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裡的植物辨識（十二）“杞”字多解（一）

“杞”字在《詩經》裡前後出現了七次。這些“杞”字，在不同的詩句裡有不同的含義，各家對其解釋也不盡相同。

“杞”字作為植物時，《現代漢語詞典》、《辭海》、《漢語大字典》、《康熙字典》等工具書都有三種解釋，其中，《康熙字典》最為概括：“《嚴粲·詩緝》《詩》有三杞：《鄭風》無折我樹杞，柳屬也；《小雅》南山有杞，在彼杞棘，山木也；集於苞杞、言採其杞、隰有杞桋，枸杞也。”按嚴說，則《易·姤卦》以杞包瓜，《孟子》杞柳，此是柳屬。《左傳·襄二十七年》杞梓皮革，自楚往也，《類篇》似豫章，此是山木，《陸璣·草木疏》苦杞，秋熟，正赤，服之輕身益氣，此是枸杞。”即，一是茄科的枸杞；二是楊柳科的杞柳；三是似豫章的山木。現代的《詩經》各釋本對“杞”的解釋也歸納為這三種。

我們先來認識一下以上幾種植物。

枸杞。

“杞”的本意是枸杞。《爾雅·釋木》：“杞，枸檵。郭璞注：“今枸杞也。”《說文解字》：（杞）“枸杞也。”陸璣《毛詩疏》：“杞，其樹如樗，一名苦杞，一名地骨。春生作羹茹，微苦。其莖似昧子，秋熟正赤。莖、葉及子服之，輕身益氣。”《廣韻》：枸杞，春名天精子，夏名枸杞葉，秋名卻老枝，冬名地骨根。《本草》一名仙人杖，根名地骨皮。”

古人所說的枸杞，就是現代植物學的枸杞。枸杞是茄科落葉小灌木，江蘇、安徽、山東等地俗稱“狗奶子”，四川俗稱“狗牙子”，陝西俗稱“狗牙根”等。李時珍說：“枸、杞二樹名（枸骨、杞柳）。此物棘如枸之刺，莖如杞之條，故兼名之。道書言︰千載枸杞，其形如犬，故得枸名，未審然否？”說“此物棘如枸之刺，莖如杞之條”倒也有似，但說“千載枸杞，其形如犬，故得枸（狗）名”，有些牽強。江蘇、安徽、山東等地中所以稱之為“狗奶子”是因為果實的形狀而名。枸杞分佈於我國東北、河北、山西、陝西、甘肅南部以及西南、華中、華南和華東各省區；常生於山坡、荒地、丘陵地、鹽鹼地、路旁及村邊宅旁。各地也有作藥用、蔬菜或綠化栽培。果實（中藥稱枸杞子），根皮（中藥稱地骨皮），有解熱止咳之效用；嫩葉可作蔬菜食用；花、果都很美觀。我們現在藥用的是寧夏枸杞。寧夏枸杞和枸杞是同屬的兩個種。《中國藥典》明確規定只有寧夏枸杞才可以作為中藥材使用，因為枸杞裡的有效藥用成分

枸杞多糖

，寧夏枸杞的枸杞多糖含量比枸杞高的多。

杞柳

。現代植物學裡的杞柳，是楊柳科柳屬小灌木，有些地方稱柳條、綿柳、簸箕柳、笆斗柳、紅皮柳。 杞柳高不過3米，通常成叢生狀，樹幹直徑不過5釐米。其枝條柔軟，主要用於柳編，其次可作薪柴。

古代所說的杞柳，並不是現在的杞柳，而是一種喬木或小喬木。孟子說：“子能順杞柳之性而以為桮棬乎？” “桮棬”是曲木（板）製成的杯盂；“曲木”應是木板，灌木杞柳不可能解成板，也就無法做成“桮棬”。陸璣《毛詩草木鳥獸蟲魚疏》：“杞，柳屬也。生水旁，樹如柳葉，粗而白色，木理微赤，故今人為車轂。今共北淇水旁，魯國泰山汶水旁純杞也。”陸璣稱杞柳為“樹”，其“木理微赤”，這都說明杞柳是一種喬木或小喬木。

那麼，這種喬木或小喬木有又是什麼樹呢？

《百草綱目》：（柳）“時珍曰∶楊枝硬而揚起，故謂之楊；柳枝弱而垂流，故謂之柳···”“頌曰：···杞柳生水旁，葉粗而白，木理微赤，可為車轂。今人取其細條，火逼令柔，屈作箱篋，《孟子》所謂杞柳為插之皆生。···”清人多隆阿《毛詩多識》也說“而鄉村所樹者多為杞柳，長條下垂木性柔軟，用火逼揉之可為箱篋。告子言，杞柳為桮桊者即此柳。”

說杞柳就是垂柳顯然不成立：陸璣說杞柳“樹如柳葉，粗而白色，木理微赤，故今人為車轂”，既然是“樹如柳葉”，那就肯定不是柳。再者，旱柳、垂柳皆木材白色，質輕軟，只能製造傢俱器具等用；細枝柔軟可編筐， 不需要“火逼揉之”。當然，旱柳和垂柳都可以做“桮桊”。

這種生水旁，樹如柳葉，葉粗而白，木理微赤，可為車轂的應該是腺柳。腺柳是一種產遼寧及黃河下、中游流域諸省的小喬木。枝暗褐色或紅褐色，有光澤。葉橢圓形、卵圓形至橢圓狀披針形，上面綠色，下面蒼白色或灰白色，較垂柳和和旱柳柳葉寬，木理微赤紅，材質較垂柳、旱柳為硬。

“山木”

。被解釋為柜柳（櫸柳）的 “山木”有些麻煩。見有三種說法：

（1）

楓楊

。漢·趙岐註解《孟子·告子上》“猶杞柳也”說，“柜柳也。” “櫃”字櫃讀jǔ時，在《辭海》裡的解釋是“柜柳又為楓楊的異名，亦稱‘櫸柳’。”《現代漢語詞典》說櫸柳又叫“元寶楓”（另條解釋元寶楓即楓楊）。《本草綱目》引用的“宗奭曰：櫸木，今人呼為櫸柳。其葉謂柳非柳，謂槐非槐。最大者，木高五、六丈，合 二、三人抱。湖南北甚多，然亦不材也，不堪為器，嫩皮取以緣栲栳及箕唇。”說的也應該也是楓楊。

楓楊有稱麻柳、枰柳等，落葉大喬木，高達30米，胸徑達1米；葉多為偶數或稀奇數羽狀複葉。小葉對生或稀近對生，長橢圓形一至長橢圓狀披針形，無柄，果序長20-45釐米，果實長橢圓形，有條形或闊條形狹果翅，看起來像小燕子，密密麻麻的排列在果序軸兩側。

其木材綿軟，易變形，建築、傢俱少用。其葉有毒，小時候常用楓楊樹葉汁藥魚，故不可做茶飲。因此，與豫章、楠木齊名的肯定不是楓楊。

（2

）櫸樹

。《說文》：“櫃，櫃木也······俗字作“櫸”。似柳，皮可煮作飲。”郭璞注《爾雅》櫸，作柜柳，雲似柳， 皮可煮飲也。《本草綱目》（櫸）：“時珍曰∶櫸材紅紫，作箱、案之類甚佳。鄭樵《通志》雲∶櫸乃榆類而杴（xiān，同鍁），其實亦如榆錢之狀。鄉人採其葉為甜茶。” 《說文》說的櫃木，郭璞說的柜柳，李時珍說的櫸，都是今之榆科櫸的櫸。

櫸樹是落葉大喬木，高達30米，胸徑達100釐米。葉卵形、橢圓形或卵狀披針形，大小形狀變異很大，似榆。櫸木雖不屬華貴木材，但一直都是民間傢俱的常用材料。櫸樹皮和葉供藥用。據《名醫別錄》記載：“櫸樹皮煎服之夏日作飲去熱。”《嘉佑補註本草》雲：“櫸樹皮味苦無毒，下水氣，止熱痢，安胎主妊娠人腹痛。”又云：“葉冷無毒，治腫爛惡瘡。”

還有一種和櫸樹同屬種——大葉櫸樹。大葉櫸樹葉形與櫸樹似。大葉櫸樹木材緻密堅硬，紋理美觀，不易伸縮與反撓，耐腐力強，其老樹材常帶紅色，故有“血櫸”之稱。是造船、橋樑、車輛、傢俱、器械等用的上等木材；樹皮也可供製人造棉、繩索和造紙原料。藥用同櫸樹。古人說的櫸樹應該包括大葉櫸。

（3）

水曲柳

。《辭海》、《漢語大字典》等現代工具書裡，“杞”字除了解釋為枸杞外，只注有“杞梓”、“杞楠”、“杞柟”等，說“杞”是與梓、楠、柟（楠）等齊名的良木。《類篇》說 這種良木“似豫章”。豫章，亦作“豫樟 ，木名，枕木與樟木的並稱。枕木與樟木類似，“二木生至七年，枕樟乃可分別。”由此可見，枕木也是樟屬。一說，豫章即指樟木。

《本草綱目》裡引用的“恭曰：所在皆有，多生溪澗水側。葉似樗而狹長。樹大者連抱，高數仞，皮極粗厚，殊不似檀。”陸璣《毛詩草木疏》在解釋“集於苞杞”（《詩·小雅·四牡》）也說“杞，其樹如樗”，即杞是一種像臭椿的樹（陸璣這一解釋前後矛盾：前面說杞是一種像臭椿的樹，後面卻說的是枝條細弱，弓狀彎曲或俯垂的灌木枸杞。）那麼那種材質與樟木、楠木齊名，形態似臭椿的是什麼樹呢？

——水曲柳。水曲柳又名大葉梣、東北梣、白栓，是木犀科梣屬落葉大喬木，高可達30米，樹皮厚，灰褐色，羽狀複葉，形狀似樗（臭椿），小葉形狀、質地似樟。其木材堅硬緻密，紋理美觀，是應用廣泛的高階用材，與胡桃楸、黃菠蘿被稱為珍貴的“三大硬材闊葉樹種”。因此，水曲柳是真正與梓、樟、楠齊名的良木。“柜柳”當為“曲柳”也未可知，但古人未提及，姑且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