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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馬太受難曲》送別張曉輝

2022-11-29由 小孫發呆中 發表于 農業

生物學家馬太死了嗎

以《馬太受難曲》送別張曉輝

1964年12月30日,張曉輝出生于吉林省長春市,自幼深得父母和四個姐姐的寵愛。

曉輝早慧,一歲便能背誦詩文,上小學時就能幫年長8歲的姐姐輔導功課。即將從長春團結小學畢業時,恰逢國家恢復中學入學考試,曉輝順利考入東三省名校、全國重點中學——東北師大附中。

1978到1984年,曉輝在長春南湖之畔的東北師大附中度過了六年中學時光。

以《馬太受難曲》送別張曉輝

張曉輝中學畢業照

那些年,連空氣裡都飄著自由和實驗的氣息,也是少年曉輝才華綻放、思想嶄露鋒芒、精神氣質卓然成型的時期。論閱讀,從屈原到李杜、從莎士比亞到黑格爾費爾巴哈青年馬克思,你無法知道什麼是他不讀的;論寫作,只要作文比賽他必然獲獎,乃至老師不得不限制他參賽,他則樂滋滋地把機會留給他人;論音樂,他不僅有一副好耳朵,還有一副老天給的好歌喉,從《歡樂頌》《馬賽曲》一路唱到《黃河》,無敵男高音,永遠滿堂彩;論體育,春秋酷暑每日數千米,不倦的長跑讓他從體弱的孩子變成長跑冠軍;論智商,附中同學都清楚,拿個文科狀元於他實在算不得什麼,假以機會,文理狀元一起拿也不稀奇;論情誼,稿費來了見者有份,同學病了都愛找他陪護,最自卑的女生也不怕跟他傾訴……但所有這些,都無法說出他的魅力。

如果能讓時光倒流一會兒,讓人們回頭看一眼那個天才少年,他多麼像是一個神奇的存在,他教身邊的人認識那些古往今來最美的詞彙——什麼叫“愛智慧”,什麼叫“多才多藝”,什麼叫“毅力”,什麼叫“勇敢”,什麼叫“驕傲”和“謙卑”,什麼叫“溫柔”和“悲憫”,什麼叫“風流就是人格美”……

以《馬太受難曲》送別張曉輝

大一跟同學遊頤和園

1984年夏,曉輝開始了他的北大時代。這個時代開頭時並沒有什麼不同,曉輝依然是戴著深度近視眼鏡夾著書本吹著口哨經過35樓;他宿舍裡的單人床依然是被書籍佔去大半(北大東語系周晶回憶);月食來臨的夜晚,他會用牛皮紙和凹凸鏡製作簡易望遠鏡,讓同學們輪流對著深邃的夜空小小地飽個眼福;到北大後,他對數學和物理學的興趣似乎明顯加重,頻繁出入北大理科課堂,腋下夾著本維特根斯坦的《數學基礎研究》……然而不知怎的,厄運悄然走近。

其實所謂厄運,不過是常人的說法。曉輝那裡,從未聽他抱怨過命運。毋寧說,他帶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心態(中學密友劉建偉語)邀請著命運的磨難(中學和大學同學許為民語),乃至中學和大學同學關欣和甘琦帶著種種好吃的前往長春鐵北監獄探視時,原本預備好了安慰的表情,卻發現他看上去比之前氣色好得多,還反被安慰說日子過得不錯,獄警開小灶,自學考試也幫得上忙……出獄後,甘琦曾問他未來打算,他說:我在裡面學會了電工技術,學得還不錯,你別笑,斯賓諾莎不是邊磨鏡片邊寫《倫理學》嗎,為什麼我就不能八小時內當電工謀生,八小時外讀書寫作?

熟悉的人知道,這就是曉輝。他以不同於常人的尺度測量著命運的跌宕起伏,他對自己的任何際遇都能接受,他完全沒打算接過那個寬鬆時代的任何橄欖枝,就那麼自然和淡然地拒絕了美國的關注(中學密友劉建偉最新披露),無悔亦無求地留在了他的土地上,留在了他的人民中。也許他會覺得比起他在書中體驗過的那些人間悲劇,或比起耶穌或佛陀,自己經受的磨難實在太小吧,小到他懷有某種歉意,所以他永遠保持著謙和的微笑,彷彿命運一直待他不薄。

之後的大約三十年裡,曉輝輾轉於長春和北京之間。早期曾隨中學好友嘗試做過一家兒童教育研究機構東方之星,後來逐漸集中到圖書策劃、編輯和翻譯。外國語言中,曉輝日文最為嫻熟,後來也從事英文翻譯,他的譯著《異端的權利》、《走出思維的誤區》多次重印。曉輝主要工作過的地方有吉林出版集團、時代華文書局、北京大學出版社等,以及兩家著名的民營圖書機構——北京的萬聖書園和後浪出版公司。

以《馬太受難曲》送別張曉輝

據曉輝自述,是1998年5月4日北大百年校慶那一天,他在北大二院遇到甘琦,此後就去了萬聖。擔任萬聖學術總監及《萬聖閱讀空間》主編期間,曉輝結交了不少精神的朋友。摯友秋子回憶說,在東方之星和萬聖書園那幾年,曉輝是歡愉的。他流連忘返於書籍、音樂和電影構成的世界。而當時萬聖有位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店員,最愛追著“張老師”問東問西的那個,就是後來的後浪創始人吳興元。這位深受曉輝影響的“小吳”,將在近二十年後邀請曉輝加盟後浪,任出版顧問,籌建學術與文化編輯部,給曉輝的故事一個令人安慰的結局。

2019年1月18日上午10點,曉輝在辦公室病倒,後浪的同事包括兩位專業醫學圖書編輯第一時間呼叫救護車送醫院急救。萬聖書園劉蘇里聞訊中斷出差趕回北京,片刻未緩投入救助。曉輝的兒子張仲曦、曉輝的幾位姐姐,以及後浪的眾多同事,日夜守在病床前,期待喚醒曉輝……

然而,昏迷四天四夜後,曉輝還是決意走了。另一種可能是,不忍他受苦的老天決意讓他痛快地走。這一天是2019年1月22日,也是上午。

兒子張仲曦決定用巴赫《馬太受難曲》的最後合唱部分為父親送行,他確信最後的時刻,父親要聽的就是這支曲子。這是父與子的神秘約定。

那麼曉輝,就用這支《馬太受難曲》和朋友們的思念送你最後一程吧,請你邊走邊聽:

你的附中同學、理科二班的王曉宏說:

曉輝的生命像質數一樣孤獨和永恆;曉輝的人品像梅森質數一樣難求。

你的北大同學楊富榮說:

你的學業起點本來很高,可你又是我們中最勤奮的那一個。多次半夜醒來,聽到你從圖書館苦讀回來,吹著口哨,有一次則不是苦讀,而是你發現水房跑水淹到周圍的宿舍,你沒有選擇喊醒大家“防洪”,而是單打獨鬥,當起了同學們的“守護神”,你那個瘦瘦的弓腰掃水的身影,永遠銘刻在他腦海裡……

你大學同宿舍兩年的同學楊繼東說:

欽佩你的學問,欽佩你的為人,更崇拜你的勇氣。

你的大學同學倪寶忠說,

你是他所接觸過的北大同學中最讓他敬重的人,甚於最大的大官和最闊的大佬!他說世道終歸是公平的,“世人永遠記住了華盛頓,我輩終生不忘張曉輝”。他還說,你當年把獲得的北京市高校馬拉松競賽第三名的獎章贈予了他,他一直珍藏,今天應該是還給你的日子……

你的北大學同學林偉說:

你是我們那一代最優秀的學子。

三聯書店副總編輯舒煒提起一件與你有關的事:

萬聖還在小東門深處的時候你倆相遇,當時你們都在翻譯《萬民法》,他翻的是羅爾斯發表在雜誌上的《萬民法》初稿,你翻譯的是《萬民法》後來成書的版本,於是你們交談起來。舒煒說還記得你的神態,“八十年代北大學生那種自信又樸素無華的風貌”。

你的精神朋友北師大林猛說:

每次想起你,幾乎為自己安定的生活感到愧疚,願你在另一個世界,有書、有音樂、有電影、有親人相伴。

你的大學好友84社會學系羅新說:

人會死三次,第一次是生物學上的死;第二次是社會學上的死;第三次是人們忘記他的時候,他才真的死去。只要關於曉輝的記憶還在,他就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曉輝,記得你少年時最愛唱的歌吧?《歡樂頌》中的那段男高音獨唱:

歡樂

好像那太陽執行在天空中

歡樂

好像太陽執行在那莊嚴的天空中

朋友勇敢向前進

朋友勇敢向前進

前進

好像一位英雄上戰場

上戰場

曉輝,我們或許不能進入你“浩瀚的腦海”(北大同學語),我們也未必理解你的驕傲和辛酸,但是從小到大,你自始至終是我們的英雄,不論你成功還是失敗,不論你享福還是受難。

曉輝,我們不可能忘掉你,所以你永遠不死。

張曉輝治喪小組

甘琦執筆

2019年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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