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林業

散文|劉早生:山間野葛

2022-05-30由 封面新聞 發表于 林業

除野葛藤用什麼藥最好

劉早生(重慶)

八九月間,山間野葛開滿一穗穗的淡紫色花,與豌豆花、豇豆花形似,是豆科植物特有的蝶形花。一朵小花就像一隻展翅停落在枝頭的小小蝴蝶,煞是好看。這個時候,祖父背個揹簍,帶上我,到山裡採摘葛花去。

祖父早年勞累過度,不幸得脊椎炎,窮鄉僻壤缺醫少藥,沒有及時醫治,落下終身駝背的殘疾,幹不了重活,只好上山採草藥賣。

祖父是村裡少有的文化人,喜舞文弄墨,閒時翻閱一些諸如《本草綱目》之類的古醫書,加上採藥時間長了,識得一些草木的脾性,漸漸成了村裡有名的草醫。

誰得了眼疾、疔瘡、積食、咳嗽什麼的,找上門來,祖父給了草藥,大都藥到病除。祖父不坐診也不收錢,有被看好病的,會拎點瓜菜什麼的表示謝意。

祖父隔三差五要去鄉場趕圩,賣採挖的草藥山貨,有魚腥草,夏枯草,野枇杷蔸,山蒼子,麥冬,葛花,茵陳……賣完草藥,祖父通常要去小酒館裡喝點三甲酒。三甲酒是當地出名的水酒,借用舊時科考制三鼎甲之名,意為酒中上品。

祖父好酒又不勝酒力,喝過兩碗就上臉。去的時候扁擔上挑兩蛇皮袋貨物,回來時走在村路上,滿面紅光,晃晃悠悠,扁擔上只挑一個酒葫蘆。要是有一把爛蒲扇,簡直是活濟公。

他喜歡小孩,小孩也喜歡逗他玩。有時,他捉住小孩中的一個,把酒葫蘆往小孩嘴裡送,小孩受不了酒味,拼命地掙扎逃脫。

他哈哈大笑,仰起脖子,拿起葫蘆往嘴裡倒,一味說好酒。回到家,祖母抓把葛花泡碗水,讓祖父喝下去,說是醒酒效用很靈驗。祖父睡過一覺醒來,信口吟詠:“千杯不醉葛藤花”、“葛花滿把能消酒。”

與祖父走得親密的一個老表,我叫發焰公公的,妻子30年前去世了,生了7個女兒,個個貌美如花,村裡人稱七仙女,全都嫁出去了,現在一個人過活。

閒時,兩人經常喝燒酒。燒酒是祖母釀造的,有一股很濃的藥香味。下酒的是一碟黃豆或是一碟鹽水花生或幾塊紅薯片。不過,到了秋天,下酒的通常會是一碟看著瘮人的蟲子。

這蟲子叫葛包蟲,就是野葛藤上長的包(蟲癭)裡面的蟲子。進入秋天,野葛根長得正肥大,放牛或砍柴路上,經常看到有人躬著身子在採挖葛根。

葛根的食用功能,東漢年間的《神農本草經》有記載:“葛根,人皆蒸食之,當取入土深大者,破而日干之。南康、廬陵間最勝,多肉而少筋,甘美,但為藥用之,不及此間爾。”南康、廬陵皆屬江西南部,離我的故鄉頗近,如今也是葛根的重要產地。

葛根大似人的手臂,洗淨入石臼搗爛,加清水浸泡,過濾得到的沉澱物,就是上好的葛粉。祖父說,葛粉營養豐富,解飢飽肚,在缺衣少食的年代,救了許多人的命,現在很多人也喜歡吃。

故鄉地處閩粵贛交界處,大山深谷,過去是蠻荒瘴癘之地。飲食多粗樸獷厲,蛇、蟲、鼠,在我們那都是桌上平常的滋味,甚至是名菜。如離我們那不遠的寧化老鼠幹,被列為閩西八大幹菜之一,是有名的客家小吃。當然,這鼠是山野啃食草木蟲豸糧食的田鼠,不是家鼠。

葛包蟲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第一次吃葛包蟲,想必許多人見到那光溜溜蠕動的蟲子,都會害怕。但只要吃過一回,就再也不怕了。

每年初冬,葛葉大半枯黃凋零,露出手指粗的葛藤。藤上有的地方突兀腫起一段,這是裡面長了葛包蟲。

我們砍柴回來,累了,撂下柴擔,扒開溪邊野草,伏下身子灌幾口溪水,就去尋找葛包蟲。順藤找到那突起的部位,用柴刀砍下,剖開,掰開,只見一堆褐色的蟲子蛀蝕的藤屑,裡面慵懶地躺著幾條肥白無足的幼蟲。

突然到來的光線,刺激著它們不停地扭動著笨拙的軀體。用手指碰碰它們,涼冰冰的。收穫的葛包蟲用荷葉包好,找根細葛藤繫到柴把上,高高興興回家,肩頭上的柴擔似乎也輕了許多。

葛包蟲用清水洗淨,瀝乾,下七成熱油鍋小火慢炸,待炸到表面焦黃時,撈起。撒上幾粒鹽巴,噴鼻香,入口焦香酥脆,甘香肥美。細細咀嚼,能感覺到絲絲香甜味。

採挖葛根時,祖父也順便採收葛包蟲,收穫頗豐。他把發焰公公叫來喝酒,桌子上只一碟炸好的葛包蟲。兩個老人的酒量都不大,兩碗燒酒下肚,就開始絮絮叨叨說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

【作者簡介】

劉早生,1983年生於江西寧都,畢業於西南大學農學專業,喜碼字,《三聯生活週刊》簽約作家,已在《三聯生活週刊》《散文選刊》《羊城晚報》《齊魯晚報》《揚子晚報》《大河報》《中國新聞出版報》《重慶日報》《中華手工》等報刊發表作品若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