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林業

千層樹-掉落一地的憂傷

2022-03-08由 一隻成仙的鼠 發表于 林業

千層樹是什麼樹

女孩迎面而來,身子依然瘦削,三月的風,在南方的這個小城,是和煦的,但在她來說,似乎怕風穿過了她的身體。她是那樣的瘦削,那樣的弱不禁風,我看到她又裹了裹上衣,把腰身挺了挺,但一會兒功夫,她的腰身又彎了下去。

每天的傍晚和早晨,我都習慣於在這條溪溝邊散步。在喧囂忙碌的城市節奏裡,這帶給我難得的一絲兒寧靜,我可以靜下心來,一邊漫不經心地走著,一邊思考,這已是多年的習慣了。雖然這裡的空氣也不是那麼的清新,但好在小溪的盡頭,就是大山,特別是一早一晚的,山谷的風習習的吹著,沿著小溪,倒也涼爽,令人舒適而愉悅。

記不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女孩也和我一樣,一早一晚的會在這條小溪邊走。小溪的周邊,人為的雕了欄杆,也做了些水磨石的凳子,長條形的,隔了一段距離就有一條。溪邊栽種了一些景觀樹,其中有一種樹,我知道叫千層的,樹的葉子也不好看,像柳葉尖兒那樣,枯黃乾白,卻缺了柳葉的柔。樹皮一層層的剝落,像是爛了。當地人叫這條小溪為濠,我不以為然,我想,叫白溪應該更恰當吧。

千層樹-掉落一地的憂傷

女孩二十多歲的樣子,上身喜歡穿一件白色的寬大的茄克衫,黑色的褲子,不見她穿過高跟鞋。臉色很不好,煞白煞白地,沒有她這個年齡應有的那種唇紅齒白。脖子上有時會圍著條白色的圍巾,繞了幾個來回,兩頭會在脖子的下面交錯的挽一個結,虛虛的盤在脖子的下面。她戴著個黑框的眼鏡,身形瘦削,身體顯得很是虛弱。她的步子很慢,好像在一步步的移,但仍然在走,且經常會停下來,略事休息後,又沿著溪邊一圈圈的走著。當她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寬大的白色的茄克衫在晚風的吹拂下,猶如一個白色的精靈,裹著她高而骨削的身體,在晚風的陪伴裡,在那裡跳舞,但愈加的顯得落寞而蕭瑟。我總感覺她會在某個時刻倒下去,那種慢慢地倒,無聲無息地,我不知道這會何時發生,心卻提著,由不得對她多有了些留意。

有一天她和我剛好錯面而過的時候,她手上搭著的一件衫衣掉了下來,掛在溪邊的千里香上。她慢慢地彎下腰,想去夠那件衣服,卻總是差了一些距離。

我幫你罷。我緊忙的走上前,下了幾級臺階,順利地拿到了衣服,遞到她的手上。

謝謝!她聲音低低地,你不注意聽的話,那聲音似乎一瞬兒就會被風吹走了。

不用。我微笑著,你生病了,似乎病得很歷害,是嗎?

咳,嗯,是的。她抬起蒼白地,沒有血色的臉,右手不經意的把前額上的幾絡髮絲拔到鬢旁。

可以說說是什麼病嗎?我跟她說,我略懂一些醫學…祖上也是中醫…或許用得上…

沒用的,謝謝你!她強自笑了笑,想走了。

你最好不要這樣的強行的走,你其實…中氣虛得很…你更需要靜養…

也許是的,謝謝!她說道,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口罩,戴好了,又慢慢地走了起來。

此後見面了,都會打下招呼,我往往都會問候她一下,問她身體感覺好些了嗎之類的,雖然我不知道她是什麼病,是哪裡不舒服,但我知道她看樣子病得不輕。

千層樹-掉落一地的憂傷

冬天來了後,我就很少再去那裡散步了,風大得很,人有些受不了。溪邊的那些個千層樹,雖然還是那樣的高,但愈加的顯得破敗了。樹幹上的皮,一層層的,往樹心裡剝落,那些綻開來的樹皮,像是用了多少年的棉被裡的棉絮,發著黃白的光,沒有一絲生氣。我不知道在這個有著潺潺的流水、仿古的路燈發著柔和的光,像公園那樣建設的地方,為何會沿著溪流栽著這樣一些千層樹,和繁華現代的景色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開春後,我又去了溪邊。遠遠地,看見她走了過來,依然瘦削,步履緩慢。

你好!她和我打著招呼,戴著口罩的臉上眉間一鬆,隔著口罩,我顯然地看得見她臉上的笑容綻放著。

你好!似乎是好些了。

嗯,但是…就那樣罷…她說著,依然笑。我想請問你一些事兒…你是懂醫的…

你說吧,知無不言。她給我說了些症狀,是她三歲孩子的,幾天不大便了,用了西藥,效果總是不好,晚上睡覺的時候,汗都溼了被子。

我沒有見到過她的小孩,但我還是給她開了方子,讓她先試試,不會有什麼問題,又留了我的電話,有事可以隨時聯絡我。

第二天早上她沒來散步。晚上的時候,她來了,手裡提了些東西,看到我後,小步的到我面前,說,謝謝你,我女兒大便了,沒有用開賽露,也不那樣老哭了,說也奇怪,昨天晚上吃了你的藥,似乎就沒有什麼汗了,中藥有這麼快嗎?她問我道,臉上散著許多的歡快。

有的。對症的話,一劑而愈的也不少。我笑著說,小孩子沒有其他的病,病勢輕,只是有點積食及積食日久引起的陰虛,對症很快就見效了。

真是謝謝你!她說,把手中的袋子遞給我,說是她自家的一些蓮子,不要錢的。

我不要,我老家也有朋友給我,家裡的還吃不完呢。她非要給,我卻不過,便接了,想著怎麼還她的人情。

你自己倒是身體差。我說,你沒去看過醫生嗎?

看過。她說道,是肺上的腫瘤,醫院說中晚期了,還是做了切除,又做了放化療。她輕描淡寫的說,絲毫不起波瀾,彷彿說著別人的病。我看不到她臉上的神色有什麼變化,她那麼年輕,卻得了這麼蒼老的病。人生到處都充滿了旦夕禍福,充滿了變數和不確定,真是讓人無所適從。但我的孩子很可愛。她眼裡有些光,看著天邊的晚霞,她眼中的光越發的長久了些。我想讓她少受些苦,半年前我的寶貝診斷出是自閉症患者,她爸爸就一直帶著她在醫院治療,吃了好多的苦,紮了好多的針,但我不能幫她,不能去醫院陪著她,抱她在懷裡,陪著她受苦。她聲音愈加的低,但柔柔地,像是母親在夏夜裡對著懷中的嬰兒呢喃,又像風兒輕輕地吹過湖面,我的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我裝著風刺了眼,別過去,用手指使勁的揉。

千層樹-掉落一地的憂傷

現在還好吧,你的臉色…似乎好些了,應該不妨事…現在的醫學很先進,關鍵是找對醫生。我跟她說,又跟她介紹了幾個有水平的治療癌症方面確有成效的老中醫。這些是我見過的,決不會害了她,那幾個老中醫,治癒過很多的疑難雜症,也有治癒過癌的先例。其中北方一個小縣城的老中醫,他孫子和我曾經在一個研討班學習過,都非浪得虛名。

真的?她的眼中再次顯得有神了起來,但稍後又暗淡了下去,我不知道為什麼。也找不出話語來安慰她,我是一個語言組織艱澀木訥蠢笨的人,陪她坐了會,勸她儘快聯絡一下我推薦的老中醫,就走了。

第二天,我碰到她後,給了她一個袋子,袋子裡是我一晚上做的一些中藥丸,用膠囊裝了,對肺病還是有很大幫助的。我跟她說,堅持吃一段時間,一定會有效果。她問我要多少錢,聲音又低了起來,說是太貴了她吃不起。我跟她說,不要錢。又說我這些藥材是多餘的,又對她的症,就給做好了,是不收錢的。

那怎麼好!她不好意思的說,看著我的眼睛滿是感激。

別放在心上。我說,真不值錢的,哈哈,有效一定告訴我,我那還有剩餘的藥,放著也是浪費。

那謝謝你了,她說,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千層樹-掉落一地的憂傷

我要離開這個城市一段時間,去北方一個城市進修一年,也許二年,不確定多久回來,怕她藥不夠吃,又做了一次膠囊給她,足夠她吃一段很長的時期了。她的兒子我也託了針灸大家幫她治療,而且免了她的費用,我知道她家已經一無所有了,所幸療效確切,後來說是已經能說話了。

後來,等我回到這個城市後,再去那條小溪邊散步的時候,就再沒有見到她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我隱隱地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怕是那樣的一個結果,那個喜歡穿著白色寬大的茄克衫的年輕女孩,高高地瘦削的身影,在晚風中靜靜的站著,猶如風中的仙子。我多麼希望她會出現在我的面前,跟我打一聲招呼,說,你好!

溪邊的那些個千層樹,有一些竟然已經從腰而斷了,上半截樹梢垂倒而下,斷裂的地方因為還有樹身連著的緣故,在有風的時候,樹梢在那裡搖啊搖地,似乎在訴說著亡失的無奈。樹葉的顏色倒是更顯得更加地白而乾枯,樹身斑駁,彷彿有一絲的火星,就能燃起沖天大火,讓它慢慢地燒成灰燼,混入泥土,完成再一次的輪迴。

我又離開那個城市了。忽然一天,我接到了那個城市區號的電話,電話中她的聲音低低地傳來,夾著喘息,每一句都似乎用盡了她的氣力,但每一句都那麼清楚:她說,謝謝你,你是一個好人!我此生是無法感謝你的幫助了,真的謝謝你…她停了停,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但我還是要麻煩你,我真的不好意思…我的孩子…她那麼有效…。沒問題的。我趕緊接過她的話說道,我會盡力幫助你的孩子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不要說那麼多的話,盡心地養著病罷…

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我知道月亮落了下去,無聲無息的,悄悄地離開了。那些銀色的光芒,當傍晚來臨的時候,又會燦燦的照耀在大地上。她去了天堂,但她對孩子的牽掛,就像天上的月光,永遠會照在她孩子生活的那片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