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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流行音樂四十年再回首: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2022-03-31由 立場 發表于 林業

夜來香屬於民歌嗎

作者:孫立梅(新聞晨報首席記者)

攝影:楊眉(新聞晨報首席攝影) /編輯:黃文婷 /剪輯:孟葦庭

1993年,年輕的臺灣歌手黃舒駿首次來到內地,第一站就是上海。開啟酒店房門,看到桌上擺著一本油印本的《羅大佑黃舒駿作品研討會論文集》。時隔多年,黃舒駿還清晰地記得當時的震撼。今年9月,融合黃舒駿眾多經典曲目編劇製作的原創點唱機音樂劇《馬不停蹄的憂傷》,在上海大劇院上演。這時,距黃舒駿創作這首歌的年份,已經過去了30年。當我們再次唱起——有沒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牽動我們共同過去,記憶從未沉默過。有的,一定有的。

1978年,鄧麗君的民間傳播 有人憑雙喇叭收錄機,娶到漂亮老婆

就像馮小剛在電影《芳華》中呈現的那樣,早在1978年之前,以鄧麗君為代表的“靡靡之音”已經悄悄進入內地。而

作為中國流行音樂起源地的上海,在這方面更顯示出了得天獨厚的優勢

上海資深音樂媒體人、上海音樂家協會流行音樂專業委員會副會長、曾經參與創辦上海電臺音樂臺“流行歌曲排行榜”(1989)和“中國原創音樂榜”(1994)的徐冰說,除了福建和廣東,當時上海有收錄機和磁帶的家庭比例,在全國來看算很高的,

跟內地其他城市特別不一樣的是,很多上海家庭多多少少都有點海外關係,請親戚們往回郵寄磁帶,人家還是願意的。然後,你總可以在弄堂附近,找到一個家裡有收錄機的小夥伴,一放學,大家都湧到這家人家聽歌。

上海流行音樂四十年再回首: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徐冰

家住浦東三林塘、當年正上初中的徐冰清楚地記得,學校裡一位平時不顯山露水的教工,居然花半年工資買了一臺三洋收錄機,立刻成了學生心目中“特別有品位、上檔次”的人物。

“我們村有位退伍軍人,家裡條件並不好,但他退伍時買了一臺兩喇叭收錄機。據說就是因為有這個收錄機,他娶到一個在鄉親們看來很難追上的漂亮姑娘當老婆。那時候的上海,你家裡有收錄機,你喜歡聽流行音樂,就等於說你對精神生活有追求,你是走在時代前沿的人物,人家會給你高看一眼的待遇。”

在聽了多年“硬、強、高、響”式的歌曲之後,這種抒情的“靡靡之音”打動了無數聽眾。

上海市民對這種屬於新時期的音樂形式的喜愛和推崇,也在不經意間塑造了整座城市的文藝氣質,並催生了流行音樂在上海的迅速崛起。

上海各種非公開場合,只要有收錄機的地方,就一定有鄧麗君的歌曲,此外還有劉文正、高凌風等臺灣歌手的作品。當時內地有超過一半的女歌手,都是靠翻唱鄧麗君的歌曲起家的。

按照徐冰的說法,

這股以鄧麗君為標誌的流行歌曲的潮流,也從側面反映出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和推進方式:從下而上,從民間到官方。

鄧麗君的正版盒帶直到1990年代初期才被引進,比內地歌迷最為鄧麗君傾倒的時間,晚了15年。

1980年初,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文藝部、《歌曲》雜誌編輯部聯合舉辦“聽眾喜愛的廣播歌曲評選”活動,最終評選出來15首歌曲,李谷一一個人佔了4首,包括著名的《妹妹找哥淚花流》《邊疆的泉水清又純》《潔白的羽毛寄申請》和《絨花》。

上海歌手朱逢博,則憑藉電影插曲《永遠和你在一道》,榜上有名。

“南朱北李”,共同開啟了中國流行音樂的新時代。當然,“流行音樂”是我們今天的說法,當年更普遍的稱呼,是“通俗歌曲”。

1979年 朱逢博《薔薇處處開》內地最早《橄欖樹》版本來自她

1979年,廣州太平洋影音公司成立,結束了內地只有中國唱片公司一家的局面。該公司出版的第一盒立體音效卡帶,就是朱逢博的《薔薇處處開》。

這張專輯收錄了18首歌曲,以老上海經典曲目為主,還有被稱為“美國民歌”的《鈴兒響叮噹》、“日本民歌”《悄悄話》、“蘇丹民歌”《您好》等。

這是新中國第一盒立體音效卡帶,同時也是新中國第一張個人專輯。在當時中國家庭錄音機擁有量極少的情況下,當年銷量即超過百萬張。研究者們將這張專輯的出版作為公認的起點,來推演中國當代流行音樂的發展脈絡。

一家廣州新開的唱片公司,怎麼會首先選擇一位上海歌手出專輯?徐冰分析說,當時太平洋的音樂編輯在上海音樂圈有很多朋友,這張專輯主打的又是老上海金曲,而朱逢博在當時國內有辨識度的歌手當中是可以排進前三的,選擇她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上海流行音樂四十年再回首: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朱逢博1960年畢業於同濟大學建築系,因為偶然一次在工地上的表演,被以特殊人才調入上海歌劇院任歌唱演員。其成名作是為芭蕾舞劇《白毛女》中“喜兒”一角擔任主伴唱,經典唱段《北風吹》迄今無人能出其右。

但朱逢博的歌唱天賦並不侷限於民歌,無論是老上海流行曲《夜來香》《薔薇處處開》,還是臺灣校園民謠,以及將外國歌曲翻唱成中文,她都能夠信手拈來。在同時代女歌手們都還在翻唱鄧麗君時,朱逢博率先翻唱起了臺灣校園歌曲。

1981年,朱逢博先後推出兩張臺灣歌曲翻唱專輯《我的情詩》和《輕問》,聲情並茂的低吟淺唱,廣受歌迷歡迎。很多內地60後、70後們最早聽到的《橄欖樹》版本,正是出自朱逢博。

朱逢博曾在回顧這段輝煌時表示:

記得在上世紀70年代末,我第一次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收到一批臺灣校園歌曲的資料時,用震撼兩字來形容當時的心情是一點也不為過。

清新別緻如詩般的歌詞、樸素和獨特的表達視角、寬闊和繽紛的生活層面,讓這些以鋼琴或吉他伴奏的聽似十分簡單的旋律,如涓涓細流般從我心間流過,使我這一直被灌輸著以頌歌為己任的頭腦突然感悟到什麼是歌唱藝術的本真。

……我決意要把小歌當大歌來唱,像對待歐洲古典藝術歌曲般作了極細緻的分析。”

後來的事實證明,朱逢博的眼光和選擇都是非常精準的。要知道,李谷一在1983年央視首屆春晚演唱《相戀》之後,還被當做“靡靡之音”的典型批判,相比之下,

校園歌曲顯得既清新,又安全

秉持對“本真”的熱情,朱逢博還率先演唱了內地作曲家谷建芬創作的《清晨,我們踏上小道》和《腳印》,拉開了內地校園歌曲的大幕。

1984年,張行《成功的路不止一條》從他開始有了“歌星”這個概念

“震撼”過朱逢博的吉他彈唱和臺灣校園歌曲,也受到越來越多年輕歌迷的喜愛。

徐冰還記得,1980年代初,在上海的公園和校園,已經可以看到留著背頭、穿著喇叭褲和尖頭皮鞋、揹著吉他的年輕人了。

以‘社會青年’為主,也有看不慣的上海人叫他們‘流氓’,其實人家真沒幹過什麼壞事。就連他們喜歡的吉他,也一度被認為是‘黃色樂器’。

有一天,一家樂器經銷單位到上海音樂學院找到譚冰若教授,問:吉他這種樂器到底能不能賣?倉庫裡積壓了幾千把吉他怎麼辦?

譚冰若當時就說:吉他是一種樂器,哪有不能賣之理。1982年,譚冰若在《文匯報》上發表文章《為吉他正名》,引起極大的社會反響。

有了譚冰若的糾偏在前,才有了1984年上海舉辦全國吉他大賽的可能性。

1984年8月3日,上海電視臺播出“首屆青年吉他大獎賽”開始報名的訊息,吸引了許多年輕人的目光,一大批吉他好好紛紛參賽。名噪一時的歌手張行,正是這次大賽吉他彈唱組的冠軍。

中國唱片公司上海分公司趁熱打鐵,推出張行的首張個人專輯《成功的路不止一條》,收入《遲到》《一條路》等臺灣歌曲。這張專輯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賣出了350萬盒,也帶動了全國性的城市吉他彈唱熱潮,之後出現了形形色色的吉他大賽。

上海流行音樂四十年再回首: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馮海寧

1985年,由中國電影樂團上海籍歌手許麗娟主演的電影《路邊吉他隊》,就記錄了上海某工廠青年職工的吉他人生。

1984年9月28日,國內第一個吉他愛好者團體——上海市吉他協會正式成立,譚冰若擔任第一屆協會會長。

《成功的路不止一條》的風靡,還有技術方面的因素。1984年進入中唱上海擔任音樂編輯的馮海寧回憶說,當時中唱上海剛剛引進了24軌的錄音技術,首次就用於張行專輯,

當時上海的錄音裝置和技術是國內最好的,這張專輯能甩同時期其他卡帶好幾條馬路。我們去北京,圈子裡的人都在問,這盒帶子是怎麼做出來的,層次這麼豐富,音色這麼好。

跟張行同時,以《請到天涯海角來》一曲成名的沈小岑,也是上海灘最受歡迎的歌手之一。徐冰說,正是從張行、沈小岑這批歌手開始,歌迷心目中才有了“歌星”這個概念。

他們跟朱逢博那批歌手相比,有明顯的不同。朱逢博是從文藝院團出來的,屬於歌唱家,天賦好,基本不需要修音;而他們是野生的,上海很多茶座、歌廳都有駐唱歌手。另外,朱逢博這批人有得天獨厚的背景優勢,很多影視劇組都偏向於找他們演唱插曲,不太會來找這些民間歌手。

從朱逢博到張行,1980年代的前半段,臺灣校園歌曲佔據了內地流行樂的絕對主流。同一時期的香港樂壇還以粵語歌為主,只在廣東、福建影響較大。

後來隨著《霍元甲》《上海灘》《射鵰英雄傳》等港劇席捲而來,其中的主題曲家喻戶曉,才帶動了內地歌迷對粵語歌的喜愛。

直到1980年代末,廣東改革開放的成果初現,廣東話在央視春晚上出現,唱粵語歌順理成章地成了一種時髦。

而這時,香港已經看到了內地廣闊的市場潛力,轉而唱國語歌迎合內地受眾了。

1989年,建立“流行歌曲排行榜”流行音樂首次有了市場風向標

從1980 年代開始,與流行音樂相關的唱片工業、電臺節目、音像雜誌、消費市場、歌迷會組織等,上海都走在了全國前列。

1981年,上海電臺在國內率先播送立體聲調頻節目。同一年,上海音像公司成立。

1983年,上海聲像公司成立。

隨著香港歌手張明敏(1984)、臺灣歌手費翔(1987)先後亮相央視春晚,歌迷對港臺歌手的好奇和熱情達到前所未有的巔峰。

1987年10月,對上海乃至全國音樂愛好者意義重大的雜誌《音像世界》,在衡山路739號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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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與張學友

這是國內第一本音像娛樂大型月刊。

曾任《音像世界》執行主編的張磊說,除了華語音樂,《音像世界》是最早把歐美流行音樂介紹給國內歌迷的專業雜誌。早在1988年,《音像世界》就推出王曉峰、章雷主持的“對話搖滾樂”專欄,這是國內最早關於歐美搖滾樂的系統介紹。

那時內地對港臺音樂管得還比較嚴,倒是歐美音樂不怎麼管。我記得有好幾期港臺歌手的封面都被換掉了,還會查內頁有多少比例是關於港臺的,如果這個比例高,也會要求撤掉部分內容。

《音像世界》迅速集結了內地最專業、最優秀的音樂寫手,並陸續開出推介最新專輯的“唱片街”、內地真正意義上的首個“樂評”、關注幕後的“錄音錄影棚內外”、介紹歐美流行和搖滾樂的“ROCK&POP”等專欄,無一不受到讀者好評。

1992年,《音像世界》的發行量已經高達25萬冊,風頭一時無二。

1989年,《音像世界》經過正式註冊登記,成立內地首個歌迷會。會員以高中生、大學生、剛剛走上工作崗位的年輕人為主,本市正式會員加上外地聯絡會員,最多時將近3000人。

正式會員中包括後來成為知名音樂媒體人的張明、範立、阿彥、曹峻、費強等人,聯絡會員中則有王曉峰、白巖松、科爾沁夫、遊威(南都華語金曲榜總策劃)、呂革(青島電臺)等人。

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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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與王菲

徐冰和張磊不約而同提及,當年上海的歌迷會是全國整體素質最高、資料門路最廣的。除了《音像世界》歌迷會,《上錄音樂萬花筒》也有歌迷會,上海幾乎每所大學也都成立了自己的歌迷會。也只有這樣的歌迷,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之下,才會專門湊到一起,為羅大佑黃舒駿開一個作品研討會。

在位於延安路近茂名路的中國圖書進出口公司上海分公司,能看到當時內地難得一見的港臺、海外報刊雜誌,一度成為上海歌迷的集散地。

門市部隔壁弄堂裡的“拷兄”扎堆,堂而皇之地幫歌迷收費複製盒帶,當然也不時會被警察衝散。不少老資格、有資源的“拷兄”,都與音像雜誌、電臺建立了密切聯絡。

1989年,徐冰進入上海電臺音樂臺,擔任名牌節目“上錄音樂萬花筒”的音樂編輯和監製。

“節目中用到的很多音樂素材,都是聽眾自發提供的,每個音樂編輯手上都有幾個很有花頭的聽眾,其中就有資深‘拷兄’。我們在每週廣播電視報上和在節目中,都會提一句比如‘本週六晚節目音樂由某某聽眾提供’,表示感謝。節目播出之後,每週總有老朋友、老同學找我,請我幫忙翻錄某一期節目中的歌曲。”

在各類港臺樂壇動態當中,“排行榜”這一形式引起了徐冰和同事們的強烈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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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磊與葉倩文

1989年7月15日,“上錄音樂萬花筒”推出“流行歌曲排行榜”,成為內地流行音樂傳播的又一大事件。從第一期榜單中,我們可以得見當時最熱的曲目:

1、趙傳《我很醜,可是我很溫柔》,2、童安格《其實你不懂我的心》,3、張國榮《側面》,4、周華健《寂寞的眼》,5、王傑/葉歡《你是我心口永遠的痛》,6、王傑《是否我真的一無所有》,7、張國榮《由零開始》,8、葉倩文《祝福》,9、張學友《Linda》,10、許冠傑《阿郎戀曲》。

——清一色都是港臺歌曲。

每週 “流行歌曲排行榜”的榜單,都會被內地和港臺媒體紛紛轉載,成了海內外唱片公司瞭解市場的風向標,更是歌迷購買、拷帶的最佳指南。

上海流行音樂四十年再回首:有那麼一首歌,會讓你輕輕跟著和

張磊與蘇有朋

早期榜單完全由聽眾票選,節目組每週能收到一兩千封來信,聽眾們為各自喜歡的歌手踴躍投票。到了第10期(1989年9月8日-9月14日),10首中居然有5首是譚詠麟的歌,而粵語歌則佔了8首,這個榜單在香港刊發後也引起一片譁然。

徐冰笑言,當時上海街頭到處可見廣東話補習班,唱粵語流行歌也是一種時髦,香港樂壇的譚詠麟、張國榮之爭也已經傳到內地。

就在譚詠麟“壟斷”排行榜之後不久,張國榮的歌迷也集體發力,而電臺編輯們也開始制定相關規則,避免此類尷尬現象再次出現。

(本文是新聞晨報“改革開放四十年”系列專題報道當中很優秀的一篇原創稿件,由晨報首席文字和攝影記者採訪完成。本人實在看不下去原來的版式,所以重新進行了編輯推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