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華！《一千零一夜（新版）》是難能可貴的佳作！

第七章 阿里·沙琳和女奴珠曼麗

很久以前，在呼拉珊地區有一個商人名叫馬吉德。他擁有很多錢財，手下奴婢無數，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他年過六旬，可膝下尚無子嗣。這一年，他蒙安拉賜福，夫人為他產下一子，取名阿里·沙琳。很快，阿里·沙琳長成一個少年，面容俊秀，像月兒般可愛。當他成為青年時，具有了一個男人應有的一切品質。

這時，父親馬吉德已是重病在身，奄奄一息。他把阿里·沙琳叫到身旁，對他說：

“兒啊，為父即將離開人世，臨死之前，有幾句話要對你說。”

“請父親吩咐。”阿里·沙琳說道。

“兒啊，我首先要囑咐你的，是你不要隨便和人交往，以免招致災禍；更不要接近壞人，那壞人就像鐵匠鋪的爐膛，你即使不被它的火燒傷，也要被它的煙霧所燻烤。”

“為兒的記下了。那麼，我應該怎樣做呢，父親？”

“你要與人為善，盡力行好，雖然不是事事都能成功。”父親說道。

“兒子記下了。還有什麼呢，父親？”

“你要盡力保護你擁有的一切，不要揮霍浪費，須知，人的價值就在於他擁有的錢財；你要尊敬長者，遇事多和他們商量，不要倉促行事；你不要飲酒，酒是萬惡之首，它會使人失去理智，毀壞人的健康。兒啊，這些就是我對你的囑咐，你要牢牢記住啊！”父親說罷，雙眼一閉，便一命歸西了。

阿里·沙琳痛哭不已。他為父親舉辦了隆重的葬禮。不久，母親也去世了。

阿里·沙琳為父母親的先後去世傷痛不已。但他仍堅持經商，每天坐在店鋪裡，接待來往客商。為執行父親的遺囑，他不和任何人有其他來往，這樣大概過了一年。

後來，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和女人經常出入他的店鋪，他和他們成了朋友，與他們一起飲酒聚會，行樂放縱，逐漸偏離了正道，把父親的遺囑忘得一乾二淨。他想：“父親給我留下這麼多錢財，我一點都沒有使用，我把它留給誰呢？”因此，他不顧一切，白天黑夜大肆揮霍。不久，他花光手上的錢，變得窘困不堪。他開始賣店鋪，賣住房，賣穿的衣服，賣一切值錢的東西，最後，除自身和身上穿的一套衣服外，什麼也沒有剩下。

俗話說：“酒意過後，人變清醒。”阿里·沙琳為自己的處境發愁。他一整天從早到晚坐在那兒，飯也吃不上，飢腸轆轆，好不難受。他想：“我何不去找那些我在他們身上花過錢的人，也許他們中的哪一個今天會供我一頓飯吃。”

於是他挨家挨戶去叩那些人的家門，每敲開一戶，裡面的人不是說不認識他，就是趕緊關門迴避。他走了一整天，一無所獲，肚子餓得更加厲害，他只好朝賣商品的市場走去。剛走進市場，就見一大群人圍在那裡，指手畫腳嚷嚷個不停。他想：“這些人幹嗎圍在這兒呢？我一定要過去看看，也好打發打發時光。”

偶相遇一見鍾情

他擠進人群，只見人群中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奴正被出售。那女奴生得嬌姿嫵媚，美貌非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真個是絕色佳人，麗質天成。這女奴名叫珠曼麗。

阿里·沙琳對她的美貌讚歎不已，他自語道：“我倒要看看這女奴究竟值多少錢，看看誰有福分將她買走。”

他和商人們站在一起，注視著事情的發展。商人們見他前來，都以為他要購買這女奴，因為他們知道他很有錢，從他父親那裡繼承了一大筆遺產。

只見奴隸販子走來站在那女奴面前，高聲說道：“諸位商人朋友們，有錢的主子們，誰先對這女娃開個價！她可是地下的明珠、天上的月亮，她叫珠曼麗。你們先開個價吧！開價者不會受到責備，也不會遭受奚落。”

商人們議論紛紛，有的出一百金幣，有的出二百。有個叫拉希德丁的老頭，長著一雙藍眼睛，面貌奇醜，他出三百金幣。另一個商人出五百金幣，拉希德丁高喊他願出一千金幣。這時商人們都啞口無言，沉默不語。奴隸販子走去與女奴的主人商量。

主人說：“我曾經發過誓，除非得到她本人的同意，否則我不賣她。你去和她商量吧！”

奴隸販子對珠曼麗說：“月亮般的美人，這商人要買你。”

珠曼麗見拉希德丁這副模樣，不屑一顧地說：“我不賣給醜陋無比、行將就木的老頭。”

奴隸販子說：“你說得有道理，你的身價應當是一萬金幣。”

另一個商人出來說：“我用她不滿意的拉希德丁出的同樣的價錢買她。”

珠曼麗斜眼瞅那商人，見他的鬍鬚是染的，便嘲笑他說：“黑臉黑鬍鬚不是什麼缺點，奇怪的是，如今什麼都摻假，就連鬍鬚也不例外。”

那商人聽後，自知理虧，也不再出錢買她了。

這時又有一個商人出一千金幣買她。她見那商人是個獨眼龍，說道：“我怎麼能嫁給一個只有一隻眼睛的人呢！”

奴隸販子只好對她說：“我的美人，你仔細瞧瞧周圍的人，看看哪個中你的意，我好把你賣給他。”

珠曼麗舉目四望，仔細端詳著四周的每一個商人。她的眼光落在了阿里·沙琳的身上。她剛一看見他，便止不住發出一陣陣讚歎，打從心眼裡喜歡上了他，因為阿里·沙琳長得太好看了，他相貌和善，給人以春風拂面之感。她對奴隸販子說：“我要賣給這位先生。豈不聞有詩吟道：

他的唾液如同芬芳的純酒。

呼吸好似馥郁四溢的麝香。

人們把他姣好的面容展現。

……

他曾被無情地逐出了天堂；

人們都指責他迷失了方向。

月亮再迷失也會發出亮光。”

奴隸販子聽了珠曼麗的吟誦，深深歎服她雄辯的口才。她的主人對他說：“對她的才能你不要感到驚異，因為她從小熟讀過《古蘭經》，會用七種字型書寫，她瞭解的學問超過了一些大學問家。她的一雙手賽過金銀，她會織絲綢錦帳，如果拿去賣，每個就值五十金幣，她織一個精美的錦帳，只需八天時間。”

奴隸販子聽後，說：“誰會有幸成為她的主人呢？”

“你把她賣給她願意的人。”女奴的主人說。

奴隸販子走到阿里·沙琳面前，吻了吻他的手，說：“先生，請你買下這女奴吧，她已然選中了你。”隨即，他將珠曼麗的各種優點和她懂得的學問一一向阿里·沙琳做了介紹，又說：“恭喜你，如果你買了她，她會給你帶來許多好處的。”

阿里·沙琳聽後，低下頭，眼睛看著地面，心中暗自好笑：“到現在我連飯都沒有吃呢，還買什麼女奴？”他繼而又想：“總不能讓商人們看出來我沒錢買一個奴隸。”

女奴見他低頭不語，便對奴隸販子說：“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他跟前，讓我來跟他說，一定要讓他買我。須知，我是非他不賣的！”

奴隸販子牽著她，把她帶到阿里·沙琳面前，對他說：“你看怎麼樣，先生？”

阿里·沙琳一語不發。女奴說道：

“先生，你為什麼不買我？你把我買下吧，隨你出多少錢都行，我將會帶給你幸福的。”

阿里·沙琳抬起頭，說：“難道買賣還要強迫嗎？你身價那麼高，值一千金幣，誰買得起？”

珠曼麗說：“那你就給九百金幣吧！”

阿里·沙琳說不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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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曼麗又說：“給八百吧！”

阿里·沙琳仍說不買。

珠曼麗不斷地降低身價，最後降到一百金幣。

阿里·沙琳說：“我連一百金幣也沒有！”

珠曼麗笑了笑，說：“你要出多少呢？”

阿里·沙琳說：“我身無分文，既無黃的金，也無白的銀，你還是另找買主吧！”

珠曼麗知道了阿里·沙琳確實身無分文，便對他說：“牽著我的手，就像你買了我一樣。”

阿里·沙琳照著她的話做了。珠曼麗從衣袋中掏出一個錢包，裡面有一千金幣。她對阿里·沙琳說：“你把九百金幣交給奴隸販子，作為我的身價，其餘一百你留著，對我們有用。”

阿里·沙琳照她的話做，用九百金幣買下了她，然後把她帶回家中。

珠曼麗隨阿里·沙琳回到家中，只見一間屋子空空蕩蕩，什麼鋪設、傢俱都沒有。她拿出一千金幣，對阿里·沙琳說：“到市場去，用三百金幣買被褥、傢俱，用三百金幣買食物、飲料，再用三百金幣買一匹布料、金銀綵線和七種顏色的絲綢。”

阿里·沙琳一一照辦。珠曼麗鋪好床褥，點上蠟燭，和阿里·沙琳一起坐下來吃喝，直到深夜。

珠曼麗取出布料，將彩色的絲綢鋪在上面，然後用金線銀線織繡。她在錦帳四周繡上些飛禽，又在中間繡上些動物，舉凡世上有的動物，她都一個不漏地將其繡在上面。她連續勞作八天，終於將一頂錦帳繡完，她將它擦光，捲起來，交給阿里·沙琳，說：

“請你將它拿到市場上賣掉，它值五十金幣。你一定要賣給本地商人，不要賣給那些過路客，否則我們有被拆散的危險，因為我們的仇敵時時都在打我們的主意。”

心善良遭賊暗算

阿里·沙琳遵囑前往市場，把錦帳賣給了一個商人，然後又買了些布料、彩色絲綢和金銀線以及吃喝用品回家，把剩餘的錢交給珠曼麗。從此珠曼麗每八天繡一頂錦帳，交給阿里·沙琳到市場去賣，這樣一直持續了一年。

一天，阿里·沙琳照例拿著一頂錦帳到市場去，把它交給一箇中間商，以便出手。一個過路的基督教徒出六十金幣，阿里·沙琳不賣。那基督教徒不斷增價，一直增到一百金幣，並答應給中間商十個金幣。中間商勸阿里·沙琳出手，阿里·沙琳猶豫不定。

中間商對他說：“你不要害怕基督教徒，他不會對你造成傷害的。”

這時商人們都勸他出手，阿里·沙琳於是把錦帳賣給了那個基督教徒，同時心中感到十分不安。他拿了錢後，便匆匆往回走，路上，他發現那基督教徒跟在他後面。他問他：

“你跟在我後面幹什麼？”

“先生，我到路口有點事，不妨礙你。”基督教徒說。

阿里·沙琳剛走到家門口，那基督教徒也跟了上來。阿里·沙琳說：“你這討厭的傢伙，怎麼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

基督教徒說：“先生，我口渴得厲害，請給我一杯水喝吧，上帝會賜福給你的。”

阿里·沙琳心想：“這人向我討水喝，我總不能不滿足他吧。”

於是，他走進屋裡，拿出一個水罐。這時珠曼麗看見了他，問他：“你賣了錦帳了嗎？”

阿里·沙琳回答說已經賣了。珠曼麗又問：“你是賣給本地商人還是過路客？我怎麼覺得要出事？我預感到我們有分開的危險。”

阿里·沙琳說他確實賣給了一個本地商人。

“你要把真情告訴我，以便我採取預防措施。”珠曼麗說，“你怎麼拿著水罐？”

“我拿去給中間商喝。”阿里·沙琳說。

“啊，我對一切無能為力，全靠偉大的安拉了！”珠曼麗說。

阿里·沙琳拿著水罐正要出門，見那基督教徒已經進門，走到了走廊上。他怒氣衝衝地對他說：“你怎麼不經允許就擅自闖入別人的住宅？”

“先生，門口和走廊沒什麼區別，我走到這兒來，正是為了出去。你真是慈眉善目，功德無量！”基督教徒說。

阿里·沙琳把水罐遞給他。基督徒喝完水後，把水罐還給阿里·沙琳。阿里·沙琳接過水罐，等著基督教徒起身離去，基督教徒卻站在原地不動。阿里·沙琳問他：

“你還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走？你趕快走吧！”

“我的主人，我已經喝過水了，只是我還想你弄點東西給我吃，不管屋裡有什麼，哪怕是殘羹剩飯也行。”基督教徒說。

“別囉唆了，我屋裡什麼也沒有，趕快離開這兒！”

“主人，如果家裡沒有吃的，把這一百金幣拿著，到市場去買點東西，哪怕一個麵包也行。我只要一個麵包和一點鹽就行了。”

阿里·沙琳心中暗自好笑：“這傢伙簡直瘋了。他給我一百金幣，卻讓我只買值兩個銀幣的東西，真正的瘋了！”

“先生，我只需要一點驅趕飢餓的食物就行了，哪怕是一個麵包和一點洋蔥。俗話說得好：‘能解飢的食物是最好的食物。’”

“那你就等一會兒吧。我把房門鎖上，到市場去給你買東西。”

“這樣就好！”

阿里·沙琳將房門鎖上，帶著鑰匙，到市場去，買了乳酪、蜂蜜、香蕉和麵包，然後回到家中。基督教徒見買回這麼多東西，說：“這麼多食物夠十個人吃的了，你和我一起吃吧。”

“我不吃，我不餓！”

“主人，先哲說得好：‘誰不和客人一道進餐，誰就是沒有教養的人。’”

阿里·沙琳聽基督教徒這麼一說，只好坐下來和他一道用餐。他吃了很少一點，就不吃了。這時基督教徒剝開一個香蕉，將它分成兩半，悄悄地把一半撒上摻了鴉片的麻醉藥粉，這藥粉的麻醉力足夠放倒一頭大象。然後，他將它浸入蜂蜜中，遞給阿里·沙琳。

阿里·沙琳礙於情面，便接過香蕉吃了。剛一下肚，他便頭重腳輕，站立不穩，兩眼一黑，栽倒在地。基督教徒見狀，迅速起身，像一隻惡狼，取走阿里·沙琳身上的鑰匙，便飛也似的跑到他兄長那兒去了。

他兄長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要用一千金幣購買珠曼麗遭到拒絕和諷刺的名叫拉希德丁的老頭。他遭到珠曼麗嘲諷後，很是惱火，賊心不死。他找到他弟弟，讓他想法把珠曼麗從她主人阿里·沙琳那兒奪過來。他弟弟名叫白爾蘇木，是個詭計多端、無恥下流的人。他對哥哥說：

“兄長，你放心，我保證不花一文錢就把事情辦好！”

於是，他想出了上面的計謀。他拿著鑰匙跑到他兄長那兒，對他說計謀已經成功。他兄長立即召集手下人，騎上一匹騾子，與他一道急急忙忙趕往阿里·沙琳的住所，同時還隨身帶著一個錢包，裡面裝著一千金幣，為的是萬一半路遇到省長大人，好買路通關。一行人開啟大門，衝進屋裡，強行將珠曼麗綁走，並威脅她，如果她喊叫就殺死她。他們沒有動屋裡的任何東西，讓阿里·沙琳仍舊躺在那兒。他們出了門後，又把鑰匙扔到阿里·沙琳的身邊。

拉希德丁把珠曼麗帶回他的住宅中，將她扔到他眾多的婢女中間，對她說：“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你看不上我，嘲笑我，如今還不是一樣落到我的手中。”

“你這個卑鄙的人，你把我們好端端的一對夫妻拆散了，安拉會懲罰你的！”珠曼麗一邊說，一邊淚如雨下。

一千零一夜（新版）

郅溥浩譯者

文學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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