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的病人與家屬——譯文紀實系列之《看護殺人》

中國有句老話“久病床前無孝子”，樸素也悲涼。

年少時不懂，隨著年齡的增長，對這句話越來越有深刻的體會。

也許很多人站在道德高度都會反駁這句話，認為不過是那些“不孝子”沒有毅力和恆心，最終投機取巧辜負了老人。

譯文紀實系列中

《看護殺人》

向我們揭示的是一個真實，卻讓很多人可能無法理解的世界。

簡單一點理解，全職看護講的是：

面對最親近的親人，部分或者全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的情況，自己成為了他最為核心的倚重。

從穿衣吃飯上廁所到出門就醫看病，幾乎所有的重任都壓在一人肩上，同時護理者還需要承受病人時常的斥責、精神失控及無休止的精神壓力。

這些病人，生存期從幾個月到幾十年不等，當這種日復一日的護理超過了一個正常人的生理極限，那麼會帶來的精神及情感變化，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書中的取材主要是日本案件的紀實

，但對於疾病這件事，其實是不分國界的，同樣的病症在不同的國家裡，患者承受著同樣的痛苦，看護者承擔著同樣的壓力。

可能導致全部或部分喪失生活能力的疾病有很多，除了我們日常知道的

阿爾斯海默症，還有抑鬱症、癌症、頸椎病、腦癱、意外事故、部分罕見病等

等

。

近年來對於關注阿爾斯海默症患者群體的內容越來越多，還有《忘不了餐廳》等綜藝的上線，讓大家越來越多的瞭解到患者不為人知的一面。

但這些我們能夠見到的展現在鏡頭裡的畫面，往往只是冰山一角。他們日常的起居生活、情緒變化，都充斥著我們不曾想象過的艱難。

《看護殺人》一書中，不止向我們闡述了一種疾病的看護過程，而是從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角度及對不同疾病的護理，讓我們真實的看到看護者與患者之間的交流過程。

如今日益年輕化的多種疾病發病，讓“需要照顧的群體”不再只集中在老年人，我們時常會見到“白髮人”照顧“黑髮人”，這種照顧，甚至是一生的漫長時光，即使是自己已經老去，也要擔心自己“走後”，孩子的生活。

這些困境，是如今的生活中沒有正解的難題。

外部輔助的社會現狀

護工並不能承擔起我們想象中的一切責任，暫且不論全職護工的價格是否每個家庭都承擔的起。面對龐大的患者人群，社會面能夠提供的幫助和護理人員的分配，是嚴重不均衡的。

《2018年中國民政統計年鑑》現實，我國合格的養老護理員只有4萬人，而全國失能或半失能老人約有4063萬人。

更大範圍層面上，即使截止到2020年底，全國註冊護士總數也只有470萬，面對龐大的護理缺口，社會能夠提供的幫助十分有限，不論是金錢還是其他方面，最終將要承擔巨大壓力的仍舊是患者的親人。

還有照顧病人翻身、擦背、餵飯等日常瑣碎，也時常會有不如意。患者家屬與護理人員之間透過磨合達到一種穩固的關係，也十分不易。

比如臥床多年的病人，即使在家人的照護下，也很少有不生褥瘡的，這不是一兩次的照護不力形成的，而是每一天每一個時刻點點滴滴細心照護的結果。

病人因為疾病情緒暴躁、動輒打罵護理者也是常有的事情，這樣的環境，即使親人也可能無法承受，對護工的身心壓力更是極大的。

所以很多家庭出於各方面因素的考慮，如果能夠分擔照護的工作，還是會由家庭內部承擔。這樣就需要一人甚至幾人分出大部分時間，甚至是捨棄工作、家庭來照護病人。

現實總比想象艱辛

當然，我本人也沒有真的做過全職看護病人的工作，多少有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感覺。

但我目睹過十年如一日的全職照護，因為心腦血管疾病幾乎處於需要完全照顧狀態的老人，隨著疾病的復發、病情的惡化，護理的壓力與日俱增。

子女幾人分擔照顧病人的工作，但每天將食物打碎，透過食管餵食，再善後清洗、幫助翻身擦洗、打掃房間、清洗衣物等等，每一天幾乎都是全天24小時不間斷的看護。

作為病人其實也是極為痛苦，病人在病床上已經不認得自己的兒孫，每一次醒來都一臉茫然的望著站在身邊的人，有時見到人會有極為衝動的表現，掙扎著想要起身，那一刻你不知道他是認出了誰還是想到了什麼，旁人從來都無從得知。

只知道，望著那突然瞪大的雙眼，用盡全力握住床邊護欄的手，嘶啞著不知道在說什麼的聲音，都只表現出他對生的渴望。

那種渴望，觸目驚心，令人心酸也恐懼。

而這樣的畫面，照護在床邊的親人每一日都會見到，從生病到過世，將近20年的時間，看護者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承擔著照護的工作。

這是份工作之外的“工作”，幾乎佔據了看護者全部的時間。

最終送走了老人，二十年的時間也已經悄然消失了，暫且不說人有多少二十年這種話，如今的看護者也已經頭髮花白，自己走進了“老年”時代。但這份工作並沒結束，一位老人的離世，意味著另一位老人成為獨居者，日後的生活同樣需要照顧。

隨著年齡的增長，看護者的身體也日漸衰弱，這份照護的“工作”就像是一種傳承，從來就沒有結束，看起來路途十分漫長。

這還是我們上一輩的縮影，也許不能以偏概全，但這確實是很多家庭面臨的現狀。他們尚且有兄弟姐妹能夠分擔，仍舊深陷其中幾十年，無法解脫。

回看《看護殺人》這本書，很多人最初都是恩愛有加的夫妻、孝順和睦的父子。幾十年如一日的照護工作從來都沒有停滯過。

他們的意志都是在一個瞬間被擊垮，無處可去、無路可循，就這樣選擇了最後一條路。

這本書的意義並不在於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有多苦，而是我們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選擇出路。這不是隻有日本才存在的問題，這是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有可能遇見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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