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農業

回憶十六歲那年箭括嶺的山火

2022-11-27由 三言新說 發表于 農業

二豎為災指的是什麼

回憶十六歲那年箭括嶺的山火

回憶十六歲那年箭括嶺的山火

八月底重慶的森林山火,引起公眾普遍關注 。摩托車騎士往返運送防火物資的場景,後方民眾支援及滅火後市民投送滅火英雄離別的場景。這一幅幅畫面,一段段影片,無不讓人振奮,讓人淚目。古語云,人心齊,泰山移。而重慶森林火災,是新中國一起全民參與的滅火戰役。

翻看這些影片畫面,不由讓我想起兒時 ,故鄉岐山箭括嶺下冬季的那場山火,以及我十六歲參於的一次滅火的經歷。雖然幾十年過去了,但那段植於心靈深處的記憶,還會出現在夢境,那滿山的火光與煙塵,以及危急時刻拉我一把的藥店老徐。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生活物資奇缺,什麼都憑票證供給。就連農家做飯燒炕的柴禾,也都是村民利用在生產隊幹活的工餘時節,收拾的莊稼根秸、根鬚。而小孩也在秋天用棍梢穿拾落葉,撿拾樹枝,刮掃路邊的枯草,供家裡燒炕燒鍋。

每到冬季,箭括嶺下的北山山坡上,枯草比寒霜打焉了,甸匐在貧瘠的山坡上,遠遠看去,灰濛濛一片土色。只有近處山坡上那五個“農業學大寨”的大字,勾撇稜角分明,橫豎起落有力。如同書寫在山坡上的印刷體。

那時每年深冬,總有幾場野火,東西南北的在山坡燒起,沒有人探究起因,就那麼平白無故的燒起,也就那麼平白無故的滅掉,在蒼茫而貧瘠山坡上落下形態各異的一片灰燼。

冬夜裡看野火,則成為在文化生活匱乏時期村民小孩的興趣。那些年,貧瘠的山坡和廣種薄收的農田一樣,一到冬季,一片蕭條。就是著起來的山火,也無精打采的會自己滅掉。

有次淺“農業學大寨“那道山坡燃起山火,遠遠望去,火勢形成一條橘紅色火線,在冬夜的西北風中由西向東緩緩移動。火光時而大時而小,像火蛇一樣在山坡上上下亂竄,左衝右突,一會兒兵分幾路各次竄燒,一忽兒又合兵一處燃成一片。映起一行紅底的煙塵,隨風擴散在夜空中。

我和一幫小夥伴都指點著遠處的火光,預判下一次燃燒的方向。打賭說看燒到“農業學大寨”的大字時會不會有人去滅火。

一忽兒,遠處的山火要滅掉了,慢慢變成星星點點,不再是一條線,影影綽綽中煙塵隨風上升。煙愈來愈大,忽而又火光衝起,重新燃燒了起來,藉著風勢向蔓延開去,向大字旁邊燒去。呼呼的西北風在夜色下刮的人瑟瑟發抖。幾個無聊的大人說笑著回家了,只剩下一幫小孩在追逐打鬧著。

一起看著山火的二大爺說道,“小路沒有擋住,看來還得燒啊”。說著他也踢著破棉鞋回家了。

火慢慢的燃燒到離大字不遠的地方,火光遠遠地繞開那些大字一分為二,形成上下兩條火線及兩條被火光映紅的煙塵,各自飄蕩在寒冷的夜空。

“有人打火了”,有小夥伴喊叫著。一個更是神色莊重地道“我看到打火的人了,五個,六個,好多人拿著掃把在打火”。我和其他夥伴瞪大眼睛看著遠處的山坡,哪有什麼人影,只看見火光慢慢燒移。

“哪有人啊,我怎麼沒有看到,”一個夥伴瞪大眼睛拉著那個說看到人影的,讓指給大家看。我們都圍著讓他指,他信誓旦旦的指這山坡說,“你們看啊,那一個黑影,兩個黑影,手還不停地揮舞呢。”我和一眾夥伴追著那他圍著場畔的麥草堆轉圈,喊叫著你騙人。

不知道誰喊叫道:“你們看,火又燒到一起了。”大家不再追逐,望著寒風中那影影綽綽的北山。遠處的箭括嶺在黑色的天空下猶如屏障一樣擋住視線,看不透它後面的世界,點點星光在天邊眨巴著閃耀著。

近處山坡上那一線火光繞過“農業學大寨”幾個字,又合成一路向東慢慢的移動。夜色下更覺寒冷,父母喊著孩童回家睡覺,大家爭吵有沒有人滅火各自回家。那個說看到人滅火的小夥伴喊著說,“你們眼睛沒有我看的遠,要是沒有人滅火,怎麼燒不到大字。”孩童們爭吵著各自回家,一邊相約著明天上學誰喊誰。

回到家,躺在暖和的土炕上,我問父親會不會有人打火。父親說:“哪有什麼人去打火,北山是個禿山。盡是荒草不養人。”我說“那為什麼火會繞開農業學大寨那幾個字?”父親說“那是植被在磊字的時候破壞了,沒有荒草就不著火了。”我好奇的問:“誰用多大筆寫那麼大的字。”父親摸著我的頭說道“那些字是用石頭堆起來的,堆字的時候把周圍的草剷掉了,所以在夏季看到字周圍都得白色,冬天沒有荒草就不著火了,”我說:“那火會燒多遠,沒有人打怎麼辦。”父親說:“後半夜就自己滅掉了,睡覺吧,明天還要早起上學呢。”

第二天早上,雞叫二遍地時候(也就六點半的樣子)。村裡街道上就熱鬧起來,夥伴拍打門板和叫喊玩伴上學的聲音及雞鳴狗吠的聲音混成一片。父親摸索著點亮煤油燈,在螢火之光中,我一邊穿著衣服,一邊應答著玩伴的呼聲。一眾學生在漆黑的凌晨寒風中,你追我趕向學校走去。偶然回頭去看昨夜著火的山坡,哪有什麼火光,在微明的晨光中,箭括嶺高傲的剪影依舊 ,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每年深冬,這樣的山火總要燒幾次,隨著年齡的增長,慢慢了解到山火的一些特性:

火勢蔓延變化在很大程度上受地形的制約與火勢的發展。在山勢坡大轉折處、窄谷和山脊上,多會出現自然終止燃燒的現象。而大的山勢轉彎處,由於受反向氣流的作用,上山火到山頂時,火勢常常衰落,多會自然滅掉。窄谷地段的風速加快,分流或上下分流之處,火勢至此通常中止。 其次,在山區由山腳向下頂蔓延的火要受一些緩坡、小平地、陡坡和峭壁的小地形影響。穀風經過各種小地形時會形成很小的渦旋,對火蔓延能起阻礙作用。緩坡和陡坡上的火蔓延快,不易撲救,是危險區域。而山坳、小平地上的蔓延速度減緩,是山地撲火的最好時機。

這也是山火為什麼沒有人撲球而自然熄滅的原因,北山冬季雖然乾燥,但坡地一般都是枯草,沒有樹木及灌木,所以火速推進緩慢,沒有跳躍性,危害性小,加上山坡沒有人員居住,不會造成什麼後果,也就沒有人去撲救山火了。而這些年,我所經歷的唯一組織人員撲救,我參於的那次大火,發生在我十六歲那年。

那場大火是前天下午從一個山坳燒起來的,應該的有人路過扔掉的菸頭或者其他的原因。而這場火,時而大時而小,經過一天的發展,在天黑之前,爬上了箭括嶺向陽的山坡。

那是一片廣闊的坡地,向上陡峭地坡地上有幾道溝壑直通山頂。在它半山腰,有一條羊腸小道橫過,我們稱之為“壓臺線”。這一線地方,坡緩向陽,一般只有枯草 ,是滅火的最佳地形。現在,火勢快蔓延到這裡,雖然箭括嶺前山是不毛之地,但後山卻是灌木叢生,林木茂盛。幾年前我和父親還在後山打過山桃。

此時風向轉了,一般冬季都是西北風,現在卻轉成東南風,風向是向上行的。要是火燒到山後,不僅有林木,還有住在山裡的山民。

我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公社組織的滅火隊向山上奔去,我和同學小賈把書包藏著路邊的苞米杆堆裡,匯入這批滅火隊伍。

經過四十分鐘左右的爬涉,一行人終於爬到起山火的地方,早到的人已經開出一條上山的線路,大家氣喘吁吁地沿著這條路向山坡高處爬去,第一次經歷火場,我的心被現場情形震撼了。

遠看的一條線火光,跟現場情形完全不一樣:風捲著半米高的火苗呼呼作響 ,煙塵在周圍打著旋飄,嗆的人呼吸困難,剛還在遠處的火苗,一下子就跳得很近。崖邊的灌木更是在火光中啪啪作響,竄起更高的火苗,我和小賈各抓起一根棍梢,向火勢最高處的山坳爬去。

正當我們要接近那片火海的時候,我們喊著衝過去。突然身後一聲爆喝:“後生,快回來!”我們回頭一看,是藥鋪的老徐一把喊一邊向我們衝過來。我們愣神的功夫,他已經到了身邊,不由分說一手抓一個,把我們向一邊拉去。

我根本掙脫不開他的手,只能對他喊叫著要滅最大的火,他拉著我們飛快地跑到一處焦黑的地塊裡,喘息著回頭看去,我們倆剛站的那片窪地,現在已經是一片火海,窪地裡的灌木叢中,竄起幾米高的火苗。我不由後背發涼,要不是老徐,我就完了。我腿一軟,坐在地上喘息著。

老徐放開手,對我們吼到,“不要命了,要聽指揮,火勢大的地方不要去,低窪的地方不要去,溝渠裡不要去。”吼完,他喘著氣,讓我們跟在他身邊 ,爬向更高的地方,那裡一行人,正在濃煙中鏟著一條隔離帶,我們跟在老徐身後,飛快地把他們剷起來的枯草抱到更遠的地方。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飄起了雪花,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喊著大家下山,說防火帶已經完成了,要趕在暴雪前撤回去。儘管火勢依舊,但是在他們的喊聲中,大家向山下撤去。來的時候都是分散的,聚在一起下山,我才發現黑壓壓一片。足有三百人左右。

我們撤到山下的時候,東邊天際已經發亮了,地上雪花已經白了。回頭望著剛才的山腰,已是白茫茫一片雪白。那火光又變成一條火線,隱隱約約感覺無精打采的在山坡上游走,老徐看了一眼跟著他的我說,“回家睡覺去吧,火自己就滅了,”

我看著撤下來的人群,四散而去,我和小賈也找到書包 ,匯在上學的同學們中,進了學校。這場雪整整下了一天,積雪有二十公分深,箭括嶺下的火光,已掩埋在一片雪海中。

直到幾天後我放學回家,看看父親黑著臉在等我,見面就問我著火的那天晚上去哪裡了,我低著頭吶吶地說不是誰稍話說去同學小賈家裡了嗎。父親用手點著我的額頭,從身後拿出一條白羊肚毛巾,對我說,“這是公社送來的,給那天打火隊的人發的。”

我低頭看著腳尖,不再說話,那天山坡上人群亂哄哄一片,也沒有見有人問姓名啊。我無辜的等著父親的巴掌,感覺那手要打到頭的時候,我閉上眼睛。父親並沒有拍下來,而是摸了一下我的頭,提起一籃子雞蛋,拉著我出了門。

父親拉著我一直到了杜城藥鋪。藥鋪就在杜城十字路口,高大的瓦房,款闊的大門向南朝著馬路,進門最醒目的是中藥櫃,和櫃檯裡放的藥片。屋頂用竹子紮成方格,上面鋪著席子。寬敞明亮。老徐在櫃檯裡收拾著草藥,一股濃濃的藥香瀰漫著整個屋子。

老徐看到我們提著雞蛋進來,就起身對父親招呼:“賣雞蛋啊”。一向不善言辭的父親對老徐說。“不是,送你的。”父親頓了頓,在老徐驚奇的目光中接著說道“感謝您救了我兒子。”

老徐打量著父親身後的我,好像才想起,笑著對父親說,“沒什麼,舉手之勞。”他還想說什麼,沒想到父親回頭踹了一腳我,對我吼道。“還不跪下磕頭,要不是你徐伯伯,你早就上西天了。”

我趕緊雙膝跪地,“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抬頭看著櫃檯裡的老徐說:“謝謝伯伯救命之恩”。

老徐跑出櫃檯,把我拉起來,對父親說。“真沒有什麼,不用謝,也是我離得近。”父親說。“家裡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謝您,這些雞蛋,您留著自己吃吧,您也離家遠。”打我記事起,老徐就在這個藥鋪,他是山西人,我們都叫他九毛九,因為附近的村民賣草藥他從來就是算多少給多少,不會多給一分錢。

父親和老徐兩個人推搡著一個要給,一個不收,最後,老徐從籃子裡拿出兩個雞蛋說:“就收兩個,夠了,我不能吃雞蛋。”父親看老徐實在不肯收,就拉著我,一起向老徐鞠了個躬。提著雞蛋回家了。

四十多年過去了,“農業學大寨”那幾個大字已經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蹤跡全無。昔日生養我的村莊,街道房屋變寬變新了,人卻變少了,沒有孩童的嬉鬧,少了人煙。我新修的院落,屋子由低矮的偏廈,變成了平房,但滿院卻蒿草叢生,無暇打理。

我興步徘徊到童年那間高大的藥鋪門口,如今已破舊不堪。裡面變成百貨店,沒有變的還是那竹子扎的方格頂棚,發黃的席子。一個操山西口音的婦女招呼問我要什麼,我說隨便看看,問她和誰在這裡,她說和丈夫。我說姓徐,她看著我說:“老徐今天不在店裡。”此老徐已不是彼老徐了。

我看見他們有雞蛋賣,就買了兩盤雞蛋,付了錢,把雞蛋放在櫃檯上,走出門,準備離去,那個婦女拿著雞蛋追出來喊我拿雞蛋,我對她說。

“送 你 們 的……”

在她不解的眼神中,我向著箭括嶺走去。那裡有我的夢,有父輩艱辛的足跡。

二零二二年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