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的成長與煩惱

和外公在一起幸福的時光戛然而止，這讓陳佳琪感到無比痛苦。生活就像一列快車，總有許多人中途下車，也有許多人中途上車。

外公躺在床上瘦枯如柴，他年輕時走南闖北，用自己的勤勞和膽識撐起一家人的希望，此時身上插滿了各種各樣的管子和連線，像是擺在案板上的試驗品。

他的身體一動不動，但眼睛卻異常的敏感，能捕捉到任何細微的變化。當他看見陳佳琪的時候，眼睛無比的生動，似乎有火苗在他的眼眶裡跳動，很快便露出孩子般單純的可愛。

這個慈祥的老人，幾天前還和他談笑風生，今天卻像一件穿舊的衣服，被堆在那裡，一天比一天衰弱。

有一種無法言狀的痛苦在陳佳琪心口裡加溫發酵。他坐在外公的病床邊上，握著外公那隻瘦弱無力的手，差點哭出聲來，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哽在喉嚨裡，憋的他全身難受。

“腫瘤”就像魔鬼一樣，正在一點點吞噬這個曾經鮮活的生命。望著病重的外公，陳佳琪第一次體會到深深的無力感。除了哭，他什麼也做不了。

陳佳琪最終走出病房，把外公留在醫院裡。晚上的自習課，他沒有聽懂任何東西。雖然他努力做出專注的樣子，但大腦一團亂，似乎有什麼東西鬱結在心頭，久久不願散去。

不一會兒，外邊下起了雨，絲絲的涼氣從視窗魚貫而入，似乎在告訴所有人，涼爽宜人的天氣已經過去，整個世界將被裹上厚厚的寒衣。

雨滴砸在樹葉上嘩嘩的作響，就像是呼嘯而來的巨浪，一波連著一波，最後變成一種近似瘋狂的怒吼。

放學鈴響後，陳佳琪把幾份習題和要看的書本塞到書包，從抽屜裡拉出傘，下樓，準備去車棚取車。他看見吳晶晶一個人站在臺階上，望著瓢潑的大雨發呆。

她伸出一隻手去接那些雨滴，雨滴在她的手心四濺開來，有幾滴掛在她額前的劉海上，在昏黃的燈光下，那些細碎的水珠，發著晶瑩的光芒。

“你怎麼還不走？”陳佳琪不解的問。“哦，等雨小點我再走。”吳晶晶吞吞吐吐的回答。陳佳琪把傘撐開，剛走了幾步，又折了回來。“你是不是今天忘記帶傘？”不等吳晶晶回答，他已把那把撐開的傘塞到她手裡。

吳晶晶有點不好意思，對走進雨裡的陳佳琪說：“你家比我家遠，再說，等會我爸接我。”“都什麼時候了，還客氣。我準備晚上回家洗澡，淋點雨無所謂。”陳佳琪頭也不回，消失在無邊的大雨裡。

第二天上學，當陳佳琪把書包推進抽屜時，無意中看見了傘，還看見一小袋椰子糖。他抬起頭正好和吳晶晶的目光相遇，有一種微妙的感覺瞬間在他的身體裡蔓延，就像爬山虎覆蓋了整個柵欄，頓時春意怏然。

那袋糖下邊壓著一張小紙條，上邊寫著：“禮拜六下午四點，我在學校後邊的小樹林等你。”看了小字條，陳佳琪的心跳個不停。離星期六還有兩天時間，這折磨人的兩天，陳佳琪既渴望又害怕。

連續兩個晚上，陳佳琪難以入眠。他猜測和吳晶晶見面的一千種可能。雖然彼此已經熟悉，但開學兩個月以來，他和吳晶晶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十句。每次都是由吳晶晶發起，而他只是被動的接受。

他不斷的激勵自己，為什麼不能勇敢一點？再怎麼，自己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應該在一個女孩子面前如此靦腆。況且，已經有人向吳晶晶捎話帶信，如果自己錯過這麼好的女孩，是否也是一種無能？

雖然他知道，現在的注意力應該放在學習上，不應該有這麼多非分之想，況且自己今年是復讀。雖然高考落榜，在他心裡多少留下了一些陰影。可學習實在是一件苦差事，讓他感覺到乏味無聊。而吳晶晶彷彿一縷清風，在不經意之間，帶給他一絲甜美和幸福的感覺。

一個微笑，一句話，甚至她的背影，都給了他無形的力量。第二次考試的總分，比第一次提高了八十多分，他現在的排名已經中等偏上。這裡有刻苦學習的原因，有充分利用時間的原因，有不恥下問的原因，更重要原因是因為吳晶晶。

星期六下午，陳佳琪如約而至。當他騎車趕到小樹林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背影已經在小徑上走了很長的一段。小徑上鋪滿銀杏樹金黃的葉子，兩邊一人高的柏樹蒼翠挺拔，被雨水剛剛沖刷過，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亮色。

吳晶晶穿著一襲粉紅色的連衣裙，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朵剛剛開放的荷花。那粉紅色的裙子在微風的吹拂下，翩翩起舞，掩映在大片的綠色之中，像一幅如夢如幻的水墨畫。

陳佳琪想起中學課本《愛蓮說》中的幾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聽到聲響，吳晶晶轉過身，朝陳佳琪走來。陳佳琪結結巴巴，不知說什麼才好，好大一會兒，才擠出來一句：“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吳晶晶微微一笑，一抹紅暈早已掛在臉上。“你說話像個農民，簡單而直接，讓人絲毫沒有迴旋的餘地。沒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每次和你交流，總感覺哪裡不對頭。按理一般都是男孩子更主動些，可到了你這兒，好像一切都要反著來。”吳晶晶說完，低下頭，用腳踢飛一粒石子。

為了打破沉默，也為了表示出友好，陳佳琪紅著臉說：“謝謝你的椰子糖，味道很不錯。”“如果這麼說，那我還要謝謝你的雨傘。”吳晶晶咯咯的笑出聲來，為陳佳琪的單純，也為自己機智的回答。

“那袋椰子糖是我爸從深圳帶回來的，我沒捨得吃，專門留給你的。你怎麼就像個榆木疙瘩，一點都不理解女生的心思。現在都什麼社會了，男女間的交往越來越頻繁，人們是透過交往獲取資訊。總感覺你還生活萬惡的舊社會，封閉而死板。”

陳佳琪傻傻的笑了，說話木木吶吶：“這我都知道，可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總是放不開自己。從小到大我就性格內向，一和女孩子說話我就臉紅。我媽整天說我像我爸一樣，是大男子主義。”

“可我們都十八歲了，都是成人了，以後還要走向社會，現在不懂社交，將來怎麼在社會上混呀。我爸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做生意，一旦外邊有什麼應酬，他總是喜歡把我們帶在身邊，說是讓我們見世面。所以，現在無論在任何場合，我都能應付自如。”吳晶晶自豪的說。

“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我總是總能從你身上感受到某種力量。一個人的言談舉止，都是生活的沉澱。第一天上課，你出神的望著窗外，那種眼神很憂鬱，就覺得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我說的對嗎？”說完她靜靜的看著他，想從他的目光裡得到答案。

“也沒什麼故事，高考落榜後，有段時間異常煩惱，瞞著家裡人去了趟廣州。過去的時候，本來就沒帶多少錢，受了不少罪，但也遇見不少的好心人，還收穫了一份至真至純的友誼。”

“能從你的眼神裡看到一種熟悉的東西，坦誠，真實，可靠，因為我爸就是這樣的人。正是因為他的樸實，這幾年生意越做越大，是因為很多人喜歡和他打交道。他賺錢，也讓別人賺錢。”

“看來，你很崇拜你爸。”“是的，我覺得我爸是真正的男人。我的性格如此開朗，不能不說遺傳我爸身上某些基因。”和吳晶晶聊這些基因的話題，讓陳佳琪有一種心理上的挫敗感。他換了一個輕鬆一點的話題：“沒想到，咱倆同在市重點學校上了三年，竟然彼此都不認識。”

“你不認識我罷了，我認識你，我和你們班有幾個女生經常來往。”陳佳琪露出詫異的神情，“我也是這學期開學，才聽我一個哥們說，他們都說是你一個不錯的女孩。”“ 不錯？”，吳晶晶故意重複這句話，似乎這句話還暗含別的意思。

“我們原來上那個學校還叫學校嗎？簡直是一座監獄，老師一旦發現男女之間交往，就像如臨大敵，連人最基本社交需求、最基本的自由都要扼殺。有幾位老師對我成見很深，給我扣上一頂早戀的帽子。”

“剛開始我真沒往那方面想，可能是為了賭氣，我就主動去約男同學，並且再也沒有心思聽那些對我有成見的老師的課，最後學習成績不斷下滑。我一點也不後悔，大不了重讀一年。說句心裡，城裡那些男孩子，我一個也沒看上。不是媽寶男，就是書呆子。”

這個原本在陳佳琪眼中看似溫柔的女孩，骨子裡卻有著倔強叛逆的一面。她說出了陳佳琪心底的那份壓抑。只不過，很多東西他裝在心裡，而這個女孩卻敢於表達。就像並肩行走在黑夜中的兩個人，他們的感受、觀點、偏好證明他們是同一類人，他們也正快步走向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