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兔子”

◎邱俊霖

兔子沒有尖牙、利爪，所以被人們視為溫柔可愛、忠厚善良的象徵。不過，即使兔子如此可愛，可還是阻擋不住吃貨們的嘴。

我們最熟知的“守株待兔”裡，那個宋國人撿到了撞死的兔子後提回家，肯定是要將其端上餐桌的。《詩經》中也提到先民們吃兔子的情景，比如其中的《瓠葉》一篇，就有“有兔斯首，炮之燔之”“有兔斯首，燔之炙之”之語，這是一首描述普通人家熱情待客的小詩。

歷史上也有一些“愛兔狂魔”。比如漢代人劉歆在自己編撰的《西京雜記》裡就有過一則記述：東漢的“跋扈將軍”梁冀權傾天下，作惡多端，但他最喜歡的寵物竟然是兔子。他甚至在首都洛陽興建一個方圓幾十裡的“兔苑”，而且還為裡面放養的每隻兔子都製作了戶口和檔案，以此保證兔身的安全。

可並不是誰都像梁冀這般喜歡兔子。當時有個西域商人初來乍到，誤把梁冀養的寵物兔當作家畜，讓廚子煮了一隻吃了。梁冀知道後怒不可遏，最後將這個西域商人和煮兔子的廚子們都處死了，受到連累的有十幾個人。梁冀雖然愛兔子，可卻因此胡作非為，這顯然已經背離了寵物飼養的原則與初衷。

古人們雖然喜歡吃兔子肉，但有一類兔子卻是不吃的，那就是白兔。在古代，普通野兔生長在野外，通常都是灰黑色的。即使是天生的白毛，但整天在野外吃草打洞，也難免變色。所以，古代的純白色兔子是個稀罕物，古人如果在野外發現一隻純白色的兔子，那就會將其當作是祥瑞的象徵。

古代統治者也熱衷於飼養白兔，地方老百姓或者地方官員見到了白兔出現，通常都會獻給朝廷。《舊唐書》上記載過一個故事，說的是武則天時代有個叫作王弘義的酷吏，他曾經擔任過御史，職責是監察百官。不過這個人自己卻是個作奸犯科之人。在距離他住宅不遠的地方有不少瓜農，瓜成熟的時候瓜香遠飄，王弘義聞到之後心癢難撓，便到瓜田去要瓜。

可王弘義仗勢欺人，要瓜不給錢。瓜農們不願意將自家的瓜拿出來送給王弘義。王弘義為此懷恨在心，謊稱瓜田之中有白兔，應該獻給女皇，還讓縣令帶人去捉白兔，最後瓜田都被衙役們給踐踏掉了。

當時的內史李昭德聽說這件事後，說道：“昔聞蒼鷹獄吏，今見白兔御史。”漢代有個叫郅都的獄吏執法酷烈，人們將其稱為“蒼鷹獄吏”，如今，居然又冒出來一個“白兔御史”王弘義。可“蒼鷹獄吏”和“白兔御史”多少還是有些區別的。蒼鷹雖然威猛嚴酷，但執法不阿，何況他鎮守邊疆，匈奴聽了之後都不敢犯境，晉代史學家陳壽評價道：“郅都守邊，匈奴竄跡”。而白兔看似溫柔，白兔御史卻恃強凌弱、為非作歹，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所以，當時的人用“白兔御史”來形容王弘義，無非是在諷刺他是個公報私仇之人。

不過，“白兔御史”在歷史上可不少，原因無非就是古人信奉天人感應的理論，而白兔正好是祥瑞的象徵，所以統治者有德行、治國有方，白兔才會出現。加上大部分的封建統治者往往好大喜功，因此認為自己執政期間出現的白兔越多，越證明上天對自己是肯定的，於是，“白兔御史”也就多了起來。

明朝的文學家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裡就說，唐朝的時候有白兔御史，可唐朝的白兔御史只怕比不上我朝的白兔御史啊，接下來他就記敘道：“嘉靖十一年（1532）十一月十日，四川巡撫都御史宋滄進獻白兔。”嘉靖皇帝收到白兔之後非常高興，當時的禮部請求祭告祖廟。

嘉靖皇帝自然非常想這麼幹，可又有些不太好意思，於是就假意推辭。可禮部的官員們都知道嘉靖皇帝好大喜功，尤其是非常喜歡這樣的祥瑞出現，於是再次上表懇請，這回，他終於答應了。於是，當朝的學士尚書帶頭，百官都上表慶賀。

因為皇帝喜歡，天下就掀起了一陣“獻兔”潮。嘉靖皇帝收到的白兔不可謂不多，可嘉靖皇帝在位期間卻並非什麼太平盛世。他好大喜功、崇通道教、寵信奸臣，明王朝也走在瘋狂滑坡的道路上。後來的沈德符在《萬曆野獲編》裡評價道：“蓋撫鎮重臣貢瑞取媚，自嘉靖八年汪鋐獻甘露後所僅見，且下及禽獸，從此進瑞物者接踵，若宋滄者，亦可呼為白兔都御史矣。”

所謂的白兔哪裡是什麼真正的“祥瑞”，分明就是底下的大臣們摸準了皇帝好大喜功的性子，然後投其所好而已。嘉靖皇帝對朝政的弊病置若罔聞、熟視無睹，反而期盼著多出現白兔這樣的祥瑞來粉飾太平，這不得不說是一種莫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