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園杏樹，只有一株杏花獨放

滿園杏樹，只有一株杏花獨放

陳能雄/文

傍晚，我悠閒地在園林中散步。我看到一株杏樹，正綻放著一簇簇花兒，花分五瓣，白中略帶微紅，如雪似玉，香氣撲鼻。乍一看，我以為是白色的梅花，可是，現在已經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了。梅花和杏花的外表是如此的相近，讓人難以分辨，它們一前一後，相繼開放，難怪唐代羅隱有詩描寫杏花：“暖意潛催次第春，梅花已謝杏花新。”如果說梅花是“迎春”，那麼杏花就是“探春”了。

眼前的這株杏樹花蕊層層疊簇，鮮豔嬌媚，開得極其熱烈，讓我感受到了春天蓬勃的氣息。我在枝下徘徊，輕輕地聞著濃郁的花香。這時，我看到邊上有一棵樹木，枝條和這株杏樹一樣，但卻沒有花朵，光禿禿的，形容枯槁。只有那枝梢上的幾個小小葉苞，透出的一點綠意，讓人知曉它還有生命跡象。我以為這株杏樹不開花兒，只是偶然現象，當我在園中繼續前行時，我才發覺我想錯了。園中除了開花的那株杏樹外，其他的幾十株杏樹都是乾枯頹廢。我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杏樹，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枝幹被人為地砍斫掉了，有幾棵杏樹的主幹，被人用鋸子平平地鋸掉，看上面的傷口還是新，應該是不久前有園丁過來修剪過花木。

我看著這些無花的杏樹，心生憐憫，也許它們是真的受傷開不了花，又或是它們正以這種自我放棄的方式來表達無聲的抗議。這讓我想起了龔自珍的《病梅館記》，文人畫士認為梅花“以曲為美、以欹為美、以疏為美”，種花之人為了能賣個好價錢，投其所好，於是把梅樹“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使得江浙的梅花都呈現出畸形病態的美。

人們為了養一樹漂亮的花卉，往往把自己單方面的意願強加給花草，砍斫它們端正的枝幹，扭彎它們伸長的枝條，並以此為美，卻不知自己無意中已然違反了花草的生長習性，讓它們在病態中喘息。這就像是路邊的花圃，一眼望去，雖然平整和諧，但缺乏個性，都是一般模樣，這和填鴨式的教育，也有幾分相似。

我看到杏園中有一塊石碑，上面刻著“泗水文章昭日月，杏壇禮樂冠華夷”。這句對聯的典故說的是孔子喜歡在杏林之中聚徒授業，休息時就坐在杏壇之上。後來，人們把講學場所稱為“杏壇”，在孔廟、校園中廣植杏樹。這滿園幾十株杏樹，只有一株獨放，如果不是這個碑上面有“杏園”二字，我都幾乎疏忽了這是個杏花園。而碑上說的“杏壇禮樂”，頗有諷刺意味，人們以刀斧摧殘花枝，似乎並沒尊重過這些杏樹，又何談禮樂呢？

同樣是在一個花園裡，一樣的土壤裡，其中一株杏樹鮮豔奪目，獨領風騷，另外幾株卻萎靡不振，毫無生氣。我想到羅隱那首《杏花》詩的後兩句：“半開半落閒園裡，何異榮枯世上人？”雖然，羅隱詩中的“半開”指的是正在盛開的杏花，“半落”指的是已經凋謝的梅花。但我想這句詩用在這個園林的杏樹同樣適宜，這些杏樹一榮一枯的命運，讓人感傷不已，導致這截然不同的境遇，難道僅僅是因為自然生命的強弱，而沒有半點人為的原因嗎？

很多人都說自己愛好花花草草，並精心地去培養，可是又有幾個人是真正順著花草的習性，不去人為干擾它。愛好花草，不是給它配上精美的花盆，也不是給它一個沒有雨雪風霜的溫室，而是給它一個自由生長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