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秀姑

太原人田麟是個布客，他自幼失去雙親，二十歲還孑然一身，家境貧寒，沒有親戚願意接近。他思來想去，賣了房屋田產，拿著一百兩銀子去京城販布。經營了半年，掙了一點錢就想回鄉娶個妻子，於是收拾行裝返鄉。

路過菜市口的時候，正趕上處決犯人，圍著很多人。田麟年輕，也擠入人群，踮著腳尖看熱鬧。忽然覺得腰裡變輕，盤纏被人全部偷去。他賣了僅剩的一頭驢，得到五兩銀子，回到旅店彷徨無計，猛然想起有個嫁到衛輝郡的姑母，決定前去投奔。

田麟揹著行李快到順德的時候，天色已晚，四下看看，渺無人煙。加快腳步再走一段，天完全黑下來。前面忽然出現一點燈光，從南往北，搖曳前行。田麟趕快追上去，原來是一個綠衣紅裙的女郎，帶著婢女打燈籠夜行。田麟做了一個揖說道：“小人迷路，無處住宿，姑娘能不能加以引導，讓我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女子用袖子擋住臉，輕輕笑著對婢女說：“這人怎麼如此孟浪。”婢女也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女子說道：“這裡沒有別的人家，跟我去，留不留都是我母親說了算。”田麟連聲答應，跟在她們身後來到一所房子前。

院落很寬敞，好像是大戶人家。一個老婦人開門，絮絮叨叨埋怨女兒回來的晚。女子說道：“和阿楠多說了一會話，路上又遇到一個迷路的人聒噪不休。”老婦人說：“哪裡的迷路人竟敢騷擾閨中女子，如果遇到老身，

當擠卻渠（他）兩睪丸，問渠尚敢佻達向人否？

（這半句話是原文）”女子再次笑起來，回頭對田麟說道：“聽見了吧？趕快做別的打算吧！”

老婦人舉起燈籠對著田麟照了照，說道：“小夥子面白髮濃，腳大腿長，你是山西人吧？”田麟說是的，老婦說：“如此說來我們是老鄉，那就在這暫住一晚吧！”說完領到屋裡，安排酒飯。

席間，老婦問田麟的姓名出身，田麟如實相告，老婦大吃一驚，站起來仔細端詳一番說道：“你真是田十二的兒子？我是你姑姑呀！”接著又說：“我出嫁的時候你父親才十三歲。一晃四十多年過去了！”說著落下淚來。田麟也悲喜交加，跪下說了父親去世的情況，以及盤纏被盜來投奔姑母的事。

老婦人把他拉起來，說道：“我搬到這裡二十年了，今天相遇，真是上天的眷顧。”又給田麟介紹那個女子，是他表妹，名叫秀姑，十八歲。

於是，田麟在姑母家住了下來，秀姑並不靦腆，和田麟親切往來，母親不在身邊時也嬉戲打鬧。某天，姑母把鑰匙交給他說：“我早就想去趟彰德，一直因為家裡沒人管遲遲未去，現在有你在家我就放心了。你耐心等待，半個月內我就能返回。”田麟說：“姑母年事高，彰德路遠，來回不易。”姑母說：“不用擔心，明天我就出發。”秀姑在旁好像很高興，給母親收拾行裝、乾糧。

第二天，姑母帶著一個老僕婦出門而去，秀姑對田麟說道：“母親出遠門，你主外，我主內，不要辜負老人的囑託。”田麟說：“就怕韓壽在室，能防外卻不能防內。（韓壽：晉代人，因為和上司女兒偷情，流傳下偷香的典故）”秀姑哼了一聲，斜視田麟一眼，笑著走開。

第二天，他看到秀姑倚著欄杆吟詩，內容幽怨。田麟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勸其節制，總吟誦這樣的詩不吉祥。秀姑點頭，置辦酒菜對飲。沒了母親的約束，二人互相表達了傾慕，當晚住到一起。

幾天後的早晨，二人還沒起床，婢女忽然在窗下喊道：“主母回來了！”田麟和秀姑大驚，還沒穿好衣服，姑母已經走了進來。看到二人的樣子，姑母大怒道：“我因為你是自家侄子，所以留下，沒想到開門揖盜。我出門還不到半個月，你們就成了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少年老成，可以信任，你對得起我嗎？”

田麟惶恐地跪地認錯，姑母又怒氣衝衝瞪著秀姑，秀姑淚盈盈的低頭，卻並不害怕。過了片刻，姑母嘆息一聲說：“事已至此，多說也無益，我給你兩千兩銀子的本錢，去往山東販貨。如果能掙回三倍的利潤，自會把秀姑嫁你。如若不然，就不要回來相見了。”田麟連連叩頭答應。

幾天後，姑母拿出一個金斗，一個玉瓶。她對田麟說道：“這兩樣東西值兩千兩銀子，你拿上明天就走，賣的時候就說是祖傳之物。”田麟當夜收拾行裝，想到要和秀姑分開，愁腸百結。二更天的時候，秀姑悄悄前來，執手落淚，送田麟金鐲一隻，並賦詩道：“

愁對空庭月影斜，涔涔別淚恨無涯。他時相訪應如夢，認取棠梨一樹花

。”

田麟回贈玉指環一枚，也作詩留別：“

話別匆匆月已斜，無端分手向天涯。痴情不比浮樑客，珍重東風撼落花

。”二人只感覺過了片刻，卻已經是五更。婢女來報告：“主母已經起床。”秀姑含淚離開，最後叮囑一句：“珍重！！苟富貴，勿相忘。”

姑母前來送行，叮囑道：“我只有這一個女兒，既然已經許給你，就不會再答應別家。我把所有的財產都交給你，一是幫你創業，二也是怕盜賊覬覦。他日歸來，如果忘了我的住址，可以向附近的村民打聽，問問衛輝楊氏的府第在哪裡，大家都知道。”田麟落淚拜別，出了門口，步步回顧。

他賣了金斗和玉瓶後，去了山東，勤謹經營，一年間就獲得了三倍的利潤。他迫不及待地賣了貨物，精簡衣裝，曉行夜宿回到順德。到了姑母家的住處，只見草木茂盛，景緻如前，房屋宅第卻渺不可見。

他急忙去附近村裡打聽，都說沒有楊氏府，只有衛輝一家姓楊的妻女埋在這裡，已經二十年了。

田麟大吃一驚，再回到那裡，果然在荒草中發現兩座土墳，墳前的短碑，已經半埋在土裡。一個碑上寫著，楊門田氏之墓，一個上面寫著楊氏女秀姑之墓。田麟醒悟到姑母和表妹都是地下之鬼，呆立半晌，拍胸大哭。

後來，田麟找人重新修建了墓地，然後就在這裡定居下來，終身未娶。他回憶當初住在姑母家時房子的樣式，照樣建造了一個宅院。（出自《夜譚隨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