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新思

作者：李大寶

最近讀了孔乙己，產生了些和以前不同的想法。

之前大多以為孔乙己是最應該警惕的，是最迂腐的一類人，是魯迅先生所謂，“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最合適人選，現在讀來，那群伴在孔乙己身邊的看客才是我們最應該警惕的，所謂麻木不仁的。

而像今天，這樣的看客正多不勝數，冷漠、麻木，譏笑著注視身邊的一切美好品質被吞噬，以至於最後他們自己也將被黑暗吞沒；筆者自不敢說，魯迅筆下吃人的社會在今天還存在，只能說麻木和冷漠尚在，而這些正是要被熱風所清掃乾淨的頑疾。

或許在那群人中，有一人能稍微理解孔乙己，對他報以善意，他可能就不會被舊社會吞沒的這麼快。

魯迅總是以最尖銳的筆鋒刻畫人性與社會的關係，最後用微末的溫情給人以最大的慰藉，他總是勸人向上的。

那麼，就來開啟孔乙己吧。

上大人孔乙己是誰呢？他本無名，確實有姓。他讀過些書，有點學問，沾了孔夫子的光，別人便給他起了綽號叫“孔乙己”。

來說說孔乙己是什麼樣的人。

首先，他是社會的底層讀書人，想透過科舉考試翻身，可惜沒有成功。短衣們嘲笑他，“連半個秀才也沒撈到。”他對讀書人這個身份很看重，從他的破爛長衫和不願勞動賺錢能看出他深有，“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思想。

其次，他非常迂腐，時常有些不好的行徑，文中說他好吃懶做，不免有些偷竊行為。

他很有自尊心，這也是他自命清高的原因，但他的自尊時常被踐踏、蹂躪，這時他會用特殊的方法來為自己進行反擊。比如文中，“竊書……讀書人的事，不能算偷。”便是一種心理自我保護的方法。

孔乙己也有一些善良的品質。每當有小孩子圍著他時，他便一人給一顆茴香豆吃，雖然很少，但同堂裡比他闊綽的人們，卻連這也捨不得；他有心教酒童寫字，告訴他會讀書寫字的好處，卻被置之不理；他很窮，但卻從不拖欠酒錢，總是按時還清

。

由此看來，孔乙己頂多不過是個迂腐的舊時代讀書人形象而已。雖有些好吃懶做、偷竊行徑，但這些行為與吊著他打的何家人、肆意嘲弄他的短衣幫、打斷他雙腿的丁舉人等相比，豈不是良好的多了，況且他還有些好的品質。

如果說可憐之人只得讓人肆意捏著傷疤譏諷下去的話，那麼世間大概永遠都不會好了。

接著說說孔乙己身邊的人。

在魯鎮有一群人，他們被稱做“短衣幫”，這群人是底層的勞動群體，一輩子給有錢人家做做工，賺些生活錢。多是被欺壓著長大的，腰背想必是駝的，直不起來。由於生活在底層的緣故，當然樂趣是很少的，且處處都是被欺壓著，如今有孔乙己這樣的邊緣人物可以消遣，他們自然是不會放過。

“弱者揮刀向更弱者”在他們眼裡，時常被老爺們打罵的孔乙己，憑身份地位是在他們之下的，所以便能拿孔乙己來調侃取樂。這些人和酒店掌櫃最喜歡做的事情是，“揭孔乙己的傷疤”。他們喜歡看著孔乙己窘迫時慌亂的為自己辯護的樣子，喜歡看著孔乙己的自尊被自己拿捏得無可奈何的樣子，每當這時，“眾人便鬨笑了起來，店內外都充滿了快樂的空氣。”用網紅朱一旦的語氣來說：“看著他窘迫不安，竭力掩飾自己又漏洞百出的樣子，特別好玩！”

看看他們具體怎麼拿孔乙己取樂的。

平常孔乙己臉上有新傷疤時，酒館裡的人便盯住了這裡，“孔乙己你臉上又添新傷疤了。”看到孔乙己不怎麼理會，便出了新招，故意高聲嚷道“你想必又偷人家東西了！” 孔乙己開始漲紅了臉，為自己辯解，“你怎麼這樣憑空汙人清白……” 看到孔乙己搭話了，他們便趁勢說，“什麼清白？我前幾天親眼看見你偷了何家的書，被吊著打。”就這樣，孔乙己在這樣的步步緊逼之下，即使讀過幾年書也爭辯不得，況且還“確有其事”。最後只能無奈的說些，“竊書……讀書人的事，不能算偷。”和“君子固窮……”之類的話來挽救，可這正合了他們的美意，便又譏諷的鬨笑了起來，“店內外又充滿了快樂的空氣。”

孔乙己堅守讀書人的身份，卻沒有如願的成為“學而優則士”的人，這是他的痛點。短衣幫們便又抓住了孔乙己這一痛點，開始對他進行敲打，“孔乙己，你當真識字麼？”，“你怎的連半個秀才也撈不到呢？”孔乙己被抓住痛點，便又像之前一樣，用些難懂的“之乎者也”的話來辯解，這便又使他們找到了樂子。

孔乙己有些孤獨，沒有朋友。上層人士看不起他，跟他一樣的底層人也同黨伐異，譏笑他，他有時候會將目光轉向不諳人情世故的孩童，可孩童也學會了譏諷。他想教酒店的酒童寫字，可酒童也鄙夷他，“討飯一樣的人，也配考我？”。

孔乙己的最後時刻。

當孔乙己消失了一段時間後再次出現在酒店時，已是雙腿都斷了，只得用兩隻手撐著走路。酒童和掌櫃看見他，也是冷漠的沒有什麼同情，反而掌櫃還催起債來，“孔乙己，你還欠我十九個錢呢！”孔乙己坐在地上用微弱的聲音，仰著臉回答到，“下回還清吧，這次是現錢，酒要好。”孔乙己既然再次出現了，掌櫃和短衣幫們也不願意錯過拿他取樂的好機會，掌櫃問他說，“孔乙己，你又偷東西了！” 但這次，衰弱的他卻沒有盡力為自己辯解，只顫顫巍巍的懇求回道，“不要取笑，不要取笑！”掌櫃不依不饒說到，“取笑？要不是偷，怎麼打斷腿？”孔乙己最後一次被戳到痛處，只能低聲說道，“

斷，跌，跌……”他終於是說不完為自己辯解的話來，只能用乞求的眼神，讓掌櫃別再說這件事了。 這個時候，圍繞在周邊的短衣幫們和掌櫃都笑了。孔乙己喝完了溫好的酒，用他老瘦的雙手，撐著地，挪著身子離開了酒館。

孔乙己身邊的看客與現實生活

就像最開始所講的，孔乙己這樣的人我們頂多說他迂腐不堪，但他個人的品格卻不算敗壞，而且有時還有些人性的光芒在裡面。分析魯迅先生所表達的“舊社會吃人”的現象，孔乙己顯然是被吃掉的，而吃他的是什麼人呢？首先是那些權貴老爺們，其次是那個酒館的掌櫃和短衣幫們，“冷漠、譏諷，兩眼逐利。”這些人自然都是一定的腐敗社會土壤所生長起來的殘株敗柳，是毒瘤，我們應該更警惕成為後者。

弱者揮刀向更弱者，被欺壓者轉而欺壓更弱者，這是社會的頑疾，深植於這群人內心裡。

這樣一層層的下來，總有最弱的一個，那便是“孔乙己”。孔乙己很不幸，他還有一些善良的品質未得到發揚便被這無情的社會所吞噬了。在他之後，便是那些看客們，麻木且不自覺，他們樂意見到身邊一個個如自己般掙扎的人在冷漠和暴力中被消滅，作為茶餘飯後的笑談，卻不知道馬上就輪到他自己。校園霸凌中，伸手施暴的是霸凌者，那些圍著的看客是霸凌者的幫兇；天台上，那位縱身一躍的是絕望者，那些仰著頭吼叫的才是殺人者；抑鬱患者面前，抑鬱是要命的病魔，而那些出言譏諷的人則是催促的判官。正是習慣了冷漠，當慣了看客，聽久了一句話，“只管自家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如當街施暴女友致死、家庭暴力、校園暴力才得以成功，才會出現幾年前的“小悅悅”事件，而引起我們的反思又有多少呢？看客文化成為一種潮流的背後是冷漠、麻木的思想在作祟，而滋生這些於我們的社會土壤又有多大關係呢？

......

孔乙己在肉體上是被上層的欺凌者摧殘的，他的精神則是在和他同屬一個地位的底層群眾那裡被摧殘的。前者用刀槍棍棒做兇器，後者用冷眼、譏語做兇器，這便繪出了一幅吃人的畫卷。

從此以後，孔乙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沒有人會想念孔乙己呢？答案是有的，那便是酒店掌櫃，他時常取下粉板說，“孔乙己還欠十九個錢呢！”可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

最後，用魯迅先生說過的話來結尾，作為青年與冷漠、麻木開戰的宣言。

無情的冷嘲和有情的諷刺相去不及一張紙，對於周圍的感受和反應，又大概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我卻覺得周圍的空氣太寒冽了，我自說我的話，所以反而稱之為《熱風》

“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蟲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倘若有了炬火，出了太陽，我們自然心悅誠服地消失，不但毫無不平，而且還要隨喜讚美這炬火或太陽，因為他照亮了人類，連我都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