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樹木希林：自由始終

9月17日，演員樹木希林在東京家中於家人的陪伴下過世。

樹木希林1943年出生於東京，1961年進入“文學座”劇團，從二十幾歲開始就扮演老年人角色。代表作包括電視劇《寺內貫太郎一家》、NHK晨間劇《烈駒》、《東京塔》等。2008年獲日本紫緞獎章，2013年憑《記我的母親》獲日本電影學院獎最佳女演員獎。從《步履不停》到《小偷家族》，與樹木希林合作六次的導演是枝裕和說：“我很有幸見證了她漫長職業生涯中的最後十年。我們超越了導演和演員的關係，能一起度過充實而快樂的時光，我的內心充滿感謝。”

“文學座”劇團時期的樹木希林

關於生死：“做好隨時死掉也無妨的準備”

2003年，樹木希林視網膜剝離左眼失明。2005年患乳腺癌，2008年癌症轉移到腸、腎臟直至全身。

“得病之後，做好隨時死掉也無妨的準備，想讓自己輕鬆起來的想法變得強烈了。每天早上從掃除開始，我不喜歡看到亂糟糟的樣子，不過沒有什麼東西的話就很簡單了。雖然是演員，但我只有五雙鞋子，下雨用的長靴、登山用的運動鞋，然後是黑色、棕色、紅色的皮鞋。化妝品只有唇膏，洗髮水也不需要。工作的時候被塗上各種各樣的東西弄得黏乎乎的就去理髮室。我喜歡簡單快速。現在穿的這件上衣背後開線了，是因為我變胖裂開了。本想整理整理，但剛才來客人了沒來得及。衣服穿到破破爛爛，再讓它的使命終結。對‘變老’的不安，因為我從小就不是對閃閃發光懷著希望或期待的孩子，沒有朝著什麼目標努力的感覺。所以我不和別人比較，這成為了我的武器。”

“‘至少死的時候，按我喜歡的來’，那不是我自己的話，是寶島社的廣告語。我平時就我行我素，不過廣告的反響很大，我才發現世間的人們原來都生活得這麼憋屈。雖然死被看作一件特殊的事，但死並不是件壞事。在傳達這一點上，我應該起到了點作用。”

——《AREA》雜誌採訪，2017年5月

“至少死的時候，按我喜歡的來”——寶島社廣告

關於衰老：“我就是我”

樹木希林從二十多歲起就扮演老人角色，最近幾年更是包攬了日本電影裡的老婆婆。直到今年75歲出演的電影《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樹木希林演的還是比她實際年齡大近20歲的角色。樹木希林常拿年齡開玩笑，談到比自己小兩歲的演員吉永小百合，她說：“我仔細看過小百合的臉，沒有接縫呢。” 與比自己大十歲的黑柳徹子聊天，她問：“你的臉沒動過什麼手腳嗎？真是年輕呢。”

《小偷家族》劇照

導演是枝裕和說“‘樹木希林’作為表現者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在寫《小偷家族》的劇本時，就沒有考慮過第二個人”，樹木希林最初卻想婉拒，“這樣的角色每次都來找我，我自己都看膩了。在體力上做演員也變得吃力，畢竟是老年人了。” 樹木希林原原本本地將身體的“衰老”帶到銀幕上，正因為與其他女演員不同，才讓她變得無可替代。

“上了年紀，要穿和年齡相符的衣服，要讓自己和妻子、母親、祖母的角色相符，要配合周圍的人之類的，這種狹隘的‘常識’已經沒有必要。你可以更有個性。就算花哨、大膽，也可以坦坦蕩蕩地穿上自己想穿的衣服。這樣，成千上萬個性之花綻開之時，誰也沒有預見過的時代，會向前邁進一步。

今年，你又長大了一歲。每當此時，總有‘適合你的年紀’‘到了好年紀’這類無聊的話想要束縛你。你沒有必要聽從這些話。世間的眼光總會在未來改變。穿上從未穿過的新衣服，為從未見過的自己感到歡欣鼓舞。享受獨一無二的‘我’。脫掉年齡，穿上冒險。我就是我。”

——西武崇光百貨廣告

關於演技：將自己置於“平凡”

早在二十出頭以“悠木千帆”的藝名活動的時代，樹木希林出演了《七個孫子》中的家政婦角色，30代在《寺內貫太郎》系列中飾演老年角色。隨著時代變遷，在無數家庭故事、各種各樣的家庭形態中，總有她的存在。

樹木希林說，“《寺內貫太郎一家》裡的角色真的非常普通，但託‘貫太郎’這個形象的福，讓我給人留下了老年角色的印象。參與久世光彥導演的電視劇，成為了我一生的財富。我學到了不能按模式表演，而要凝視人物本身。”

出演晨間劇《烈駒》（左）

1986年出演NHK晨間劇《烈駒》中的母親角色時，樹木希林就說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如何將自己置於‘平凡’之中。‘平凡’的狀態怎麼表現，是演技拉開差距的地方。以自然的狀態進入作品，把‘存在’的狀態演到一種境界，在角色去世時讓人由衷覺得‘曾經有她真好’的地步。”

關於婚姻：結婚四十五年，分居四十三年

結婚照（1973年）

與第一任丈夫離婚後，1973年與歌手內田裕也結婚，一年半後分居，持續了45年的婚姻中，有43年是分居狀態。在訪談節目《徹子的房間》上樹木希林談到丈夫內田裕也：“‘這麼開心的七十歲的搖滾歌手，也難找第二個。’他也對我說，‘年過七十還在做演員的女人，難找第二個’。” 婚姻關係就這樣持續著，女兒女婿本木雅弘一家常年居住海外，在東京，樹木希林一人獨居，因為“這樣的生活最輕鬆自在”。

對死的恐懼、對衰老的抵抗、對美貌的執著、對世人目光的介懷——擺脫了這些束縛常人的東西之後，將自由的生活態度投射到演技中的樹木希林更加自如、奔放。樹木希林的遺作電影《日日是好日》將於10月13日在日本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