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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海臨風|杮子紅了

2022-04-30由 天眼新聞 發表于 林業

柿與杮是一個字嗎

憑海臨風|杮子紅了

也就一夜的工夫,昨天還濃蔭匝地哩,還輕衣薄裳哩,夜裡一陣風,一簾雨,季節的更迭便神秘完成——秋,悄然而至。

——山裡的柿子,紅了。

原先的夏離我們如此之近,轉身的夏離我們那樣的遠。

草木凋零,落葉紛紛,天疏地闊。荒蕪的天地間,那一個個,一串串,一坨坨的柿,橙黃橘紅著,如宿醉微醒的朝陽,酩酊在枝頭,散發出迷人的酒香。紅撲撲的它們泛著一層珍珠白的霜,如小孩兒臉蛋上的絨毛。霜閃著珍珠般的亮,在枝頭髮出恬靜柔和的光。

柿果壓彎了枝,饞得小孩兒粉嘴掛涎,爹爹賴不過她的纏,牽手來到樹下。

爹爹踮著腳尖即可摘下梢頭最紅最大的那些,可他沒,他就摘了那半黃半青的幾個。孩兒噘著嘴,不走。爹爹蹲下身,抱起她,說,回家,捂兩天,就熟了。

我要那個。孩兒在爹爹的懷裡探出身子,去夠沉甸甸的樹梢,紅彤彤的臉蛋如紅彤彤的柿子,絨絨的胎毛亦如柿果上珍珠粉的霜。

爹說,給鳥留著。

鳥兒在柿樹上空盤旋。它們在尋找,在選擇,然後收了翅,停在樹梢,用纖細的爪或捧或抱著那最為紅亮的果,然後伸出尖喙,輕輕嗑開果皮,然後像嬰孩兒吮吸母親的乳汁那樣吮吸濃稠的柿汁。你能看到它們微眯兩眼,是那麼愜意地享受這世間美味——嫩滑溜口的甜蜜溏心是生命中最難忘卻的山珍美味;它們的臉色是剛才樹下那孩童的興喜……

不知是鳥兒的有心還是無意,那柿子從枝頭掉到了鋪滿柿葉和雜草的地上,草葉微顫,幾近無聲,卻震得就近的螞蟻心跳如鼓。嚯,我倏然明白,這些先期飄落的樹葉和倒伏的草們,正是為柿果的掉落所作的鬆軟鋪墊。旋即,蝸牛、螞蟻、草蛉、螳螂……它們手腳麻利行動起來,有的傳呼帶信,奔走相告,更有的七手八腳,用鉗使螯,將柿肉切割分解,成條成塊,再佐以草末葉泥,揉摶抻擀,加工成韌勁十足的大小丸子,一枚枚運抵各自的巢穴——用以填滿即將到來的寒冷又漫長的冬日。

時光平靜舒緩,天地開闊高遠,空中飄逸著奇特的甜香。

因想起早前文人的句子,“為鼠常留飯,憐蛾不點燈”。兩相比較,句子文則文矣,卻未免有些虛情矯飾,惺惺作態。“給鳥留著”,山民之舉只是一輩一輩傳下來的生存本能罷,或許他們自個連這裡頭的道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就是這代代相傳融入基因的本能,卻在大山裡形成一種和諧共生的生態系統。他們只曉得,這土地,不光咱們是主人,所有的生靈活物,哪怕一棵草一片葉,都是;老天給的那口食,自然地就有它們的一口。

深秋的山野,刪卻浮華,唯留本真。

品嚐著柿果美味的山麻雀、畫眉,也啄食柿樹上的瘤蚜、介殼蟲、果實蠅;飽啖著熟柿醇香的草蛉、螞蟻和螳螂們,則捕食樹下的木蝨、螟蟲和蠹蛾;雀鳥們、蟻蟲們來不及享受和儲存的柿子(它們太豐盛啦),則腐化成泥,培護樹根,給予它養料……它們和它們,用各自不同的方式,相互給予著、回報著,一併參與和分享著大山裡的甜蜜跟美好。它們和它們間就這樣從容迴圈,年復一年,以致眼下再是怎樣乾涸枯竭的季候,柿樹和著蟲鳥的日子也從未窘迫。

而這其中最為關鍵的一環,無疑是作為食物鏈頂端的山民在大自然面前的謙卑,和對慾望的抑制。是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的美好。

這漫不經心的深刻和諧,這渾然無間的親密融合,這命運的共生統一,默默地將我們審美的距離感所產生的浪漫,將我們的集體性遺忘和集體性心理回潮所導致的對故土的詩化一一保留、呈現。但是,但是,不唯如此,更為重要的是,這是何其智慧的良性互補機制!村莊裡,那最早的一粒柿種,或許正是某隻大山雀或絲光椋鳥從遙遠之地銜來,而這機制,自那時起,抑或更早的更早,就已在山村的植物、動物和人物間運轉自如,年年如斯。

其實又何止一樹秋柿?春天的櫻桃,夏天的桃李,冬天的紅籽刺梨,它們與山民和蟲鳥,不都在相互的給予和回報?其實這何止是生物鏈頂端的人類的生存智慧,不更是蟲鳥和草木果葉樸素渾然的良善本性?

這本性,因原始而樸實,因樸實而神聖。

轉眼間,地下的蟻蟲已歸巢難覓,鳥兒的啼囀卻是那麼的甜美深情。我還看到它們正用靈巧的尖喙梳理羽毛。其實它們的羽毛打孃胎裡就那麼的絢爛瑰麗,深秋的天空也因之更加的明亮湛藍,深邃高遠。

紅彤彤的柿子掛在枝頭,掛在秋風寒露的大山裡,似在眺望,在翹盼,在等待。

這是一年裡堅守到了最後時節的山嶺野果——直到臘月盡了,春日到來,它們還掛在那裡,叫你遠遠地就感受到它的溫暖,感受到它濃稠香甜裡的五味俱全。

文/鄒德斌

文字編輯/邱奕

視覺/實習生 彭宏蘭

編審/李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