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宣帝的帶路黨培養計劃,打垮匈奴後扶植傀儡單于,促成60年和平
2022-02-26由 榕樹的史話 發表于 農業
帶路黨什麼意思
大家好,我是熱帶榕樹,書接上文。匈奴帝國的經濟高度依賴漢朝、西域和烏桓三個方向的輸血補充。
從這個角度看,漢武帝制定的“斷匈奴左臂、右臂”戰略本質上就是經濟扼殺。
即透過實行關禁、控制西域、烏桓,掐斷草原與外界主要的物資交流通道。
接下來呢?量變引起質變,持續不斷的經濟困境逐漸開始動搖遊牧帝國的統治根基。
一、匈奴瓦解
根據現存史料,匈奴人的內部危機最晚從漢武帝統治中期就已經開始了。
遭受了衛青、霍去病的重擊後,草原各部落退守漠北。安全形度看,遙遠的距離確實對漢軍起到了一定的阻隔作用。
問題在於北方苦寒,即便對遊牧民族來說也同樣不是什麼好去處。
根據現代地理知識,漠北與漠南相差近10個緯度,前者海拔也比後者高出近一倍。
單于北遁後,匈奴人常年都要忍受惡劣多變的氣候所帶來的折磨。
以《漢書》和《史記》記載的幾次特大自然災害為例,公元前104年:
“匈奴大雨雪,畜產多飢寒死。”
公元前89年:
“會連雨雪數月,畜產死,人民疫病,谷稼不熟。”
公元前71年的情況最為嚴重:
“匈奴飢,人民畜產死十之六七。”
從人類歷史的常態看,任何一個政治實體,無論採用什麼樣的組織模式。
如果遭遇長期的,看不到希望的經濟衰退,物質上的困窘肯定會演化成統治危機。
我在之前幾個影片中曾剖析過匈奴帝國的制度與體系,概括起來,草原上實行的是與周朝高度相似的分封制。
西周、匈奴分封制對比
這種制度下朝廷對地方的控制能力本來就比較弱,危機面前也更容易土崩瓦解。
匈奴內部矛盾公開化的標誌性事件發生於公元前105年,兒單于在漠北繼承大統。
如果與周朝進行類比,這位新單于大致相當於周夷王的角色。
一方面天子權威下降,他說話已經有點不好使了,也就是《漢書》提到的:
“單于年少初立,母閼氏不正,國內乖離。”
另一方面為了強化君權,他比烹殺齊哀公的周夷王還狠,到處搞清洗,所謂:
“好殺伐,國中多不安。”
以至於剛登基1年多,就激起了朝堂重臣左大都尉謀反未遂的惡劣事件。
兒單于繼位3年後去世,此後又經歷了呴犁湖單于、且鞮侯單于、狐鹿姑單于和壺衍鞮單于。
此時匈奴內部矛盾更加激化,你經常能在史料中找到貴族間互相爭鬥的記錄。
這裡著重講一下壺衍鞮單于,他所扮演的角色大致和周幽王相似。
周幽王身死國滅很大程度上屬於自己作死,相比之下壺衍鞮單于的經歷只能讓人感嘆,可謂“時也,命也。”
公元前72年漢匈雙方圍繞西域烏孫國爆發衝突,戰爭規模迅速擴大。
漢宣帝動員十幾萬大軍五路北伐,這個時候匈奴已經很衰弱了,不敢應戰。《漢書》曰:
“聞漢兵大出,老弱奔走,及畜產遠移死亡,不可勝數,於是匈奴遂衰耗。”
遭受了巨大損失後,當年冬天壺衍鞮單于親自帶領一萬騎兵報復烏孫,仗是打贏了,還搶了不少東西。結果返回途中:
“會天大雨雪,一日深丈餘,人民畜產凍死,還者不能什一。”
至此單于徹底喪失了對地方的控制,類似於西周變成了東周。
即:
“匈奴大虛弱,諸國羈屬者皆瓦解,攻盜不能自理。”
數年之後,圍繞著皇位繼承權草原上爆發大規模內戰!各路諸侯紛紛自立為王,史稱“五單于爭位”。
二、帶路黨
從分封制的角度看,壺衍鞮單于之後的歷史階段相當於匈奴版的春秋戰國。
只不過中原的春秋戰國時代總體而言沒有大的外患,匈奴則不然,旁邊還有一個漢朝虎視眈眈。
公元前54年,本來有希望獲勝的呼韓邪單于在內戰中失敗,正常情況下他大機率是死定了。
結果窮途末路下有人提議,反正情況已經這麼糟了,我們為啥不試著引入漢朝的力量呢?
站在現代人的角度,我們可以將這種行為稱之為文明的交流與融合,甚至可以說它帶來了和平的曙光。
不過當時情況下,講這話的人馬上就被群起而攻之了。
《漢書》記載匈奴大臣皆強調:
“今兄弟爭國,不在兄則在弟,雖死猶有威名。”
也就是說你這個反骨仔,居然要給漢軍帶路?就算能成功,又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所謂:
“卑辱於先單于,為諸國所笑,雖如是而安,何以復長百蠻?”
反駁得有理有據,然而沒啥用,因為呼韓邪單于贊同投靠漢朝,把不同聲音全壓了下去,後來甚至親自跑到長安甘泉宮行臣子之禮。
漢宣帝畫像
最後的結果是這批匈奴殘部,大概幾萬人,在漢軍的監督下暫時駐紮於塞外。
和此前投靠漢朝的其他草原部落不同,漢宣帝顯然認為此次事件有著非比尋常的戰略意義。
因為呼韓邪單于是冒頓單于的嫡系,純正的皇室血脈,宗法制角度看是有繼承皇位的資格的。
別的不說,僅憑這個身份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此後發生的事情《漢書》用大量篇幅進行了描述,總結起來大概兩個方面。
一是迅速徵調糧食、布匹等物資,救濟塞外這批飢腸轆轆的匈奴人殘部。
二是用極高的禮遇接待了呼韓邪單于,漢宣帝甚至力排眾議,規定此人日後地位超過本國諸侯,僅在皇帝之下。
大概同一時期,漠北郅支單于也打敗了其他競爭者,暫時穩定了草原局面。
付出當然是要謀求回報的,本來匈奴已經很虛弱了,內戰後更加衰敗。
郅支單于擔心呼韓邪單于給漢軍帶路,乾脆一路西遷,跑到了今天的哈薩克與吉爾吉斯斯坦交界處。
昭君出塞
隨後就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兩個典故。“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以及“昭君出塞”。
名將陳湯率軍奇襲,幹掉了郅支單于,呼韓邪單于迎娶王昭君,和漢朝深度繫結。
歷史演進到這個階段,大家可以試著想象一下草原上匈奴各部落無所適從的尷尬心態。
所有可以繼承大統的人要麼在內戰中被消滅了,要麼被漢朝幹掉了,從宗法制角度看呼韓邪單于成了唯一合法繼承人。
然而這個合法繼承人又是反骨仔、帶路黨,你一個漢朝傀儡憑啥統領草原?
傀儡也就算了,還是個手裡沒多少人馬的傀儡,就靠著長城邊境那個幾萬人的部落,你能打得過誰?
三、傀儡
當然無論怎麼樣,呼韓邪單于最終還是回到了漠北成為了草原新的主人。
那麼漢朝不怕他強大後反水嗎?還真不怕,《漢書》記載了漢匈雙方高層的看法。
漢朝御前會議裡提到單于北歸,大臣直接言明:
“單于保塞為藩,雖欲北去,猶不能為危害。”
呼韓邪單于則將匈奴父死子繼的皇位繼承原則改成了兄終弟及,理由很簡單:
“匈奴亂十餘年,賴蒙漢力,故得復安。且莫車(呼韓邪的兒子)年少,百姓未附,恐復危國。”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理解,呼韓邪單于即沒有足夠的實力,又缺乏大義的名分,繼承大統依靠的是漢朝力量。
做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春秋時期周王室已經是個弟弟了。
假設這時候突然蹦出來一個外來強國,把楚國、齊國、晉國之類的諸侯全部打得服服帖帖。
然後揚言,現在重新恢復分封制,你們必須聽周天子的,當然周天子得聽我的。
礙於武力威懾,各路諸侯可能會服從安排,但真到了辦事的時候,誰看得起周天子啊?
論人馬、論地盤我都比你強,即便表面上不敢抗旨,陽奉陰違還不簡單麼?
與之相比,周天子必須牢牢和外來強國捆綁,權利體系都靠別人維持,當然人家說啥就是啥,不然分分鐘換了你。
呼韓邪單于面臨的就是這種處境,他似乎重新統一了草原,事實上卻很難指揮得動別人,還得不斷討好漢朝。
最鮮明的例子,漢成帝時朝廷聽說匈奴有塊地方產良木,想問單于要過來。
單于回答:
“此溫駼王所居地也,未曉其形狀所生,請遣使問之。”
意思就是他答應了不算數,得去和佔據這塊地方的貴族商量商量。
漢匈併為一家
除此以外,漢宣帝后每代單于繼承人都要到漢朝當人質,西漢滅亡時匈奴內部已經出現大量親漢派。
總而言之,漢朝扶植了一個表面統一,內部矛盾重重,虛弱但仍擁有一定實力的匈奴帝國。
這麼做的好處是非常明顯的,匈奴無法集結足以威脅漢朝的兵力。
同時因為單于的存在,草原上也會相對穩定有序,不會出現難以控制的混亂局面。
再配合邊境貿易等一系列手段,漢宣帝后至西漢末年,近60年邊境不聞戰鼓聲,真正意義上的和平時代降臨了。
這種格局直到王莽篡位後才被打破,我們下一篇再講。
參考資料:
《漢書》
《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