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童子》064：信任

是火光，熊熊烈火在廠房內燃燒著，而我就處在火光之中，周圍還有不少人，他們看見起火了起先是要去撲滅，可是這個場區裡，皆是易燃物，一旦起火，火勢迅猛，根本反應不急。

工人們見大火已然無法撲滅，就朝著大門逃去，可是大門卻怎麼也推不開。

“門從外面被鎖上了！”

被鎖上了……

我不僅看到工人們臉上驚恐的神色，那熱火也烘烤著我的身體，這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

八年前，那個破廟內，我無助地抱著寧天劫，那時的絕望就如眼前被困住的工人們一樣。

他們圍擁在一起，儘管火將鐵門烤得通紅，他們也沒遠離那扇本可以讓他們離開這人間火獄的鐵門。

“救命啊，開門啊，開門！”

“開門！”

任由他們如何拍打，那扇鐵門都屹立不倒。

我感受到皮肉被烈火焚燒的痛，只想離開這裡，可是我卻一時忘了自己為何會在這裡，我只想搞清楚，眼前的火是如何而來，而那扇本可以讓我們逃生的門，為何卻在外面被關上了！

工人們有上百人，他們大多還是臉蛋稚嫩的少男少女。

他們是誰？

這裡是哪裡？

當這些問題在我腦子裡出現時，那刺目的火光終於變暗了，但那被死氣籠罩的絕望卻沒有絲毫遠離我。

周圍是火災後的灰燼之中，大火將那些生命最後還在拼命拍打鐵門的工人們的屍體燒成一片，已辨別不出人的膚色，焦黑的屍體，散發著糊臭味。

從旁看去，還可以看到他們生前掙扎的動作和痛苦神情，簡直觸目驚心。

突然，最邊緣上的一具碳屍動了，屍體的手和腿，在高溫的焚燒下，連結著另一具屍體，當他扭動身體時，並未完全碳化的屍肉連著筋被扯斷開來，我嚇得猛退了兩步。

接著，其他的碳屍也動了起來，他們要站起來就必須撕扯彼此的身體，我的耳邊，全是那令人渾身發麻的奇怪聲音。

他們問我：“誰點的火？”

“誰鎖的門？”

“他們”緩緩朝我走來，將我圍擁在中間，我惶恐地看著他們，我說：“不是我點的火，不是我鎖的門！”

“誰點的火？誰鎖的門？”

他們不聽我的解釋，將我緊緊圍住，用那發黑的手來抓我。

“走開，放開我！”我大喊道。

我只是喊，我並沒想傷害他們，我潛意識裡知道，他們只是被困在這裡燒死的可憐人而已。

但他們卻突然惶恐地散開，又衝過去不停的拍打鐵門，就像他們生前被燒死那般絕望。

“又怎麼了？”我不再害怕他們，我只覺得還有什麼更加恐怖的力量在影響著這裡。

我看到空中緩緩飄下一張紅色的紙，我伸手去接，拿在手裡看，發現是一張符紙，我沒見過這樣的符紙，但上面畫的符卻充滿力量邪惡！

接著，我就聽到那些碳屍們開始哀嚎，慘叫。

一個碳屍爬到我腳邊來，抓住我的腳踝向我說：“我不想死，我媽媽還在等我拿錢回家買藥……”

“救救我！”

聽聲音，她是一個女孩，應該十四五歲的樣子，我這才發現，他們不是碳屍，他們是一個個被焚燒過的亡靈，他們現在是死後在向我求救。

那些紅色的邪惡符紙，正在殺死他們！

我趕緊畫符，想去阻止那些紅色的符，可是我卻發現，我根本就畫不出符。

為什麼畫不出符？

我看著眼前燒焦的靈魂、一片狼藉的廠房，一切都那麼真實。

哦，我想起來，我自己的肉體不在這個時代，我只是因為手持萬生爐，因為流著姜古厄的血液，感知到了厄氣裡，曾經屬於這個世界的生靈們的痛苦和絕望……

他們，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意識到這些時，我看到那些痛苦掙扎的漆黑亡魂們，在我眼前漸漸化成了灰，消散在了空氣中。

“寧免！寧免！你給我醒過來！”我意識回到眼前時，姜宗玉正在用他的乾坤筆在我額頭上寫《清目咒》！

我伸手將他的筆從我腦門上撥開。

他一臉疑惑地看著我，問道：“醒了？”

剛剛看到的那些痛苦，還在我身體裡的蔓延著，我雙手顫抖地捧著萬生爐，頹然坐在了地上。

姜宗玉用力吸了兩口氣，對我說：“你身上，怎麼有股燒焦的味道？”

我將自己的袖子撩起來，看到些許焦灰從身上滑落。

我皺了皺眉，這些焦灰是我在厄氣裡帶出來的，那場大火奪走了那些人的生命和靈魂，這些，應是那些亡魂曾經存在過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佐證了！

我眼淚止不住往下流，感嘆世間生靈之渺小，我能力的弱小。

“怎麼哭了啊？”姜宗玉傻眼了，他什麼也沒看到，只覺我向來寡淡，不近人情，這般落淚像中邪了，他又抬起自己的乾坤筆，打算再往我臉上畫些什麼。

“我沒事！”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別動。

他愣了一下，乾脆捲曲著自己的大長腿，也不嫌地面髒，就地坐了下來，陪我坐著。

我捧起手中的萬生爐，那爐中還在燃燒著周圍的厄氣，它一邊燒，我就一邊感受著那些厄氣中帶來的痛苦，眼淚不停的掉，終於，我承受不了了，我對著爐子吹了口氣，爐火熄滅了，我的世界也安靜了！

我緩了好久，抬眼看過去，周圍本來漆黑一遍，但我卻能看到姜宗玉臉上的擔心。

“姜宗玉！”我喊他的名字，“我可以信任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