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林業

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2022-05-23由 澎湃新聞客戶端 發表于 林業

紅茶暗示什麼梗

原創 Angela徐 三明治

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Angela徐是6月短故事學員,在這次寫作課中,她給我們帶來一個關於自我與婚姻的故事。

文|Angela徐

編輯|胖粒

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今年是我和老公戀愛第16年,結婚第14年。

他戲謔地說,“既然結婚是7年之癢,14年是不是也要癢一次。”我聽完第一反應是,婚姻對男人終究還是一種羈絆,所以隔三岔五地總想著要癢一癢吧。那於我而言,婚姻又意味著什麼?

16年前,婚姻對我來說意味著人生必須完成的流程之一,和讀大學,找工作一樣被我標在清單上。我甚至還給自己設定過死線,25歲“必須”要結婚,27歲“必須”要生孩子。多麼決絕,就好像,到了那個時間點自動就會有一個男人和孩子從天上掉下來一樣。可是25歲的時候,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

周圍的男性除了一些歪瓜裂棗之外,能讓我去選擇的人已經少之又少。我著手給自己編織新的人際網路,想透過認識更多的人來增加自己完成這項重大任務的機率。在一個朋友聚會上我“撞”上了他,那是一個夏天,他穿著黑色的T恤和淺色的百慕大短褲,眼睛出奇的大,清澈又無辜,像某種小動物。在後來的交流中,我知道他對我也印象深刻,只不過並不是好印象,他覺得我豪放又咋呼,完全不符合他心目中女性應該溫柔如同白月光的審美標準。

我們繼續和同一幫朋友進行著團體活動,可能是在更多的接觸中,他發現了我的另一面。我們開始有了私底下的接觸。第一次單獨出來約會,我們都刻意打扮了一番。他的下巴因為剛剃過鬍子而泛著青光,著裝也明顯和平時的隨意不同,我們慢慢地走向彼此。一開始他還不敢牽我的手,在多次試探之後,終於一把抓住緊緊握著。所有的場景和人物在那一刻瞬時失焦,整個世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還有他眼裡的點點星光和像鼓聲一樣的我的心跳聲。

在這之後我們和普通的熱戀中的男女一樣,整日整日地黏在一起,有講不完的話,對彼此的瞭解也在迅速增進中。等到兩個人都覺得再也不能分開的時候,我們自然而然地開始談婚論嫁。

在這一點上我們相當地有默契,都覺得婚姻就是談戀愛之後的自然延續狀態,但是婚姻根本就是一個全新的劇目,有不同的劇本,沒有提前意識到這一點為這段婚姻的開頭平添了很多波折。

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27歲的時候我順利把自己嫁了出去,雖然晚了兩年,我終於可以把這一項打上一個勾。結婚多年之後,當我終於具備了反省的能力,知道壓根也沒什麼清單,重看這段經歷,總會心生愧疚,感覺自己在無意中利用了他,把他變成了我完成某個階段性任務的工具,也使得本來如此美好的感情帶上了些許功利性的色彩。

到結婚的時候,我們自認對於彼此有了相當的瞭解,他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家庭條件清貧,但是自小成績優異,考上了上海的名牌大學,之後也進入了知名的外企,未來可期。我是上海人,家庭條件中等,是家裡的獨女,畢業於本地著名的外語院校,當時的收入比他還高,兩個人在外在條件上基本旗鼓相當。此外,他溫柔內斂,獨立,重感情,交遊廣闊,還有一個大兩歲的姐姐,在我看來那是大大的加分項,說明他和女性打交道有相當的經驗。後來我發現,自己是被一些固有的習慣思維矇蔽了,並不是所有有姐姐的男生都瞭解女人,相反他的直男式木訥和粗糙比沒有姐姐的男生可能都更勝一籌。其實在談戀愛的時候就有跡可循,比如約會結束很少送我回家,我把這理解成戀愛經驗少以及約會地點多在他家附近而選擇性忽略了。貧寒原生家庭條件和農村的成長環境給他帶去的影響我也是一無所知,媽媽曾經在我們決定要結婚時候婉轉地提點我,“婚姻事關兩個家庭”,又被我當成陳詞濫調敷衍過去。

我們在我母親的建議下用兩人共同的積蓄在上海買了新房。在這點上,我一直都挺為自己感到驕傲的,工作之後就再也沒有伸手向家裡要過錢。其實母親當時主動提出幫我支付部分首付,她很清楚老公家裡的經濟狀況,但是被我拒絕了。一來是出於不想依靠父母的傲氣,二來最重要的,我不忍心讓老公因為拿了我父母的錢而在他們面前感覺低人一等,我不想讓他生活在一段權力不對等的關係裡。裝修新房的時候,我在傢俱城看到了一套非常精美進口傢俱,雖然知道負擔不起但還是止不住心生嚮往,隨口說著“要是能用上這樣的傢俱該有多好”之類的話。他的臉卻沉了下來,激動地批評我不自量力,花錢大手大腳。花錢大手大腳是我的老毛病了,從小也被爸媽詬病。剛戀愛的時候知道我每個月花好多錢去做美容,他也曾一度感到不可思議和氣憤,覺得我是被人騙了。我對他的憤怒採取了對父母的嘮叨同樣的處理方式——左耳進右耳出,畢竟花的都是自己辛苦掙來的錢,誰也管不著。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才使我最終產生了“自己究竟有多瞭解這個要共度餘生的男人”的疑問,這件事和我的婆婆有關。

我和婆婆的關係在一開始還是比較親熱的,但是在她頻頻表達出對於和我們共同生活的嚮往以後,我開始刻意地疏遠她,想借此婉轉地表達我的意見。可是婆婆似乎並沒有領會,新房剛裝修完畢,她正好在上海,也未知會我們一聲,邀請了在上海的親戚過去參觀。婆婆其實是在上海出生長大的,後來在知青下鄉的大背景下插隊去了江蘇的鄉下,在那裡和公公成了家。她的心裡似乎一直因此有些隱隱地不甘心和自卑,某種程度上把我們的新家當成了她向其他親戚炫耀的資本。而從我的角度,新家是我和老公兩人開始共同生活的地方,是一個私密的場所,不是隨意供別人參觀甚至用來顯擺的,更何況都沒有經過我的同意。我當場拉下了臉,奪門而出,婆婆愣在原地,老公追了出來,我說,“你媽媽這樣做太過分了。”老公氣鼓鼓地,臉漲得血紅,憋了半天劈來一個驚雷,“你不許和我媽吵架,我媽永遠是對的!”我懵了,我知道有什麼地方出錯了。為什麼他沒有站在我這一邊?結婚,婚禮,新房,所有這些都是我們倆自己的事情啊,他難道不應該是和我站在一起嗎?是啊,在戀愛的時候,我們的世界裡只有我們倆,其他人都隱在背景裡。到了結婚,所有的相關利益方都走到了臺前,各執一詞。我以為是劇本出錯了,男主角告訴我是我理解錯了劇情。當下我想解除婚約。

他過來討饒了,他說他不知道該如何解決我和他媽媽之間的爭執,他覺得很難做。我心疼他的為難,冷靜之後也覺著這個時候再去替換男主角有點太瘋狂了。在承諾不會讓他媽媽和我們住在一起之後,婚禮最終如期舉行。結婚之後的生活和結婚前並沒有什麼不同,我們還是工作日上班加班,晚上回我爸媽家蹭飯,一到週末就各處找樂子。這段時間我們時有爭執,他說的那句話始終是梗在我心頭的一根刺。我經常性地懷疑他對我的愛是不是並沒有我想的那麼多,或是他僅僅只是把我當成了在合適時間出現的某個合適的人,而不是非我不可,儘管我自己也是如此。也不能免俗地問了“如果我和你媽同時掉進水裡,你先救誰”之類的蠢問題,有時甚至會把爭吵上升到要離婚的高度。

在此期間我換了一份工作,抱著很高的期望過去,失望也來得很快。我跳槽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學習新的東西,為此我接受了新公司給出的和我的年資不符的職位。但是去了之後我才發現,直屬上司並沒有給我學習的機會,我其實是在重複以前的東西,這讓我的妥協一下子失去了意義,再加上對公司新的企業文化水土不服,我常感覺孤獨又迷茫。

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就是在那段時間到來的。確認自己懷孕之後,我懵了,從醫院回到家裡,我倚在陽臺的窗臺邊,想釐清一些自己的思緒。那是初夏潮溼的下午,刮來的風裡都帶著沉重的溼氣,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做好準備迎接一個新的生命了嗎?媽媽這個字眼如此沉重,我擔得起嗎?做了媽媽,我還是我嗎?

我開始默默地流起淚來,還沉浸在欣喜中的他慌了神,除了幫我擦眼淚,嘴巴囁喏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自我安慰,反正孩子總是要生的,既來之則安之吧。那段時間周圍有好多朋友也都處在孕期,也讓我生出更多面對這一即成事實的勇氣。孕期一切順利,那段時間的我把生活重心轉移到了肚子裡的孩子,工作上反而顯得從容了。在家裡我成為了重點保護物件,享受著父母和公婆的照顧。

九個月的孕期過得飛快,大女兒在情人節出生了。我們提前預定的月嫂要到第二天才能就位,於是當天夜晚,老公自告奮勇陪夜。那時候醫院的硬體裝置還很差,只給陪夜的家屬安排了一個小躺椅。女兒一哭,他就騰地從躺椅上躥起來,抱她起來餵奶,喂一會她睡著了。可是很快又哭了,他又解開她的尿布檢視。就這樣反反覆覆地折騰了一晚上,而我因為之前一天恥骨痛一晚上沒睡,再加上麻藥的後勁還在,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也被迫跟著他們倆不停的醒來又睡去,心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由於大女兒是兩個家庭的第一個第三代,兩邊的祖父母們都踴躍地想要過來幫忙,我自然是更希望自己媽媽照顧,可是老公堅持說婆婆帶孩子很有一套,還曾經幫忙照顧過其他親戚的孩子。協商之後,決定讓雙方父母每兩個月輪換一次,我父母先過來帶第一和第二個月。這兩個月裡,公婆每天一個電話瞭解情況,老公也明示暗示想要讓他父母早點過來,我們為了這個事兒沒少吵架。家裡的氣氛在那段時間溼噠噠,黏糊糊的,讓人煩躁。

終於輪到公婆過來照顧孩子,帶了一個月,孩子生病了,喉嚨發炎,不肯喝奶,人也肉眼可見的消瘦了。到第四個月例行體檢的時候變成了輕度營養不良。我爸媽很生氣,藉著過來看望孩子,表達了自己的不滿,雙方積蓄許久的怨懟終於在這一刻演變成老公和我父母之間的一場罵戰。在他們扯開嗓子的那一瞬間,世界進入了慢速播放模式,口水從他們的嘴裡噴射而出,怒氣使得雙方的臉扭曲變形,我的心像一個大石塊,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沉。可是在當中竟然又生出荒謬感來,讓我想笑。

作為唯一清醒的當事人,我知道我得做點什麼。我理了理思路:我全然理解父母的出發點,老公是護母心切,而婆婆呢,她付出的辛勞不比我父母少,本來睡眠就不好,現在基本一晚上都沒法睡,只能乘白天孩子午睡的時候眯一小會兒,眼圈都黑了。可是老公和婆婆知曉他們之前無形的”監控“給我父母帶去的壓力嗎?爸媽又是否意識到孩子生病並不是婆婆的錯,她只是碰巧這段時間生病了,他們的指責對於婆婆欠缺公平?其實說到底,這一切都是出於愛,祖父母對於初生寶寶的愛,老公對於自己父母的愛,可正是這些高濃度的排他的愛帶來了怨恨。這個事件裡真正讓我失望的是老公處理問題的方式,在老一代的農村人觀念裡,對父母的順從是孝順的最重要表現形式,他似乎是全盤接受了這樣的觀點,無法從更客觀的角度審視自己父母的言行。他也無意識地把我父母(可能也有我)當成了敵對陣營,可我們明明是一個整體啊。我非常不情願地接受這個事實:我親愛的老公,他解決不了這個事情!慢鏡頭結束,我的思緒回到現實世界,先是勸退了我爸媽,然後代替他們向我公婆道歉,再然後和我老公好好地聊了一聊這一切的前因後果,這件事終於磕磕絆絆地算是過去了。

如果說這段婚姻在一開始我曾經希冀著被庇護,從那一刻,我放棄了這個念頭,打算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孩子9個月的時候我終於重新回到了工作崗位上,可是我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不同,就好像整個人被劈成了兩半,一半在家裡,一半在公司裡。白天工作的時候,我總擔心著孩子,一有個風吹草動,就擔心的要命。晚上在家陪孩子卻又想著工作上的事,心不在焉。到了週末,我總有種補償心理,想要把全部的時間都用在她身上,不容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我也以同樣的要求要求老公,可他明顯是抗拒的,他想要多一些個人的時間和二人世界的時間,他也覺得週末讓老人繼續帶帶孩子沒什麼大不了。這成了我們倆在這一時期爭吵的主旋律。

有的時候遇到孩子特別吵鬧,或者哄睡一個小時也沒睡著,我會心生悲涼,覺得自己像一個孤獨的被困住的鬥士。之後我換了一份工作,想要爭取一個更好的事業前景,當然也有更高的工作強度要求。我嘗試著去平衡,每天準點下班陪孩子吃飯睡覺,然後繼續加班到凌晨1點,精神和體力在逐漸被透支。有一次為了申請簽證去拍大頭照,照片裡憔悴的面色和毫無光彩的眼神讓我無比心疼自己,當下決定辭職,給自己放一個長假。

正是在這段長假期間,我萌生了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的想法。那段時間國內的食品安全問題屢次曝光,還有常年駐守在城市上空的霧霾,也不知道是否是這個原因,孩子得了過敏性咳嗽和氣管炎,動不動就要去醫院進行霧化治療。此外,孩子的教育成為了和周圍朋友聚會的主要議題,“早教班”、“學區房”、“牛娃”、“幼升小” 這些新鮮詞彙讓我們這對原本有些佛系的父母感覺應接不暇。我自己雖然是高考這場比賽的優勝者,可是卻並不想讓孩子再經歷一次,我希望她能在更寬鬆的環境裡成長,能真正的去享受學習,也能有機會去探索和發展除了考試技能之外的其他潛能。

老公其實一開始並不贊成我的想法,他覺得既然我們小時候能夠在這樣激烈競爭下存活下來,我們的孩子也可以。而且對於自己的專職在國外能不能有發揮的空間也完全沒有概念。我沒有放棄,繼續每天對他進行“洗腦”,漸漸地,他開始有些鬆動了。有一天,他告訴我“既然你那麼想去,那我們就去吧。” 他終於又變成了那個和我站在同一戰壕裡的戰友。我們一起收集資訊,和不同國家的朋友們聊天,瞭解各個國家的優劣勢。作為外院的畢業生,我天然對歐美國家更有興趣,他們宣揚的教育理念也更對我的胃口。老公卻持有不同的意見,他希望孩子能在一個華人為主的社會里成長,這樣比較容易融入,不會有文化和身份認同的困惑,我們和孩子溝通起來也會更順暢。他還考慮了父母過來長期居住的便利程度,以及自己未來事業的銜接,甚至還有和國內的時差等等。看得出,他想了很多也想得更深入,相比之下,我則更像只能空談的理想主義者。經過一番不小的思想鬥爭,我認同了他的提議,把新加坡定為我們移民的目的地。

新的目標確定了之後,生活像是被啄破了的雞蛋殼,希望的光線照進來,新的可能性出現。我們倆都像打了雞血似的,積極地探索各種路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內部派遣這條路。我們倆的公司在新加坡都設有辦事處,而且中國和新加坡屬於同一個企業區域(亞太區)管轄,所以內部派遣容易走通。果然,他的內派申請獲得了透過,我們的舉家搬遷正式進入倒計時。塵埃落定之後,除了興奮,淡淡的憂傷也在慢慢浮現。這個我長大的城市,這個對我們倆都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我們竟真的要離它而去了。當然還有焦慮,那麼多的事情——新加坡當地的住所,孩子的幼兒園,家庭用品的搬遷,還有上海住房的處置等等,一堆的焦頭爛額等著去處理。我們坐下來,像兩個合作伙伴一樣,把所有要做的事情都列了一個清單,也列出了每件事情的完成死線,並往後倒推大致的時間表。我們也做了大致的分工,老公負責找房子和賣掉現在的房產,我負責搞定孩子的幼兒園,傢什的整理和搬遷物流。一切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清單上的事項一個個地被勾選掉,期間我們還回了一次老公的老家看望公婆,帶著孩子去了一些上海地標性建築,赴了好多的告別飯局,並最終把孩子託付給我父母照看,約定好一個月之後把相關事宜都處理完畢後就回去接孩子。

2012年6月30日,我們正式登陸新加坡。這是一種完全嶄新的體驗,雖然大街上走的一張張大多是華人面孔,嘴裡講的卻是英文或者singlish (新加坡式英語),喝的是kopi(咖啡)和teh(紅茶),吃的是魚丸面,炒果條和釀豆腐。我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們要開始對自己負起全部的責任了。在登陸以前,家事我接觸的很少,說到燒飯則是一個只會炒雞蛋和煮白飯的菜鳥。可人的潛力就是會在沒有退路的時候被激發出來,那段時間工作日老公去上班,我負責洗衣服,去市場採買,比較著國內和這裡的東西的成色和價格,然後照著下廚房琢磨著做家常菜,遇到實在搞不懂的就遠端請教爸媽。

那個時候微信剛剛開始起步,我每天的固定內容就是在上面曬選單。一天最期待的時刻就是等老公一起開飯,看著他把我做的無論什麼東西都吃光光,並誇張地表揚我做的好吃。到了週末,我們倆手牽手坐著公交車漫無目的地逛,以觀察者的身份留意著經過的街道和上上下下的乘客,用只有我們倆才聽得懂的上海話交流,和剩下的世界保持著疏離。這種疏離感到今天還在,我想這可能是所有的第一代移民都需要承受的代價,但是也無形中把我們更進一步推向彼此。

新加坡早晨7點天準時會亮,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被天光吵醒,聽著窗外陌生的鳥叫聲,還有周圍陌生的傢俱,都會忍不住懷疑這一切的真實性,直到我看到身邊睡著的這個人,就像看到《盜夢空間》裡的那個陀螺。

雖然在來新加坡之前我已經處於不工作狀態,我把它定義成給自己放的一個長假,但從未想過要徹底離開職場。所以一下子掉進了真實的柴米油鹽還是讓我有些許抗拒,思量著自己怎麼就被拘囿在這又小又油膩的廚房裡了呢。我安慰自己一切都是暫時的,等安頓好了一切,我會馬上重回職場。半年後,我拿到了工作的offer,是自己在國內曾經服務過的公司。一年半工作空檔期,我要求自己一定把這份工作做好,也急著想向老闆證明自己的能力,希望能在短時間之內獲得晉升。

但是因為還是身處同樣的行業,工作強度一如既往地大,一年半之前那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又再出現,每天趕報告和各種背靠背會議,一個星期2~3場的presentation,我的用力過猛換來的是下屬的不配合和客戶的不認同,我再次開始深深地懷疑工作的意義。苦苦掙扎了半年,這段期間大多數時候我都是懷著沉重的心情走在去公司的路上,好幾次我甚至希望自己能生個什麼病,可以理直氣壯地不用去上班。那個時候我經常會在地鐵上給老公發短訊息,反覆抱怨,他一直給我加油打氣。

有一天在地鐵上,他給我發了這樣一條短訊息:老婆,如果你想辭職不幹就去做吧,老公養你,我會給你和孩子最好的生活,相信我!我當時眼淚就下來了。多年後,談到他當時的想法,他承認其實很有壓力,但是他知道他必須這樣做。這讓我會想起多年前的那場罵戰,看著家裡的一片混亂我也同樣告訴自己我必須做點什麼。原來這麼多年,我們已經慢慢地長成了彼此的庇護所,相依相守。

過了沒多久,我再次懷孕了,我辭掉了工作,專心在家養胎。這一次的9月懷胎沒有任何人的幫忙,媽媽摔斷了腿在國內養傷,公婆需要照顧大姑子的孩子,老公工作忙碌,我一個人做產檢,購買新生兒的物品,準備待產包,沒有一絲慌亂,而且很有成就感 - 我不再是一個新手媽媽,我知道如何應付所有這些,這也是我的職責所在,就像老公負責賺錢養家一樣。我們分工明確,各自為政。到了約定的剖宮產當天,清晨天還沒亮,我和老公揹著待產包興沖沖地去醫院報道。當天9點,我們的二女兒在新加坡出生。

這次病房的條件比生老大的時候好太多了,陪床的家屬也有一張獨立的床,新生兒大多數時間都由護士負責照顧,只會時不時送過來喂喂奶。到了第二天,正好是公曆新年的第一天,我們尋思著要把奶開了。於是在病房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兩個大腦袋湊在一塊,模仿著生老大時月嫂的手勢忙活起來。過程出乎意料的順暢,看著濃稠的淡黃色初乳緩緩地流進奶瓶,我們倆都笑了,像兩個一起搭了一座漂亮積木房子的孩子。他趕緊叫護士把小寶寶送了過來,把奶瓶塞進了她嘴裡。她好像也知道那是好東西,使勁地啜吸著。頭頂上方的燈光在他們頭上打出了舞臺追光的效果,把他們籠罩在一個溫暖的光暈裡。看著這個好似聖母的男人,我突然覺著,“再也沒有什麼事情是我們倆辦不到的。”

到目前為止好像確實沒有。二女兒半歲之後睡眠一直不穩,晚上要醒個3~4次,我經常被她攪得整夜無法安睡,長期缺覺之後精神也變得恍惚了,有一天我實在撐不住了,哭著給老公打了電話,他火速從公司請假趕回來,陪著我,和我一起想辦法。我最終熬過了那段時間。再後來我們買了新房,老公因為需要連續出差,把新房裝修施工的監督工作全部丟給了我,直到搬家前一天才回來,我們最後也順利地住進了新家。

接著他因為工作關係需要常駐國外,我們1~2個星期才能見一次面。有段時間我心情非常低落,腦子裡經常會有一些可怕的念頭,把自己嚇得不輕。我又哭著半夜給他打電話,他沒有任何的評判,只是告訴我“這些都是念頭,它們不是你,它們不能決定你是誰”,那一刻我覺得他簡直帥爆了。去年年底,我們又因為公婆的事情大吵了一架,這一次他抱著我告訴我,“永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我大哭不止,這個曾經叫囂著“你不許和我媽吵架,我媽永遠是對的”的大男孩終於長大了。

有的時候兩個人一起回望來時路,都會感慨於當初的幼稚,然後自我安慰說是“傻人有傻福”,估計老天實在於心不忍,才讓我們兩個傻乎乎的小男孩小女孩碰到了一起,陪伴成長。是啊,有另一個人陪伴著一起成長,這何嘗不是一種恩賜。

回想結婚當天我們宣讀的誓詞,“無論是好是壞,是疾病是健康,我會永遠守護你、愛你”,當初在口中念出的時候更多是走個形式,但是現在我們是真正地在踐行這份承諾。

作者後記

在提筆前一直覺得自己是14年婚姻裡的英雄,但是8000字寫下來,發現哪有什麼英雄,我們兩個都不過是在這段關係裡努力變好的孩子而已。感恩這段寫作的歷程,讓我有了新的領悟。

本文由輔導完成,點選文末,可以閱讀更多短故事作品。你也有一個想寫下來的故事嗎?加入短故事學院,導師會在14天時間裡,指導你完成它。

點選瞭解什麼是,或直接諮詢三明治小治(little30s)。7月短故事學院報名中,戳下方小程式報名吧!

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

把生活變成寫作,把寫作變成生活

三明治是一個鼓勵你把生活寫下來的平臺

由於微信平臺改變了推送規則

如果你想要在第一時間閱讀三明治的故事

或者來和三明治一起寫下你的故事

原標題:《結婚14年,我們成為婚姻這個庇護所的一部分|三明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