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西毒》：“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一群痴男怨女的情感困擾

佛典有云：旗未動，風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動。

第一次看《東邪西毒》的時候，總覺得這應該是古龍寫的故事，雖然通篇都是金庸書中的人物。

那行雲流水有些做作的話語，是寫意的風格，每一句都仿似自言自語，卻是說者有心，聽者有意。

王家衛說過，他自己更偏好古龍，因為古龍更純粹一些，對人看得很透，像一個詩人一樣。

古龍的純粹在於他想什麼就是什麼，不去過多地顧及別人在想什麼，更無關那些家國情懷，江湖大義。

在普通人冗長枯燥的一生當中，小我其實總是優先於那些大我。因此，不免陷於個體的情感和心靈的波動，《東邪西毒》用心和情來詮釋世界。這部集中了香港最強演員陣容的電影雖然有些矯情，很多情節卻直擊人心，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能夠在裡面找到自己曾經的過去。

一、歐陽鋒

沙漠，陰霾，風吹幡動，其實動的是心。

貧瘠的沙漠是很多導演的最愛，這一片赤裸的原野才能讓人回到粗獷的原始狀態，才不用戴著面具，才能剖出自己的真心。

“看來你的年紀也有四十出頭了，這四十多年，總有些事情你不願意再提，總有些人你不想再見。有個人曾經對不起你，也許你想過要殺了他，但是你不敢。其實殺人很容易。“

歐陽鋒說這些話時，已經在沙漠中待了許多年頭。在這孤寂的沙漠中，他見到誰都是話癆，不是因為天性使然，只是因為孤獨。

在一眼望不到邊的黃沙中，無所事事，無景可看。空白的大腦給了思緒更多翻飛的空間，那些不想再見到的人，那些不願意再提的事情，越是想忘記，越是記得清晰。

“人的最大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麼都可以忘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那該有多開心。”

歐陽鋒忘不了的是那個靈動倔強的女子。他是愛她的，很愛。卻因為過於驕傲和自戀，有些話一直沒有說出口。

而那個女子，也是喜歡歐陽鋒的，卻無法接受歐陽鋒的過度自戀。她迷戀理想化的愛情，一直在等待歐陽鋒說出一生一世的那句話。

為了賭個輸贏，她嫁給了歐陽鋒的大哥。這樣賭氣的行為，幼稚得像個搶糖吃的小孩，你不給我那塊糖，我就去找別人要更多更好的糖，讓你嫉妒，讓你後悔。

臨死前，大嫂終於想通了，她說：“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在我最好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都不在我身邊。如果能重新開始，那該多好啊。”

她終於意識到她太過執著，太拘泥於那形式上的東西。其實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有些東西若要變，不會因為一句“我愛你”就永恆。

歐陽鋒也因為自己的猶豫和怯懦，失去了一生最愛，糾纏於回憶和悔恨之間。

“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絕，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絕別人。”

這像極了少年時候的我們，因為怕失敗而不敢嘗試，因為怕失去而不敢擁有。錯失良機和良人，空餘不想忘記的支離破碎的回憶片段。

古人曾經告訴我們：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沒有什麼會永恆地等待著我們。

二、黃藥師

黃藥師愛上的是大嫂，但是他卻不道破，他心中明白大嫂愛的是歐陽鋒。於是他只能將這份情愫埋藏在心底。安慰自己“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

得不到，就總是惦記著。他每年去探望歐陽鋒，只是為了給大嫂傳遞資訊。因為大嫂住在在桃花盛開的地方，他喜歡上了桃花。因為大嫂死了，他喝下了醉生夢死，讓自己忘掉那些曾經的愛。

黃藥師是專情的，可是他又如此濫情。為了渴望的愛的滋味，他挑逗慕容嫣，勾引桃花。用自己的風流填補內心的空白。

他如此自私又怯懦，終究辜負了不少女人的人生。

慕容嫣/燕因為他精神分裂，一個自己愛極了黃藥師，為他思慮為他苦，期待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個自己恨極了黃藥師，只想揮慧劍斬情絲，甚至不惜僱人取黃藥師性命。因愛生恨古今中外比比皆是。

而成為獨孤求敗的她，專注於自己，放逐自我，對影練劍，無朋友，更無情人，因此絕世而獨立於天下，只是寂寞如影隨形。

黃藥師就是這樣的矛盾，風流的人專情，灑脫的人最看不開，怯懦的人卻在江湖打打殺殺。

三、洪七

洪七是個簡單直接的人，就像他的刀。江湖太複雜，想得太多，自然行動就慢。只有直接，才能出得了快刀。

他想要什麼，就直奔而去，他想殺人，就手起刀落。

村姑因為弟弟死了，要找個人幫她復仇。歐陽鋒要權衡利弊，沒有足夠的價碼，他是不會滿足村姑的要求。而洪七就不想那麼多，他想幫忙就幫了，即使一根手指只換了一個雞蛋。

“為了一個雞蛋而失去一根手指，值得嗎？”“不值得，但是我覺得痛快，這才是我自己。”

他的生活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也不需要心思靈通，認為對就會做，從來不會想什麼代價，勇往直前。

當他帶著老婆，騎著駱駝，逆風而行。歐陽鋒對他只有豔羨，心思玲瓏之人羨慕單純的人的直接，卻只是羨慕而已，細細思考下來，他還是會覺得洪七是個莽漢。

四、盲劍客

盲劍客是一個痴情卻善良的人，他深愛自己的妻子桃花，卻被桃花背叛。他盤算著殺了黃藥師，卻在見到黃藥師後，藉口自己眼睛看不見，不忍心下手。或許他深愛桃花，不忍心讓她失去所愛之人。或許他覺得對方罪不至死，因此無法讓自己痛下殺手。

他甚至想讓自己變得冷漠，因此拒絕了黃藥師的酒。“水越喝越冷，酒越喝越暖。”他想將身體中的那絲悲憫抽離出來，用冷漠的面具來保護自己。

最終卻因為對著馬賊抽刀而出的時候，桃花的臉一閃而過。不專心便沒了生的機會，內心的溫暖會阻礙他成為一個看淡別人生死的殺手，他只能失敗。

“我以前聽人說如果刀快的話，血從傷口噴出來的時候像風聲一樣，很好聽。想不到第一次聽到的是我自己流出來的血。”

心存善念的人是無法在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好好的生存下去，殘酷是黑暗森林的唯一生存法則。

五、

“每個人都會經過這個階段，看見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後面是什麼。我很想告訴他，可能翻過去山後面，你會發覺沒有什麼特別。回頭看，會覺得這一片更好。但是他不會相信， 以他的性格，自己不試過是不會甘心。”

少年心性，總夢想著揮斥方遒，肆意灑脫。夢想著轟轟烈烈的愛和為之一生付出的感情。因此，我們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被歲月的滄桑磨平了稜角，帶走了銳氣，最終只能感嘆一句：“其實哪裡都差不多，生活就是這樣。”

回頭看，曾經經歷過的都成了一段段的碎片，那些刻骨銘心的過往或許只如煙花綻放，曾經的璀璨光華也剩下寡淡的一縷拖尾白煙。可是，總有些酸澀和多多少少的懊悔縈繞在心間。

就像歐陽鋒和大嫂的愛，遮遮掩掩不肯說出口。其實，不敢說也不能說的，曾經錯過的豈止是愛。

第一次，看《東邪西毒》的時候，還是懵懂少年，黑髮飛舞，笑顏如春，單純的目光透亮似水晶。

再一次，只希望能飲一杯醉生夢死酒。

時間就像一蓬大火，亦步亦趨地跟隨著每個人，直到將一切燃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