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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敏|夏的記憶

2022-01-25由 舒敏 發表于 林業

毛苕子可以吃嗎

我是並不喜歡夏天的。

曾經,有那麼幾部電視劇,簡直讓我愛到了骨頭裡,可惜,因為播放時間選在夏季,我沒能認認真真看全一個,比如《血凝》;比如《紅樓夢》;又比如,當時非常風靡的《霍元甲》。

自然,這要怪夏!

夏季裡,活兒如暑期要剝的麻,怎麼剝也剝不完;又如早先時孩子們身上的蝨,袖筒上的汙垢,怎麼努力,也都無法清理徹底。

想想看,熱熱的夏天裡,地裡的麥子要用鐮刀割的吧,要用架子車運的吧,要用木杈一遍又一遍翻的吧,要在太陽下一次又一次攤開曬的吧,要用布口袋一回又一回裝的吧;你若種了麻,要收割的吧,要用水泡的吧,要一根一根用手剝的吧……這些活兒,不偏不倚,正好塞在孩子們的忙假和暑假。所以,想安寧看電視,還連續劇,做夢去吧。

再說,電視,也不是想看就能看的啊。那小小的黑白著的電視,有時要走三里地,有時要走五里,有時,即使走了三五里,因為別村停電或者別的令人沮喪的理由,如去的時間偏晚而電視劇的播放卻提了前,或者,不知為何,那晚的電視不住雪花點……

自然,要怪,也都只能怪這討厭的夏天!

看電視雖說艱難,可有一天,自個村甚至自個家終於有了一臺,如果以為,這下可以敞開看了,同樣是白日做夢。因為,農活不能不幹啊,麥不能不幫忙收麻不能不幫忙剝啊,對於這樣的活計,縱然心有抱怨,也不能多說什麼。可除此之外新增的額外,就簡直令人不能不憤憤然了。比如,那些圓咕嚕嘟的毛苕子。

糧食總是稀缺,小麥尤其。村子附近有部隊,部隊裡倒是有小麥,可惜那些小麥裡不知為何,混進不少毛苕子,如果不把它們一顆顆撿出來,是無法拿去食用的。

自然,想要將這眾多的毛苕子從麥子裡撿拾出來,一定很耗人力。於是,就有了用粗糧(多為苞谷)換取小麥(含毛苕子)的一些交易,再於是,家裡就有了一些用苞谷換回來的小麥。

母親很高興,畢竟,家裡有小麥了啊;我很窩火,因為母親將撿毛苕子的部分差事,安頓在了我的名下。

幹過農活的孩子多半知道,拔穀苗這個活兒很煩人,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從麥子裡挑揀毛苕子,比拔穀苗還要令人厭煩。想想看,那玩意兒跟小麥顆粒差不多大,你要睜大眼睛,將它一顆、一顆、一顆從一堆麥子裡一個、一個、一個地挑揀出來,尤其,當你還醞釀著,想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將腳踏車弄出去繼續學著騎;或者,你還思謀著,拿起一頭套著塑膠袋的長竿去捉知了;再或者,你對那些讓你魂牽夢縈的電視連續劇正起著“歪”心。

可是如今,有這些毛苕子戳在眼前,你的諸多想法立刻像是被繩索捆綁,想出門,想騎車,想捉知了,想看連續劇……想太多了吧。

唉,這討厭的夏天。

因為有了夏天,記憶裡多了些支離破碎的連續劇;因為有了夏天,腳被麥茬割破;因為有了夏天,不得不暮氣沉沉地苦守在一地似乎永遠都剝不完的麻堆面前……

哦,多麼令人討厭的夏天。

可是你瞧,月亮升起來了,星星眨巴起眼睛來了,忙碌了一天的人,終於將一切收拾停當了。人們帶著各自的涼蓆,坐或者躺進場院裡來了;青蛙蛐蛐,高高低低地叫起來了;貪玩的孩子,拿起手電捉起蠍子來了;悶熱的空氣中,時不時地,一陣又一陣的涼風吹起來了;頭頂的天空上,北斗七星亮起來了;耳畔,有牛郎織女的故事正在徐徐傳來……

咦,原來夏天,也可以這樣愜意的呢。

夏夜裡,最溫馨快樂的記憶畫面裡,還有著另外的一種情形,那就是:躺在鋪好的涼蓆上,聽大人們嘮家常。

隔壁家的兩口子,又吵了嘴;斜對門的媳婦兒,又生了娃;誰家的豬娃生了崽,誰家的羊兒產了娃……東家長西家短,雖都雞毛蒜皮,卻也個個有趣。上世紀七十年代的那個夏天,來了地震,於是各家各戶都有了防震棚,不過真正有震感的時候,人們多半並不呆在自家的棚裡,而是不約而同的,去到村外的麥場上。

有天晚上,留宿外婆家的我睡得正香,隔壁的嬸子“咚咚咚”地使勁擂門。外婆被驚醒後拉下燈繩,就見燈泡正在頭頂晃動,忙不迭匆匆帶上鋪蓋和我,趕去麥場。彼時場上早已黑壓壓一片,其間又有一些,扛起鋪蓋去了幾里外的鐵路,似乎是說,地震時鐵路線上會比較安全。

那真是個熱鬧的夜。大人們就著星星月亮數落地震,孩子們則有了自由打鬧的天賜良機。夜半,人逐漸睡牢,蚊卻變得猖獗,朦朧中,身上傳來陣陣清涼,那是外婆用她那把舊舊的芭蕉扇,正緩緩地給我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