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考了391分，還是沒學上

《關於考了391分還是沒學上這件事》這篇文章這兩天引起了巨大的討論，本來只是一個考生的私人情緒，卻在網路上引發了最深沉的共鳴。

於是我們去找文章的作者費寶聊天，想透過她考研這個微小的切面，折射出背後更深刻的時代問題。

這篇文章我改了好幾個版本，總是試圖把發生在費寶身上的事情，融進一個更宏大的命題裡，去討論

“內卷”

的大背景下，年輕人所面臨的困境。

但我還是失敗了，

我驚覺討論一個數據，一個現象，甚至是一個時代背景，都沒有一個具體的人最赤裸裸的情緒所帶給人們的刺痛更真實。

所以，最後我還是決定，把她普通的經歷，不加修飾地展開在人們面前。

2月21號10點，

上海的大學

出考研成績。

這天早上4點49分的時候，費寶驚醒了一次。連續好幾天她都是這樣，四五點驚醒，起來喝水上廁所然後再睡。

早上8點多，她又醒來，吃了個小楊生煎。

9點50多，她故意把手機關掉放在一旁，戴上眼罩閉眼躺在床上，等待著男朋友的電話。

漫長的幾分鐘後，她終於還是接到了男朋友的電話。10點02分，對方告訴她，

第一個數字是3，第二個數字上面是帶圈的。

費寶有點驚喜，不管是8還是9，她都很滿意。

去年她報考的專業的分數線是360多，380就是中上游了，390就已經是專業前十，400分就是專業前五了。

得知是391分後，費寶在她的房間裡非常大聲地哭了。

從高三起，她就把這所大學的名字貼在課桌的右上角，去年一整年，她得了很多病，去了很多次醫院，撐著熬過那麼多的白天和黑夜，這些都值了。

10點11分，她把成績貼在微博上，激動地寫了

“費寶牛逼”

，接受朋友們的道喜。

有這個分數，她已經不想知道別人考幾分了。她知道今年分數線會漲，但就算漲個十幾分二十分，她也穩了。

一兩個小時後，考研機構的群裡開始有排名，群裡逐漸有了

398，404，424

，高分的越來越多，每個機構排出來的400多分都有三十多人，

費寶就這樣親眼看著她的排名從10名掉到33名掉到49名。

剛知道分數的驚喜慢慢被焦慮代替，她開始有點擔心。頭太疼了，她不打算想了，先睡覺。

伴隨著鄰居的裝修聲，她睡了三個小時，起來後再看機構的排名，

已經到90名了。

好像真的考不上了。她報的專業，基本上前65名才可以進複試，甚至還要更少一點。

和同班一個考了394分的同學交流排名後，她發現真得不穩了。

費寶覺得實在是誇張。之前，她模擬過無數次考得不好，過不了複試線她應該會難過一整天。甚至也抱怨過為什麼想上一個普普通通的學，500分的卷子要380分以上才算穩，為什麼啊。

知道分數線會漲，但實在想象不到會有30分的漲幅，會面臨391的分數卻連複試都進不去這樣荒誕的現實。

從驚喜到驚懼，狂喜到無語，費寶

“不知道今年算考好還是考差，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場笑料般的應試裡充當了何者”。

20點24分，看著排名100開外的自己，她編輯了微博：

“費寶已經不牛逼了”。

可畢竟不是官方給的排名，雖然覺得真的考不上了，費寶還是心存僥倖，覺得可能有人隨便寫分數。

她乾脆不再去看了，直接寫畢業論文。一邊焦慮一邊寫，一晚上，寫了1000個字。

2月22號一早醒來聽說學校官方出排名了，

405分是39名，392分是94名。

她還是不信，不親眼看到結果，不想死心。

一直進不去官網，直到下午才終於查了自己的名次。

招65個人，她大概101名，怎麼擴招都不會有她。

很失落，奇怪的是沒有那種難過到極致的感覺。

早上的時候，她也有生氣地指責學校：

你在想什麼？你是雙非誒。上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學，幾年前只需要340分。

但塵埃落定後，倒沒有那種考不好的心絞痛。“沒有人拿著槍指責我，沒有人逼我要透過一場報錄比誇張分數線恐怖的考試去證明自己。”決定考研前她就和室友說過，考不上也不會死。

費寶甚至覺得些許悲涼。

“當內卷的環境水漲船高，應試的形式意義大於那種想要追求的實質，或者說更加想要接近它本身的實質。”

考研這條賽道，“不是勝利者的遊戲，而是遺憾者的堆砌”。

會有人跨過千軍萬馬得到碩士的光環，但這不是努力的結果，而是幸運的結果。

所有擠上這條賽道的人，或者說被迫擠上這條賽道的，都在玩命的努力。你不能說沒有好結果的人不夠努力，你也不能說有好結果的人只是因為足夠努力。

在內卷的大背景下，努力早已經變得沒有價值，選擇、運氣、資源有時候更能決定結果。

而這正是為何現在的年輕人都鬱悶的原因，因為我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我們被迫捲進這場時代的洪流中，

只有用力跑，才能留在原地。

那麼只能把意義放在自己幸運上，而費寶的幸運體現在，

“考不上也懶得繼續偏執和固執”。

於是她收起了對準自己的槍，

“我想我始終有理由貫徹，內卷的時代裡，數字不要妄想衡量任何跳躍著的生命。”

費寶不想再嘗試第二次，已經筋疲力盡了。

費寶的爸爸來找她，向她表達惋惜時，費寶正在敲下那篇公眾號文章，她不會想到，這篇文章兩天後會突然爆火，被很多人拿來討論。

當時她只是跟昨天還在和親戚們道喜的爸爸說，我沒有學上了。然後才發出了接受結局後的第一聲哭泣。

在那篇文章最後，費寶寫道：

“希望我們都不再有這樣難熬的冬天，希望我們都不再有了，不要被優績主義裹挾，讓上岸的上岸，遺憾的再覓前路，讓冬天在這傲春的節點結束。”

文章發出後，費寶感受到了網路上四面八方的善意。

很多素未相識的人都過來安慰她，向她傾訴自己的經歷。有一個人私信她說自己考了三次最後也沒有上岸，但現在還是好好活著。

而她的文章，倒像是年輕人們的群體吶喊，兩天內就

獲贊1.6萬。

在跟費寶聊天的時候，我也鬱悶地問到：“我們都在抱怨，可又有什麼用？”

費寶說，

我們要永遠有喊疼的權利。

我們都是普通人，時代洪流下最不起眼的一滴水，想生活下去，就必須學會和困境並存。

但在仰頭呼吸的時候，也要記得仰頭吶喊。

那是我們的聲音，被聽到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