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夏天，遠去的童年

年少的時候我家一處分三處住，這是當時很常見的現象。爸爸一個人在城裡做，媽媽在一個小鎮上，爺爺奶奶在農村，房子寬敞，我們姐弟跟著爺爺奶奶住。

夏天沒有覺得特別的熱，反而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我總是在太陽光明亮的時候起床，起床後眼睛還有些睜不開，不想動，在石頭做的門坎上坐一會，石頭門坎涼涼的。廚房的門和堂屋的門已經大開。爺爺奶奶天晴的時候總不在家，他們外出幹活去了。我常跑出去找奶奶，先到屋前面不遠在水塘邊找她，她常在那裡洗衣服，夏天的衣服薄，很快就會洗好了。水塘找不到的話，就到不遠的自留地找，她有時在那裡摘菜，有豆角時我就幫奶奶在豆角架裡摘豆角，豆角架比我高，藏住了我，奶奶在外面喊，“你在哪裡？摘一點就夠了，不要好多”。爺爺出去挑水，這時的陽光不強，不熱，他總要挑水把大水缸裝滿，水缸立在廚房靠著離灶臺不遠的牆。爺爺用扁擔挑著一對大木桶，那扁擔和木桶都是他自己做的，爺爺是個木匠。爺爺光著腳，挑著木桶走到水塘離不遠的井邊，水井水很清，一邊砌著石頭，方便人們挑水，爺爺彎下身子，先用木桶把水面上的漂浮物撇開，一隻手抓起木桶的橫槓，木桶的一邊先入水，提起一桶水，同樣的辦法提滿另一桶水，做這些時扁擔並不提開肩，挑起水往回走。挑水時雙手抓著木桶上面的繩子，以免晃動。

早飯後，奶奶總要燒一大鍋開水，裝在一個大瓦盆裡，撒上幾粒花椒，和幾片川芎，這就是我們夏天喝的川香茶。半上午時分，常有種田的人到我家來要一碗水喝，我們有時走親家走遠了，口渴了，也到別人家討一碗水喝。有時水不夠，奶奶只好加一些生水到裡面。我們房子旁邊有兩棵很茂盛的花椒樹，每到秋天，花椒的殼裂開時，花椒成熟了，奶奶把花椒摘下來曬乾備用。

屋後一片竹林夾雜著一些樹木，我們姐弟偶爾把棕樹的葉子撕下來，象編辮子一樣編成繩子，綁在兩三顆竹子之間，結成一張網，做成一個搖籃，躺在上面搖來搖去。這個工程太複雜，我們很少有這種耐心，早晨可以在上面玩一下，中午下午太陽大，太熱了。

中午爺爺奶奶都要休息一下。奶奶常常躺在床上。爺爺躺在竹躺椅上，那是他的專用椅子，竹椅放在堂屋的後半部，那邊陰涼一些，他閉著眼睛也不吸菸。我們從不打攪他。小時候我們精神特別好，白天從來不知道瞌睡，到處躥，也不怕曬。記得記得姐姐帶我們去打泉水。頂著大太陽，拿著一個葫蘆瓜做的水瓢。沿著田埂走過幾丘田，田裡的水稻剛栽下去不久，希希疏疏，找到泉水，打上一勺，搶著喝一口，清涼到咽喉，帶一勺回家，可是回到家水就不好喝了，水不涼了。泉水的位置有時是早就找好的，說是泉水，實際上也是上一塊水稻田的水滲到下一塊田形成的一小汪水。

傍晚時奶奶首先用鍋燒熱水給我們幾個洗澡，把水加在一個大木盆裡，熱水兌上涼水，用手在裡面試一下溫度，溫度合適了，我們輪流洗澡，一人一盆。姐姐拿著有些發黑的毛巾幫弟弟搓背，大弟時常把水撒在姐姐的頭上，姐姐生起氣來打他屁股兩巴掌，罵道，討厭！弟弟出汗多，身上總搓出不少的髒東西，我們笑他髒。我們身上總長滿痱子，奶奶拿來痱子粉塗在我們的背上或者脖子上，痱子粉的香味比花還香。然後我們抬出竹床到門前的禾場上，在那裡乘涼。爺爺洗完澡總穿了一條沒有鬆緊帶的大褲頭，他把褲腰拉緊壓住，用一根麻繩綁住，光著膀子。

爺爺顴骨突出，很瘦，幾乎是皮包骨，

天天慢慢黑了，廚房露出昏黃的燈光，奶奶在那裡燒材火做晚餐，一般是大米綠豆稀飯。奶奶一天到晚總有做不完的事情。奶奶總等我們吃完飯，洗完碗，才關著門洗澡。然後拿著一把木椅子坐在我們旁邊乘涼。拿著一把棕葉做的大蒲扇，慢慢地扇，不怎麼說話，好像有什麼心事。我們一天也玩累了，乖乖地躺在竹床上休息。蚊子很多，爺爺每天都要用稻草扎幾個辮子狀的煙包，放在上風處，把煙包點燃，用這種方法燻蚊子，濃濃的稻草燃燒味有些嗆人，但仍有蚊子咬，我有些坐臥不安，兩隻手到處抓癢。夜深了，我睡夢濃時總要進去到後屋睡，和爺爺睡一張床，也不知道爺爺什麼時候進屋睡。

除了部分自留地以外，土地是公有的，生產隊統一耕種。稻田間隔一些地方就亮著一張明亮的吸蟲燈，燈下安置了一盆水，水中兌了些農藥。飛蛾、蟲子圍著燈飛轉，不少落入盆中。早上常看到水面上飄著一層飛蛾和蟲子。

夜晚的鄉村很安靜，常常成為青蛙演奏的舞臺，陣陣的蛙聲此起彼伏，時高時低。月光暗的時候，滿天星星，無邊無際，很想到天上看看星星是什麼樣子。個別星星一閃一亮，有時看到流星划過去，心裡想有沒有人把掉下來的星星撿到。螢火蟲到處飛舞，好像天上的星星在低空飛。冒著被荊刺劃傷的危險，在草叢中抓來幾隻螢火蟲，放在瓶子中，當做電燈。第二

天早晨，螢火蟲不亮了，可能死了，有些傷心地把它們倒到草叢中。遠處的山丘上有時慢慢不規則地移動著一團大一些的螢火，很快就熄滅，大人們說那是鬼火，我到處張望，想看到，但是又害怕，害怕有鬼出來。

有時田間有一盞手電筒在移動，那是有人在抓青蛙。我跟大人們去抓過幾次。但不些害怕，害怕在路上碰到鬼也怕碰到蛇，但又想去看個究竟，膽戰心驚地跟著前面的人。拿著電筒的人走在前面，手裡提著一個蛇皮袋子，輕輕地走，不說話。找到一隻青蛙了，用手電筒直射它的雙眼，青蛙會一動也不動，可能它的眼睛被照花了，拿電筒的人蹲下去，另一隻手猛地撲下去，抓住青蛙，放到蛇皮袋子裡。一趟下來可以抓住不少的青蛙。第二天把青蛙剝皮，殺了，用紫蘇、辣椒爆炒，盡是瘦肉，很香，很好吃。然而那殺青蛙的樣子實在是太殘忍，我不敢多看。後來青蛙被定位為保護動物，我再也不吃青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