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苗豬，兩家心事，還有不得不說的隱情

有網友雖然年紀輕輕，卻感嘆自己早已看穿人世，原因無他，無非一個“錢”字。

倒不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無奈現實，而是親戚間的人情往來。

這位網友認為——

從和親戚相處的角度而論，人有錢沒錢都不好。

因為沒錢的話會被親戚看不起，而有錢呢，則會被遠遠近近各路親戚種種算計，想著法子佔盡便宜。

所以，頂好的狀態就是介乎有錢和沒錢之間，剛剛好。

可是剛剛好的狀態，說起來容易，要想準確地拿捏，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客觀說來，如上這位網友的講述不無道理，可是他所說的錢之問題，不單是錢的問題。

這當中，其實攪和著其他問題，具體說是親戚關係，由此而產生艱難之感，確實是相當正常的事兒。

高曉聲的短篇小說《崔全成》，主角崔全成也同樣遇到這麼一樁不容易的事兒。

圖：錢，錢，錢

一、一頭苗豬錢，借或不借，是個問題

崔大牛張口借買豬苗的錢，原本崔全成是會當場答應的。

這不單因為大牛是生產隊長，按親戚關係而論，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大牛和他可是實打實的本家，真論起輩分來，他還是大牛的族叔呢。

再說就他崔全成如今的家底，借出一隻豬苗的錢，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

旁的不講，他隔三岔五擔著自家的菜去城裡賣這一項，哪次去沒有羨煞他人的鈔票入袋？

可崔大牛借錢的時候，老婆沈桂珍也在場，她立即就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她說自家為了蓋房子都借了債，現在連買點生活用品的小錢都等著賣菜才有著落，他們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裡有能夠借出去的閒錢喲。

老婆都這樣說了，他能怎麼辦，總不能當場為這事和她鬧翻吧，所以他也只好隨了老婆，讓大牛最終黑著臉空手而歸了。

他當然知道老婆並不是難講話的人，實話實說，大牛兩口子真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主兒，按書上的話兒來說，他們正是扶不起的阿斗。

三個月裡，大牛家死了兩頭豬苗，一次是被豬圈裡的豬尿缸淹死，一次是被豬圈的水泥圈板壓死，說起來都是意外，可明白人一看，哪一次不是可以避免的？

對於養豬，尤其是照顧豬苗，豬尿缸原本就應該勤加清理的，哪能等到滿？

就算疏於打理，給它加個蓋總不費什麼功夫吧，就這也不做，還能指望著豬苗自己當心不掉進去，就算掉進去也能大模大樣游上來？

水泥圈板就更不用說了，一頭豬苗能有多大力氣，怎麼可能撞翻圈板，就沒有別的可能，一定是那圈板沒有豎牢所以才會倒下去。

你一個生產隊長，怎麼說也是個莊稼人，連塊圈板都豎不牢，說出來好意思嗎？

崔全成是個厚道人，大牛家的事，他沒少幫過忙，算來算去，賙濟也好，幫忙也罷，幾年下來，十隻苗豬的錢也不止了，還差這一次嗎？

老婆肯定看明白了，大牛這家人，就是個無底洞，永遠填不滿的，所以她才狠心不願意再借錢出去，對此，他崔全成能說什麼呢？

只是在大牛借錢這件事上，借一次借兩次與借三次四次，崔全成和老婆的答案，顯然不同。

圖：可愛的小豬崽

二、進城買豬苗的崔全成，無意間撞到了大牛家的尷尬事

雖然老婆已經當面拒絕了崔大牛借錢買苗豬的請求，但崔全成到底心裡不忍，打算再幫大牛一次。

種田不養豬，秀才不讀書，說什麼也不能讓大牛家裡的豬圈空著，是吧？

只是老婆已經推辭了大牛，自己再送錢過去，也沒個轉身的由頭。

再說就算他好意思拉下面皮，把錢給大牛送上門去，就衝那傢伙的養豬能耐，到豬市上也挑不出好的苗豬來。

罷罷罷，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乾脆直接替他買上一頭苗豬算了。

崔全成計議已定，提前一天去了城裡，打算賣菜買苗豬兩事並一事，也不額外耽誤多少功夫。

誰想到陰差陽錯，在城裡的時候，崔全成竟然遇上了大牛的老婆！

當時，大牛老婆身邊還有個男人，從背後看過去，兩人的手臂竟然象繩子那般扭在一起。

想著村子裡這半年來早就有的風言風語，崔成全心裡氣不得一處來。

他早看出那男人不是大牛，於是故意在他們背後大驚小怪地喊出聲來：

“哎呀呀，胡巧蘭，你也上城啦！”

前面兩人瞬間一抖，扭成繩的手臂散開來，雙雙轉過漲得通紅的臉來。

崔成全一點也不理會兩人的表情，自顧自閒話兩句，便告知胡巧蘭說他今天進城賣菜，剛好湊夠了買苗豬的錢，現在可好，她在，那就一起去買吧。

崔成全存心要拆散眼前這對“臨時組合”，插身到兩人中間直接推著胡巧蘭走。

幫大牛家選好苗豬，崔全成陪著胡巧蘭到了汽車站，替她買了車票，把她送上車，直等到汽車開動了才離開。

臨上車的時候，崔全成到底沒有放棄趁機規勸一聲的機會，告訴胡巧蘭當心今天和她在一起的男人：

“那人背後常遭人指指點點，女人要是沾了他的邊，閒話一準多，以後再碰上那人，離遠點為妙！”

沒錯，崔全成認為大牛身上是有弱點的，諸如無能、愚蠢和懶惰，但至少大牛並不貪婪。

旁的不說，大牛在當生產隊長的時候，就沒想著到處搜刮油水。

因此，崔全成從不認為大牛已經無藥可救。

如今大牛落到這步田地，甚至有可能夫妻異心家庭破裂，未免過於殘酷。

這樣的時候，大牛實在需要有人扶一把。

既然被他崔全成遇上了，也就是順手幫個忙的事兒，憑什麼不幫呢？

圖：一起出力

結語

崔全成無疑是個極其善良的漢子，這點毋庸置疑，他的善良不單是在人都能看得見的時候，也表現在人看不見的時候。

後面這點，尤其難得。

當然，高曉聲的這篇小說有著更宏大的敘述視野與主題，並非此篇小小的短文所能詳論的。

然而，即使僅僅著眼於小說中的人物形象，仍然能帶給我們很多思考與討論的空間。

比如上面所談論的崔全成的善良。

善良不易，更不用說別人都看不見之時的那種善良，這種時候的善良，方顯本真，方是本色。

而且，崔全成的善良，更加之不迂腐，能夠審時度勢，能燭小洞微，還能在某些時候順手為之，不著痕跡。

所有這些，都會一點一滴重新整理我們對善良的思考，指引我們看見什麼是善良的另一種境界。

同樣，故事中的大牛，雖然有反面角色之嫌，但他並不討厭。

大牛鮮活真實，窩著一口氣，想要做點什麼，卻又事事不順心，漸漸失去鬥志，也漸漸失去血氣方剛的性子。

那本是男人最該有也最不應失去的性子。

在故事中，面對這個人物，我們會自然而然生出幾許憐憫之感。

甚至我們也會想著去幫這個蠻蠻的大牛一把——可是現實生活中，如果真遇到這樣的人，誰知道我們會不會啐上一聲，直接掉頭而去呢？

為什麼在故事和現實中，差別會這麼大呢？

其實，真相很簡單，也很殘酷——

故事中，我們是順著崔成全的眼光看過去；而現實中，我們往往順著的眼光，多半是自己，或者是他人。

畢竟，像崔成全這等善良到幾乎沒有缺點的人，在現實生活中，註定是不多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