵人物之一，馬漢山對整個案情瞭如指掌，這樣他才能在西山監獄關押期間默寫出一本賬目交給王蒲忱。

作為貪腐案的巨蠹，孔家揚子公司等壟斷資本置北平學生生死於不顧，採用收款後謊稱糧食滅失，或是一家貨賣兩家等手段，侵吞公款，囤積居奇。

透過馬漢山向徐鐵英的抱怨、向天津辦事處打電話痛罵可以看出，

馬漢山對貪得無厭的揚子公司是憤恨

的。雖然揚子公司成為北平民調會供應單位，馬漢山不排除得到了好處，但這更能顯示馬漢山不忍學生捱餓、良知未泯的態度。

三是對待錯事心懷內疚

。崔中石被處決一事，責任是多方面的：既有崔中石的自我暴露、徐鐵英的調查、方步亭的懷疑，也有孫朝忠的推動、馬漢山的執行。但崔中石的性命畢竟斷送在軍統手中。

作為執行槍決崔中石的負責人，馬漢山對此事有責任的。雖又經歷了被徐鐵英栽贓、被方孟敖逼問等事態，這也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馬漢山不是無兒無女的官員，但他臨終前決定將金條贈給崔中石遺孀葉碧玉和子女，表明他對不得已殺錯好人的愧疚

。

三、只拍蒼蠅，不打老虎：馬漢山的悲劇照出了國府的雙重標準

雖然《北平無戰事》的主要線索是在北平分行查賬、在民調會查倉庫，但明面上的賬目、進出記錄等資訊，早已被人重做或抹平，為的便是掩藏北平民生物資腐敗案的真正黑手。

就

北平分行

而言，雖然幫助財政撥款、銀行貸款等專案走賬，但包括方步亭、謝培東、崔中石等核心人物均未在此撈取好處，因此北平分行不是幕後大老虎；

就

民調會

而言，雖然可能存在馬漢山收受揚子公司等合作單位好處、王科長等虛報電費中飽私囊等情況，但並不存在大幅度剋扣民食、貪汙糧食撥款的行徑。

那麼，情形就很清楚了：以

孔宋家族為首的貪腐集團，才是北平民生物資貪腐案的幕後大老虎！

但是，儘管有建豐同志指導下的鐵血救國會主持調查，以及後來的幣制改革；有方孟敖大隊和進步學生的通力配合，但還是未能真正揭開該案的蓋子。每

當面對膠著狀態，貪腐派總會有看不見的大手出手阻止，最終在這場多番較量的政治、經濟戰場上，少壯派還是沒能力挽狂瀾

，最終

竟由馬漢山的伏法，作為這場反腐大戲的高潮和結束

。

將如此重罪，加諸一個身懷江湖氣、卻又不失真性情的馬漢山身上，豈不悲夫

！

馬漢山雖然談不上貪腐案的無辜者，但用這樣一個既非首惡、又罪不至死的官員來以謝天下，國府這種只拍蒼蠅、不打老虎的欺騙行徑，卻無疑讓更多百姓心冷失望！

馬漢山的悲劇，折射的是一個無藥可救國府的命運，奏響的是一個病入膏肓時代的送行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