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貞樹:永遠的守望
2022-05-01由 長三角視覺 發表于 林業
叢生女貞又叫什麼
我老家河埠頭有一片女貞樹,雖時值深冬,整個樹冠油亮碧綠密不透風,樹上垂著一大串一大串藍紫色的果實。
記得少年時代離家前這還是一片幼苗,多年過去竟長成遮天蔽日的小樹林。
正在女貞的樹蔭下洗洗涮涮的母親說:“夏天來這裡乘涼的人可多了。”
母親的善良和熱心,在村裡是出了名的。母親退休後依舊沒有停歇的意思,家裡的自留地被母親開闢成一座座的小菜園。
很多年前,在母親提議召集下,全村人一起出錢出工出力,在這片女貞樹下修建了這個河埠頭。每天早晨,這個被女貞樹覆蓋住的河埠頭,已經成為全村最熱鬧的地方。
女貞樹,在我們德清老家一直稱其冬青樹,是生長在江南一帶極其普通的樹種。
女貞樹,準確的說應該叫大葉女貞,也叫大葉冬青,是數百種冬青植物中的一種,又稱白蠟樹、蠟樹、楨木、將軍樹等,為木犀科女貞屬常綠喬木。
女貞樹,沒有銀杏的華麗,沒有松柏的高潔,更沒有楓樹的美豔,但這一樹四季常青的濃郁總是在腦海縈繞。
印象中,老家的女貞樹四季婆娑,枝幹扶疏,枝葉茂密。
還在青蔥歲月的年歲,正是臺灣女作家瓊瑤的小說風靡之時。在她的言情小說裡經常會提到這種叫女貞的樹,描寫得詩意盎然。只是當時自己還不知道這詩意的女貞樹,其實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旁。
女貞樹是四季常綠的喬木,葉子大,植株高,生若桂樹。
初夏季節,正是女貞樹的花期。淡淡的清香間,遠遠就看到一樹蔥蔥郁郁的綠葉叢中,似乎輕覆著朵朵白雲,還未走近,就能聞到冬青花那馥郁的清香,走近細看,細細密密的白色小花組成的圓錐形花序,向上挺立著,像一支支白色的火炬,點亮了青翠的樹葉,煥發出勃勃生機。
王國維《阮郎歸》詞曰:“女貞花白草迷離,江南梅雨時。陰陰簾幙萬家垂。穿簾雙燕飛。”
只是女貞的花期不長,花兒落盡後,枝頭上那一簇簇青翠的果實,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長大,顏色也漸漸變成了紫色。
入秋後,一串串腎形的果實由青綠漸變成紫色——這就是傳說中的女貞子,走近細細觀賞,像葡萄一般掛滿了樹冠。
到了冬季,當鳥兒無處覓食時,女貞子正好可以成為它們度過漫長冬季的“儲備糧”。
木犀科屬的女貞樹,對我是一種永遠的鄉愁。
從我記事起,奶奶的墳頭長著一片女貞樹。奶奶是我剛出生那年,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的。她的墳就在離老宅東面的空地上。
聽父親說起過,這片女貞樹是自己從墳上長出來的——想來,應該是哪一隻知性的鳥兒將女貞的種子從遠處銜來遺落這裡的。數十年過去,如今這片女貞樹已經長得鬱鬱蔥蔥。每當風來,樹葉發出嘩嘩的聲響。
因為奶奶離世時自己實在太小,我對奶奶是沒有一絲印象的。聽鄰居家的奶奶們告訴自己,我奶奶是一位極其勤勞善良的人,一頭花白的頭髮,長得也極其矮小。
儘管家庭因遭遇火災的緣故幾乎一貧如洗,但依然依靠勤勞的雙手勤儉持家,把家裡家外打理的緊緊有條。在極度貧寒的日子裡,把幾位兒女養育成人。幾位兄弟姊妹中,最幼的父親曾告訴我:“你奶奶發病離世那天傍晚,還在散養在河裡的草鴨呼回家。”
因此,每次看到女貞樹我總會想起奶奶墳上那一片四季常青的濃綠,想起那位我印象模糊的花白頭髮的奶奶。
女貞的可貴之處,首先是它的樸素無華。其主幹和大枝幹的面板呈灰褐色,小枝幹及細枝由根部到梢部才漸次呈棕、青綠、黃綠各色。外觀粗糙,並不美麗。但質地厚實、堅韌、緊密,且紋理細緻,可供細作木工匠人雕刻花板技藝的用材。
其次,是它那得益於物種遺傳的天份所具備的四季常青的長綠樹種的特性,能做到春不瘋盛,夏不萎蔫,秋不枯黃,冬天傲霜鬥雪,敢於秋菊臘梅同流爭鬥天時。它永遠給人一種生機蓬勃樂觀向上的形象。
再次,就是女貞樹的葉片了。互相對生的葉,革質,成卵狀披針形,平滑無毛,它是樹的主角色。根據濃淡程度不同,可有區別的分成墨綠、青綠、黃綠各色,一般以青綠色為主。
細看,葉片上葉脈分明,葉肉豐腴。手觸之,綿軟滑潤。葉片氣孔緊密,含蓄水份能力強,摘一片夾於書中,可經五、七日也不枯萎。
女貞的常綠就是指它的葉,四季常青,不易脫落。只有在翌年春,新枝伸長,新葉頻出時,老葉才在人們不經意間進行新老交替,像鵝鴨換羽那樣相繼離開母體,悄然而逝,完結生命過程。
女貞的花兒和桂花也是十分地相似,白色的,丁丁點點地聚在碧綠的葉叢裡,濃香沁人,邊開邊謝,滿地香雪,逗得蜜蜂嗡嗡地鬧。
《本草綱目》記載:“此木凌冬青翠,有貞守之操,故以貞女狀之。”
關於女貞子,還有一段悽美的傳說。
相傳在秦漢時期,臨安府有一員外,膝下只有一女,年方二八,品貌端莊,窈窕動人,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員外視若掌上明珠,求婚者絡繹不絕,小姐均不應允。員外卻貪圖升官發財,將愛女許配給縣令為妻,以光宗耀祖。
哪知員外之女已與府中的教書先生私訂了終身,又瞧不起那些紈絝子弟,到出嫁之日,便含恨一頭撞死在閨房之中,表明自己非教書先生不嫁之志。教書先生聞聽小姐殉情,如晴天霹靂,憂鬱成疾,茶飯不思,不過幾日便形如枯槁,鬚髮變白。
數年之後因教書先生思情太濃,便到此女墳前憑弔,以寄託哀思。但見墳上長出一棵枝葉繁茂的女貞樹,果實烏黑髮亮。教書先生遂摘了幾顆放入口中,味甘而苦,直沁心脾,頓覺精神倍增。從這以後,教書先生每日必到此摘果充飢,病亦奇蹟般地日趨見好,過早的白髮也漸漸地變得烏黑了。他大為震驚,深情地吟道:“此樹即爾兮,求不分離兮。”從此,女貞子便開始被人們作為藥物使用了。
小時候,長輩告訴我們摘下這些紫色的小果實,曬乾後可以賣給中藥鋪入藥。於是,每年初冬時節,我們便會約上夥伴,帶上小筐,爬到樹上採摘女貞子。這段美好的記憶儘管過去許多年,但依然非常清晰,小夥伴燦爛的笑容彷彿就在眼前。
很多樹木都遵循著春夏抽芽長葉、秋冬枯萎凋零的自然法則,在四季輪迴中按部就班的延續著生命,而像女貞這樣非要與季節抗衡的植物畢竟是少數。
其實,女貞樹的葉子並非常青不老、永不凋落,只是在舊葉未凋之時,新葉先已長出,新陳代謝都在人們毫無察覺中進行的。
實際上,這是一場青春的接力賽,每一片葉子都要以青春的姿態去完成生命的奔跑,且一代接一代,生生不息。
從戎三十載,家裡留給我的那一座老宅已經破舊的不能再住人。母親不停地勸我把房子重新修繕一下——“回來總該有個地方住的。”母親總是念叨。
有一天,一場暴風雨後,屋頂瓦片突然掉落下來,幸好沒有砸到人。母親專門打電話告訴我這個訊息。
在母親竭力催促中,我終於花了一年多時間對老宅進行了修繕,這期間,母親忙前忙後始終沒有停歇。這一年,發現年近七旬的母親更加蒼老消瘦了。
搬家那天,母親的臉上洋溢著許久未見的笑容:“這下可以安心了,你再回來終於有地方住了。”
冬至前這個週末的早晨,母親像往常一樣,趕在我返城前從地裡割了許多新鮮的蔬菜,裝在袋子裡讓我帶回城裡。
溫暖的晨光中,我望著母親弱小的身影在菜地裡忙碌,禁不住溼了眼眶。
回頭剎那間,我又望見河埠頭那一片繁茂的女貞樹,低調樸實,像極了眼前的母親。
在我眼中,女貞樹不僅僅是一棵四季常青、鬱鬱蔥蔥的樹,她好似我血脈相連的親人,不論我年少離家走多遠走多久,不論一路上經受多少風霜雨雪,不論歸來時是否還是一身布衣,她總是靜靜佇立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在歲月流逝中平靜如水,在四季流轉中永遠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