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蘇州讀書人的舊聞,有點傷感,有點心酸,我卻很喜歡
2022-10-06由 蘇州人說書 發表于 農業
墨汁兒怎麼讀
昨天下午,去了李柏影(化名)老師家茶敘。李老師的夫家吳家原本是三落五進的蘇州大戶人家。
我想著從李老師那兒淘些舊聞軼事。
到時,李老師書桌上平攤著一幅扇面,上面的蠅頭小楷墨汁未乾。我吃驚十分:沒想到李老師的書法功底如此之深,稱之為家,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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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淡然地笑著,
“
一般,一般,不敢稱
“
家
”
,按我公公說法,未脫匠氣,我公公的字是真好,我從七歲起就跟他習字。
”
李老師指牆上掛著的
一副
中堂。我到過李老師家幾次,這幅中堂我見過幾次,一直以為是蘇州書法大家吳進賢先生的大作,沒想到李老師的公公吳老先生的隸書也有
“
透出江南第一筆
”
的功力。
李老師給我斟著茶,
“
在蘇州寫字能達到現在
“
家
”
的水平的人,估計每條小弄堂裡都有,幾十年前更多了,不稀奇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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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給我講一段,她公公吳老先生的舊聞,我的感覺如同覓到了一件文物一樣。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書、畫作品比起當今來說,可以說分文不值,有名的書畫家的作品,標價也不過是數百元之內,而且有價無市。
蘇州十全街是當時工藝一條街,個體工藝店櫛次鱗比,銷售物件是來蘇旅遊的外賓和華僑及港澳臺人士。
但是,就書畫作品來講,蘇州木瀆胥口農民畫的仿古工筆絹本畫,要比現代紙本書畫賣得俏,價格也不一定低。歐美遊客對中國紙本書畫基本上不感興趣,以為仿古工筆絹本畫才是最中國的。只有日本、東南亞遊客在文化上跟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才會喜歡墨韻,對紙本書畫也有購買力。不過大多人並沒有鑑賞水平,只要像幅字畫,售出的價格與作者的水平沒有什麼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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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體工藝店的老闆一般都有一些會寫字的人給他們供貨。十全街上一家店的老闆阿忠,經常來收吳家收吳老先生的書法作品,價格也不是按尺來算的,如同買青菜蘿蔔一樣,中堂十塊,條幅五元,平均一個月能要個十來幅。這對當時的吳家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進項。
那天,阿忠來吳家取貨,李柏影剛好在習字,繩頭小楷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張。李柏影聽見聲音抬起頭來跟阿忠打了照面,阿忠顯然給李柏影的美貌驚著了愣了眼珠突然直視著李柏影。李柏影見過類似的粗俗,招呼都沒打繼續寫字。
阿忠翻看著吳老先生攤在桌上給他準備好的書法作品,心不正焉了,問著吳老先生,
“
吳老,這是你新收的學生。
”
“
是我媳婦。
”
阿忠突然聲音響了起來,
“
不會吧。
”
言下之意,這麼美貌的女人,怎麼會嫁給你那個
“
壽頭
”
兒子,怎麼可能生活在這麼陰森林的房子裡呢。
吳老先生有脾氣了,
“
阿忠,先生,做人分寸第一。
”
阿忠改口了,
“
吳老,你弄錯意思了,我是羨慕你兒子娶了個才女。
”
他又走到桌邊看了一眼李柏影的字,收起桌上的書法作品付了錢,走了。
阿忠再次來到吳家,帶了十張空白扇面紙,指定要李柏影用蠅頭小楷書寫唐、宋詩詞。出了天價十五元一張。吳老師看了下扇面。什麼紙?他藏有老貨的素面扇面紙、阿忠出到這個價可以用自己的紙,倘若價再高一點家藏還有灑金、泥金、冷金等扇面紙,但是,阿忠是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他一進門就問著,吳老,你家兒媳呢。吳老先生謝絕了。
“
我兒媳的字不買。
”
“
二十一張。
”
“
你就是一百一張也沒用。
”
吳老先生臉色有點僵硬了。
正在廚房的李柏影聽到響聲,走了出來,站在邊上。
阿忠沒想到這個窮酸的老頭有這麼大的脾氣,耍橫了,
“
吳老,這扇面是我客戶定的,要是我扇面得不到,你的字我也不收了。
”
“
柏影。把碗櫥下面的破面盆給我拿來。
”
李柏影轉身把面盆拿了出來,放在了地上。
吳老先生把桌上他的書法作品揉成一團扔進面盆裡,用火柴點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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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驚得跳了起來,
“
吳老,你這是在燒人民幣哇。
”
“
滾!
”
吳老先生巨吼起來。
阿忠嚇了一跳,像鬼一樣地一閃不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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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李柏影老師那兒回來,安靜地坐在電腦前錄著文字。在鍵盤的敲擊聲中彷彿多了一個聲音
——
滾,讓我的手指點向
健盤
時格外地鏗鏘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