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殺魚弟”到喝“百草枯”，孟凡森到底經歷了什麼？

從小，孟凡森就是在一堆青菜和死魚中長大的。

在蘇州的東北部，有一個叫化肥新村的地方。

8歲那年，外來戶孟凡森在充斥著魚腥味的菜市場學會了殺魚。

不遠處的蘇州城有天堂的美譽，不過在化肥新村，這裡的房子一律低矮而破敗。

這裡沒有繁華的商業街，只有各種工業作坊，以及小飯館和每天的生活所需的菜市場。

本地人早已搬走，剩下的大多數都是外地人前來蘇州謀生的。

其中，八成以上的人都來自蘇北和魯南一帶，所以這裡又被本地人稱為小山東。

孟凡森3歲那年，就在父母的帶領下，從山東的蘭陵老家來到這裡。

父親叫孟長青，母親叫王凡，兩個人年齡相同，又是同鄉。

初二那年，兩個人相約著一起輟學，隨後王凡便死心塌地地跟著孟長青。

說起這事，王凡的母親即便時隔幾年仍舊會抱怨上一陣。

畢竟，一輩子的大事，當年連場像樣的婚宴酒席都沒辦理。

“那麼小的年紀，能做得了主當得了家嗎？”

19歲，兩個人有了第一個孩子，也就是老大孟凡森。

所以，大兒子孟凡森出生後，妻子王凡隔三岔五，又會懷孕。

不論男女，家裡差不多隔兩年左右，就會再添一個嗷嗷待哺的新生命。

就這樣一溜水地生下來，年紀並不大的夫妻兩個，有了六個孩子。

夫妻兩個不認為孩子多了是負擔。

“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總歸是條命。”王凡總是這樣理解這樣去說。

有時候，她還會和丈夫孟長青說，孩子多了，將來都會給家裡出點力氣。

孟凡森和老二差不多是在老家蘭陵生的，其後的幾個孩子，都是在到了蘇州以後生的。

為了謀生，孟長青和王凡夫婦，還在2003年的時候，就從山東一路南下來到蘇州了。

夫妻倆拖帶著孩子，最終在蘇州城的化肥新村落腳。

這裡聚攏了大量的外地人，有很多人在附近的工廠上班。

這些人平時也得吃飯生活，於是夫婦倆一合計，便決定賣魚。

孟長青沒有本錢，最初只能和妻子一起蹬著三輪車，走街串巷當流動的攤販。

那時候孩子還小，又不能鎖在出租屋裡，只能把孟凡森放在車斗子裡。

所以，孟凡森從小就是在一堆青菜和死魚中間長大的。

風吹日曬的生活孩子雖然不懂，但早早便有了體會。

苦日子一天天熬，漸漸攢下一點錢後，夫妻倆才徹底從流動的小販，變成了市場的小販。

那時候，兒子孟凡森已經長大到了上學的年紀。

夫妻倆在化肥新村的菜市場，租下了一個小小的鋪面批發賣魚。

從此一家幾個人在蘇州，也算是有一個固定的落腳地了。

孟長青和王凡租下的鋪面很小，只有三十多平方米。

這裡既是他們的攤位，也是他們的家。平日裡的吃住和工作，都在這裡。

對孟凡森來說，他每天早上聽到的第一個聲音，就是市場裡的進貨聲。

市場就是孟凡森的家，從小接觸，對這一切可謂十分的熟悉。

漸漸長大，父母把他送到了學校去讀書。

由於是外來人口沒有本地戶口，孩子上學需要繳納上千元的借讀費。

開支雖然多了，但孩子不能做睜眼瞎，即便以後在市場裡賣魚，好歹也得認字和會算數。

因此，每天從市場到學校，就成了孟凡森童年的必修課。

幸好學校就在市場的旁邊，百米左右的距離，在市場都能聽到孩子們的朗讀聲。

站在教學樓的走廊上，還能望見市場裡永不消退的人流。

妹妹漸漸長大後，也跟孟凡森就讀於同一所小學。

在外人看來，如果他肯努力去學習，長大後或許能離開這種環境。

但是對孟凡森而言，他考慮的不是未來，他要考慮的是眼下的生活。

家裡的店面，每天雷打不動都要賣出去幾百斤的魚。

這些活兒，只有孟長青和王凡夫婦在做。

尤其是孩子多了起來後，身邊跌跌撞撞跟著小的，屋子裡還有需要餵奶的。

這邊有小孩要照看，那邊還有客人需要支應，忙起來，夫婦倆也是分身乏術。

有時候著急，免不了會對孩子呵斥。

而據外人所說，孟長青有時候脾氣上來，就會打罵孟凡森。

有一次打得很厲害，害得孟凡森差點摘出眼球。

孟凡森是老大，底下還有五個妹妹弟弟。

每天放學後，他都會自覺地去照看他們。

妹妹和弟弟們年紀還小的時候，他還學著給他們餵奶。

母親根本顧不上，他學著平日裡母親的操作。

先把奶粉倒進瓶子裡，然後再一點點往裡面加水。

他不敢一次性加太多，每加一點水，他就攪拌和搖晃一下。

直到覺得奶粉被沖泡得均勻了，他才小心地試試水溫。

感覺不燙後，再把奶嘴塞進妹妹的嘴裡。

那是孟長青和王凡最小的孩子，夫妻倆忙碌起來，總會忘記很多事情。

給妹妹餵了奶，孩子就會安靜下來，不哭鬧了，那種心頭壓抑的嘈雜之感，也就消失了。

孟凡森年紀還小，不懂得如何去形容。

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希望自己的家裡是有秩序的。

畢竟鬧騰起來，他又得跟著捱揍。

等到妹妹吃完奶睡了，他又得趕緊去照看另外幾個弟弟。

他們也都是蹣跚學步的年紀。

如果沒有人看著，天知道他們會走到什麼地方去。

市場裡每時每刻都是嘈雜的人流，腳踏車和電動車磕磕碰碰。

這對於幼小的孩子，都是很大的威脅。

孟凡森有時候會把他們放進裝魚的空桶裡，這樣照看著，就能防止他們亂跑了。

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目力所及的地方，永遠是市場裡腥氣和人們的討價還價聲。

隨著弟弟妹妹們也漸漸長大，不用怎麼照看他們後，孟凡森開始學著幫父母殺魚。

一開始，他連魚都抓不住。

魚身溼滑，而且又蹦又跳，他根本不會也不知道怎麼殺魚。

凡事有開端，自己在一旁看父母殺，然後再上手，漸漸就會了。

從最初的不會，到手生，最後熟練，他花費的時間並不長。

那一年，他8歲。

學會殺魚後，每天放學回到市場裡的任務就更重了。

以前帶著妹妹和弟弟，他還能在鋪子旁邊玩耍或者發會兒呆。

眼下他把書包一扔下，就到魚攤旁去幫忙。

地上永遠都是汙漬和髒水，所以每次殺魚之前，他還得先換上高幫雨鞋。

時間一長，這種生活就變得極其枯燥。

沒有新鮮感，每天聞著腥氣，眼前永遠是一堆殺不完的魚。

一年之後的某天，孟凡森像往常一樣扔下書包，換上鞋開始準備幹活。

鋪子裡除了批發，每天還有大量的零售顧客。

顧客買魚後，基本都得幫他們把魚殺好。

這天，孟凡森依舊在重複著這一套殺魚的動作。

先敲魚頭，再把魚鱗去淨，開膛破肚掏乾淨內臟，清洗一下再裝袋子，一條魚就殺好了。

而他這套嫻熟的動作，在那一天恰好被一位經常過來賣魚的顧客拍了下來。

於是，這張照片就開始在網上流傳。

孟凡森所做的工作，和他的年齡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於是，這位顧客的無意上傳，催生了一個新網紅——殺魚弟。

那段日子，那張照片以及影片，在網上到處傳播。

網友給孟凡森加上了諸多的猜想。

家境貧困？父母雙亡？抑或是小小年紀就懂得體諒父母？

所有的猜想，很快就彙總到了孟凡森這裡。

記者來了，附近的顧客也蜂擁而至。

人們一邊圍觀，一邊詢問他各種問題。

但是孟凡森對於突然出現的新標籤，明顯感到厭惡和反感。

一旦有顧客認出他來，詢問他是不是殺魚弟，他馬上會說不是。

他曾經對採訪的記者說過，或許在別人的心目中，肯定會覺得自己很可憐。

但是孟凡森覺得這是別人對他的誤讀，他並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可憐，他只是在幹活。

可是，無論他怎麼想，外界的流傳依然遵循著自己的邏輯。

市場裡的其他攤販，也都知道了殺魚弟的存在。

旁邊一家印刷店的老闆，還給他家的店鋪做了一張新的招牌。

殺魚弟水產五個大字十分的醒目，旁邊還配有孟凡森小時候的一張照片。

看到這個招牌，他心裡非常不喜歡。

孟凡森偷偷告訴父親，討厭看到那三個字。

但是，殺魚弟一詞一旦被創造出來，就不會消失，並且時刻會引起圍觀。

10歲那年，孟凡森和父親甚至還被邀請到了電視臺。

外界對他們依舊充滿了誤解，很多人認為孟長青是在利用孩子的名氣賺錢。

對於這一切，孟凡森顯得很委屈。

他只能不停解釋，自己只是看著父母平日裡幹活太辛苦，所以才主動幫忙幹活的。

一旁的父親也顯得非常侷促，這個才40出頭的男人，對於外界的採訪也只能是疲於應付。

孟長青告訴媒體，自己也不希望兒子賣魚，希望他能好好唸書。

不過，隨著孟凡森的大妹妹開始入學讀書，她經常能看到哥哥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裡。

哥哥只有數學成績好，其他課程他不是睡覺，就是曠課。

12歲那年，孟凡森曾經短暫回到過一次老家蘭陵。

原因是他的父母實在忍受不了媒體的狂轟濫炸，就把他送回了老家。

那一年孟凡森開始上初中了，只是家裡只有一個八十多歲的爺爺，

而且他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吃住在學校，一時間他徹底自由了。

那段時間，孟凡森根本不去上課，每天都是跑到學校外面的網咖去打遊戲。

過了大半年後，他向父母提出，自己不想上學了。

想當年，他的父母也是在初中的時候輟學的，難道他們的兒子，又要走回老路上去嗎？

父親於是問兒子，不上學你能去做什麼。

孟凡森說，想回家跟著爺爺放羊。

不得已，孟長青只好又把大兒子接回了化肥新村。

沒人看著他，如果不上學了，還不得把網咖當成家。

此後5年時間，殺魚弟漸漸變成了殺魚哥。

17歲那年，孟凡森已經成了市場上嫻熟的攤販。

可也是在這一年，他卻不吭聲地喝下了百草枯。

那年的八月份，父親孟長青把魚的批發價降低了，不過他忘了告訴兒子。

孟凡森不知道情況，那天賣魚的時候，還是按照原來的每斤11。5賣出去了一批魚。

隨後去結賬的時候，他跟對方就價格產生了爭執。

而趕過來的父母，則把所有的怨氣都撒在了孟凡森的身上。

正值青春期的他，躲到倉庫後，把百草枯摻進了冰紅茶裡喝下。

要不是大妹孟雲及時發現哥哥喝的飲料不對勁，孟凡森就搶救不過來了。

慌亂中，趕過來的孟長青追問兒子喝了什麼。

彼時的孟凡森身體已經出現不適的症狀，他忍著痛苦把百草枯的空瓶子拿了出來。

孟長青瘋了一般，用電瓶車帶著兒子去了醫院。

醫生告訴孟長青夫婦，孩子喝的量雖然不是太多，但未來幾天內還是可能會死於器官衰竭。

隨後，孟凡森從蘇州轉院到了山東大學的附屬醫院。

不管怎麼樣，哪怕傾家蕩產，也得把孩子救過來。

所幸他喝的量不多，半個月後，孟凡森脫離了危險期。

病癒之後的孟凡森，再次跟隨父母回到了蘇州的菜市場。

半年之後的元旦期間，孟凡森和父親在市場上卸貨。

另外一個人將車停在一旁，影響到了他們卸貨。

雙方發生爭執，隨後三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直到派出所的民警趕來，三個人才被拉開。

那個停車的人，被孟凡森和父親，打折了鼻樑骨和肋骨。

隨後，孟凡森和父親因為涉嫌故意傷害被刑事拘留。

還在孟凡森喝百草枯之前，母親就發現兒子總是不開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他是外來戶，身邊幾乎沒有任何同齡人。

玩手機遊戲，就成了他幹活之外的唯一娛樂。

有一次，孟凡森問大妹孟雲，百草枯毒嗎？

彼時，家裡人都沒有當回事。

而他喝下的百草枯，是提前一個月買好的。

文|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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