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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憶顧嘉輝:讓傳統變成流行,造就了港樂時代

2023-01-09由 新京報 發表于 畜牧業

廁所怎麼讀英語怎麼讀

顧嘉輝的去世,加上盧國沾與鄭國江等人的隱退,還有黃霑的早早離世,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個時代遠去”這個稍嫌爛俗的短語。其實,屬於顧嘉輝、黃霑、盧國沾和鄭國江等人的時代早已遠去。

追憶顧嘉輝:讓傳統變成流行,造就了港樂時代

顧嘉輝。 圖/視覺中國

吸收粵曲與西方電子樂元素,成就港樂“第一階段”

在粵語歌領域,上世紀90年代初是一個分水嶺。在那之前,“輝黃”組合(顧嘉輝、黃霑)與許冠傑、羅文等人擎起大旗,又有鄭國江、譚詠麟、張國榮和梅豔芳等人相繼加入,在那之後,則是“四大天王”(張學友、劉德華、黎明、郭富城)的時代。進入新世紀,粵語歌又進入第三個階段,陳奕迅、容祖兒和楊千嬅等人總有一首歌可以道破樂迷心境。

在這三個歷史階段,粵語歌呈現著不同的表達方式。“四大天王”時代,香港唱片業高度繁榮,創作人供不應求,舶來品越來越多,“日本作曲+粵語填詞”或是“臺灣作曲+粵語填詞”成為主流運作。加上商業化的驅動,情歌成為市場主流,是名副其實的“情歌時代”,填詞人的作用極為突出。

進入新世紀後,港樂填詞人繼續承擔重任,甚至比“四大天王”時代更為出彩,題材也更為廣泛,開始關注各種社會議題。香港本土原創作曲也實現崛起,雖然這種崛起是被迫的(唱片業限於成本,外購版權減少)。但音樂人的集體努力,在全球唱片業遭遇網路時代衝擊、日漸衰落的大趨勢下,仍然無力迴天。

相比之下,以“輝黃”組合為代表的第一階段,也就是上世紀70年代中後期和80年代,是港樂史上最為特殊的階段:在這一時期,港樂雖然也有不少外購版權的舶來品(尤其是日本),但原創為主流;詞曲作者在題材上嘗試更為廣泛,不似“四大天王”的“情歌時代”;港樂創作與影視劇的崛起同步,誕生無數經典配樂,也因為影視與歌曲合成的氛圍感,成為一代人的集體記憶;更重要的是,那是一個唱片業十分紅火而且充滿希望的時代,投資者不但肯投資,而且因為前景看好,敢於追加投資。

也就是說,這個港樂的“第一階段”,相容了“四大天王”時代和新世紀時代的優點,卻又沒有後兩者的缺點和所面對的艱難。

更難能可貴的是,顧嘉輝、黃霑、盧國沾、許冠傑、鄭國江和羅文等音樂人,並未辜負那個時代,他們博採眾家之長,一方面在傳統詩詞和樂曲中汲取養分,一方面在地域性的粵曲中吸收精華,此外還大量使用西方電子樂元素,成功造就了一個既具深度又有足夠傳播性的港樂時代。

《啼笑因緣》一改粵語歌固有印象

在上世紀60年代和之前的香港,人們曾有一個誤解:粵語歌上不了檯面,用來填詞不好聽。雖然粵語歌也曾有過周聰等人的盡力推動,並留下不少名作,但始終無法改變這種成見。

直至1974年,王晶的父親王天林執導TVB劇集《啼笑因緣》,邀請顧嘉輝創作主題曲。顧嘉輝另闢蹊徑,決定與填詞者葉紹德、演唱者仙杜拉合作一首粵語歌,結果傳唱一時。這首《啼笑因緣》也與許冠傑的《鬼馬雙星》一起,被視為粵語流行曲的發端,極具里程碑意義。

當年對粵語歌的誤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粵語中有太多俚語,也不如普通話莊重,被視為“不夠雅”。尤其是早期粵語歌多為俚俗小調,遠不及普通話歌大氣,也不如英文歌時髦,更是讓香港社會有了這樣的固有觀念。但人們忽視了粵語和古漢語的密切聯絡,也忽視了粵語自身的優勢。至於“雅”,大俗與大雅原本就在一線之間,關鍵在於詞曲作者。

作為一門古老語言,粵語中保留了大量古漢語的發音和用詞,本身就有“雅”的底子。唐朝詩人張籍曾有“北人避胡多在南,南人至今能晉語”的詩句,南方方言保留的古漢語成分更多。

此外,粵語和普通話的音調有著巨大差別。普通話只有四個聲調,即陰平、陽平、上聲與去聲。粵語則有九個音調,即陰平、陰上、陰去、陽平、陽上、陽去、陰入、中入與陽入,聽起來更為抑揚頓挫,表達更為豐富,也更具擴充套件空間。最重要的是,粵語保留了入聲,這是一個在普通話乃至北方方言中幾乎完全消失的聲調,僅見於南方方言。所謂入聲,即發音短促、以爆破音結尾,它可以起到鏗鏘有力、增加節奏感和情感的作用。如曹植的《七步詩》,如今用普通話閱讀時已經不押韻,“汁”、“泣”與“急”也讀來平淡,但在粵語中,三個字都是入聲,短促有力,悲壯感立刻迸發。

當年《啼笑因緣》之所以讓人一改對粵語歌的固有印象,就與“莫嘆失意百感生,難求遂寸心,赤絲千里早已係足裡,緣分天賜不必怨憤”的歌詞有關。但如果將之全部歸功於歌詞,顯然低估了顧嘉輝的作用。

顧嘉輝在這首歌中做了極其精心的鋪排,歌曲看似頗具古風,實際上骨子裡是原汁原味的歐美流行曲編曲模式,但又以中國傳統樂器二胡和月琴作為主奏樂器進行搭配。

少不了的還有粵曲元素。作為廣府文化的代表,粵曲在香港一直有著深厚的民間基礎。最可貴的是,從上世紀初開始,香港社會就自覺擔當了對粵曲的傳承和保護。即使到了今天,粵曲在香港仍然有著足夠多的擁躉,也是流行文化汲取養分的重要土壤,它對遣詞造句、音韻協律的追求,深刻影響了港樂。

為粵語流行曲建立“先曲後詞”的傳統

顧嘉輝創作《啼笑因緣》的巨大意義,還在於他為粵語流行曲建立了一套創作正規化,這套正規化的核心就是“先曲後詞”的傳統。

相比只有四個聲調的普通話,有九個聲調的粵語如果採用“先詞後曲”的方式,那麼因為遷就旋律而改變字音的情況就會更多,聽起來就會非常奇怪。所以,“先曲後詞”成為固定模式。

顧嘉輝對粵語歌的最大貢獻,就是在先曲後詞的模式下,他為一位位填詞人提供了一首首充滿想象空間的曲子。

1978年,甄妮推出首張個人粵語專輯《奮鬥》,前兩個月就賣出25萬張。美國權威音樂雜誌Billboard也在此時開始關注粵語歌,並以“Cantopop”這一專用名詞來稱呼粵語流行曲。主打歌《奮鬥》是“輝黃”組合所創作,顧嘉輝的曲子大氣中自帶勵志感,甚至可以視為《獅子山下》的“前傳”,黃霑也正是在這首曲子的感染之下,填出“同我兩手相牽,發千分熱千分光,燃亮著我的愛,為你照前方,同你披荊斬棘,為你衝破前途路障,獻出千般愛心與痴情,一切都奉上”的經典歌詞。

這種想象空間,在1980年的《上海灘》中體現最為明顯。在電視臺催促之下,先是由顧嘉輝花了幾天時間作曲,然後直接在電話裡哼出歌曲小調,其後由黃霑利用上廁所的20分鐘創作歌詞,一首主題曲就這樣匆匆誕生,卻成就了華語樂壇的經典。若無顧嘉輝的大氣曲風,又怎會有“浪奔浪流”?

顧嘉輝的作曲風格是典型的“香港製造”。他融合了中西音樂風格,既有中國傳統的一面,又透過海外學習的經歷,借鑑了西洋曲風和樂器,同時受傳統粵曲影響極深。在他身處的時代,香港恰恰能為他提供這種文化碰撞交融的土壤。這方面的受益者並非只有顧嘉輝一人,而是整個香港樂壇。正如有人所總結:“旋律的地方性是香港人文化身份的港味,區別於上海時代曲的江南風格,又不是純粹嶺南廣府南音的悲情調式,而是五音為主的七聲性,夾雜著歐美和東洋曲風。這些在西洋樂器的伴奏中得到加強,有樂隊演奏技術和音色對歌唱的共時性加持,掙脫了傳統音樂的粗糲,蛻變出一種屬於城市節奏的聲音。”

在《滄海一聲笑》的編曲中,顧嘉輝運用了中國傳統樂器二胡、古箏和大鼓,也用了西洋電子樂器,當然,還少不了契合原著的簫笛合作。也正是這樣的混搭,讓“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和“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的灑脫展現得淋漓盡致。

相比後來充滿堆砌、看似優雅實則做作的“國風”填詞,顧嘉輝身處的時代,有太多真真正正的古風,“射鵰三部曲”便是典型例子。TVB的射鵰三部曲,12首歌曲全部出自顧嘉輝之手,歌曲旋律一響起,許多人便會自動腦補黃日華飾演的郭靖在月下彎弓射箭的經典畫面。

又如羅文的《小李飛刀》,顧嘉輝的作曲和編曲悠揚中帶灑脫,哀而不傷,讓盧國沾填出“人生幾許失意,何必偏偏選中我,揮刀劍斷盟約,相識註定成大錯”這種契合原著也契合電視劇劇情的歌詞。

再說說對港人影響最大的《獅子山下》,黃霑曾說這首歌是首行貨,絕非用心佳作。可當初的系列劇《獅子山下》,講述上世紀七十年代香港的底層生活,鐵皮棚和公屋裡的點點滴滴,就此因緣際會,觸動港人,才有“在獅子山下相遇上,總算是歡笑多於唏噓”,才有“不朽香江名句”的期待,這也正是顧嘉輝那一代音樂人的情懷所繫。

撰文/葉克飛(專欄作家)

編輯 吳龍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