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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裡有毒

2022-01-23由 雞毛在匣子裡 發表于 林業

蝨子蛋長什麼樣

趙老師的手機響個不停,她從作業堆裡掙扎出來。翻開手機,她所教的班級群為著蝨子已經吵成了一鍋粥,好幾個家長單獨發來資訊。

趙老師,萱萱她因為長蝨子要剪掉長頭髮而哭著不去上學,我們現在剪不是,不剪也不是……

趙老師,孩子好好上個學,還免費送蝨子和蝨子蛋麼?這學校的衛生管理是怎麼回事?現在不光我家,子涵她外婆奶奶家都要大消毒。要說出去別人都不信,這年頭居然還有蝨子……

一條條資訊不斷轟炸著,趙老師放下手機,揉了揉發酸發脹的太陽穴。手機這麼一丟,也就暫且把這不停歇的聒噪拋在了一邊。

我的家裡有毒

“趙老師!”辦公室門後站了一個人,還沒應聲,那人已經閃了進來,原來是家委會的鄧宇澤媽媽。

“不好意思啊,沒跟您提前約就來了,打擾您上班了。”鄧宇澤媽媽說,“我順路經過這裡。”

這句話純屬多餘,趙老師知道,她是專門為著班上蝨子爆發的事情而來的。

好說歹說送走了鄧宇澤媽媽,趙老師搖了搖頭,長舒一口氣。蝨子因何而起,因誰而起,其實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

上個月,趙老師去黎明媚家做家訪,因無凳可坐,只能坐在黎明媚的床沿上,一抬手推眼鏡的功夫,趙老師發現手背上趴著一點芝麻樣的東西,尋思著什麼時候又長出一顆痣來,細瞧下,竟然是一隻蝨子,再一看,黎明媚的頭髮間竟也有許多芝麻點。這一發現,把趙老師弄得坐不是,站不是,渾身上下起著癢勁,好不容易捱到家訪結束,趙老師逃難似的奔回了家。

家門口,趙老師篩糠似的抖了半天,想把潛在的搭順風車的蝨子給甩下來。

我叫黎明媚,十一歲,讀五年級。有時我覺得我已經很大了,大概二十多歲吧,有時覺得也就十來歲。到底多大,我搞不清。

我住在紅星街四號,聽這裡麻將館的人說,紅星街以前死過不少人,要麼因為吸毒,要麼就是打架鬥毆。學校曾經跟我們放過禁毒宣傳片,趙老師告訴我們千萬不能以身試毒。我沒有親眼見過吸毒的人,不過看到書上說吸毒會給人帶來飄飄欲仙的快樂。

要真能帶來快樂,我倒願意去試一試。

我的家裡有毒

紅星街現在沒那麼亂了,聽說重點整頓了好多次。天一黑,麻將館就熱鬧起來,賣夜宵的也會出攤,街頭巷尾遊蕩著野貓,還有一些不回家的小孩。有和我一個學校的,還有附近初中的,我們熟悉又不熟悉,我們都不愛回家。

今天晚上,我又沒有回家,紅星街上飄著燒烤的濃煙和烤肉的香氣,我飢餓的肚子被烤肉味刺激得幾乎要炸裂了。一個外賣小哥把外賣盒子放到車後面後又進店跟老闆說些什麼,我貓著腰跑了過去。

我一邊啃著雞翅牛筋,一邊聽燒烤店老闆和外賣小哥扯皮。聽著差點要打起來了。味道不錯,要是有錢,我就天天晚上來吃。

我看到鄧宇澤和他媽媽還有姐姐也來吃燒烤,點了不少。我不喜歡鄧宇澤媽媽,每次她見到我,顯得特別熱情,明媚,遲早飯了嗎?我能感覺到她笑臉後糊著一層冰霜。鄧宇澤的姐姐傲氣得很,看到我從來眼睛都不抬一下的。今天鄧宇澤媽媽來學校找趙老師,她說蝨子是我帶進來的,要趙老師想辦法。

我頭上確實有蝨子,可能是哪隻野貓送給我的。我跟奶奶說癢,她答應給我除掉,可是一轉身她就跟爺爺吵架去了,吵了一個上午後她就忘記了除蝨子的事了,好幾天都沒提。晚上睡覺的時候我覺得特別癢,身上撓出了好多小坨坨。當我再次跟奶奶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哦”了一聲,出門不知上哪找來一小包生石灰,說塗頭髮上就會好。我覺得生石灰並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在學校圖書館的百科全書上看過,生石灰遇水會發熱,如果我塗了生石灰,再衝水的話,頭皮會不會燙掉?

奶奶見我死活不同意,罵罵咧咧出了門,上藥店買了幾包除蝨藥。眼見著要乾淨了,蝨子又出現了。

“該死的東西!”奶奶不知道在罵我還是蝨子。

趙老師把黎明媚的奶奶崔劍鳳找來學校。

“明媚奶奶,班上最近好多孩子頭上都有蝨子,我看明媚頭上也有,校醫說光除頭上身上是不行的,還得對家裡的被褥床鋪還有衣服進行暴曬,從源頭上滅絕蝨子。”趙老師說得小心翼翼,接著補充了一句,“我跟班上說了,這次大家統一起來,爭取以後不要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崔劍鳳把手一攤;“我那地兒你也去過的,趙老師。她爺爺不著家,她爸爸成天只知道打遊戲,她媽媽在她十個月時就跑了,裡裡外外全靠我一個人。我這裡疼,這裡也疼,到處都疼,每天疼。”崔劍鳳指著自己的手臂腦袋,“我是沒辦法了,活一天算一天。”

這段話趙老師已經聽了不下五十遍,她都能背下來。趙老師定了定神,遲疑著提出了建議:“要麼,你們一家子齊心合力,把家裡整理整理,不要的東西都丟了算了?”說這話時,趙老師彷彿又看到了崔劍鳳家的模樣,鼻尖還有那一股子無法言說的氣味,帶著點發黴腐爛。

“丟掉?這屋子是丟不乾淨的,一把火燒了才好!”崔劍鳳幾乎是咬牙切齒,察覺到失態,她把臉色斂了斂。

目送崔劍鳳的離去,趙老師搖了搖頭,想要扇去鼻子周圍那股若有若無的黴味。

我的家裡有毒

才拿起紅筆準備改作業,秦老師匆匆跑了進來,附在趙老師耳邊道:“我的口紅給黎明媚偷了。”

趙老師大驚:“真的?”

秦老師點頭:“我特地去調了監控,丟口紅那個時間點就只有她進出辦公室。”

看過監控影片,趙老師也肯定,口紅就是黎明媚拿的。

下午四(4)班的同學上完體育課回教室,發現好幾個同學的書包劃上了一道道印子,三支空了的口紅管散亂在地面上。

口紅是我拿的,我趁秦老師轉身和別人說話時從她敞開的包裡夾了出來。

我把口紅藏在了走廊垃圾桶的後面,每個同學的書包都搜了,沒人會想到我會放在那個地方。我想著拿那口紅能幹點什麼。路過四(4)班的時候,班上空無一人,有幾個書包挺漂亮。我發現有個書包是鄧宇澤他姐姐的,我就用勁多劃了幾下,想象著是劃在她傲慢的臉上。

吃雞翅的時候,一隻野貓躥了過來,要撿雞骨頭吃,我踹了它一腳,它慘叫著逃開了。我可不想再和蝨子有什麼交情。

10點多,吃夜宵的人越來越多,我得回去了。樓道里的感應燈壞了好久都沒人來修,我知道原因,這棟樓裡沒人願意交費,東西壞了就壞了。我扶著牆上了六樓,門沒有鎖。

才進門,奶奶一把抓住我手臂,把我往地上一推,“跪下!”她呵斥我。

我乖乖跪著,隨時準備用手擋住臉,臉腫了去見人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秦老師的口紅是不是你拿的?”奶奶拿著棒子對著我。

“沒拿。”我回答。

“還不說實話,看我不打死你。”奶奶在我臉邊上揮著棒子。她知道我怕打臉。

我的家裡有毒

“拿了又怎麼樣?你去賠啊,三百多一隻,三支,一千多塊錢。”我抬起頭,重重說著“一千多塊錢”,帶著笑看著她。這麼多錢,她是賠不起的。我已經想到她在趙老師和秦老師面前矢口否認我偷口紅。

“你威脅我,看我不打死你。”奶奶的棒子落在我的肩膀上背上。

“打死我好了,天堂裡多好。”我一聲不吭,自己跟自己說。

奶奶打累了,丟下棒子,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我起身拍拍膝蓋上的灰塵,腿有點酸。進臥室一轉頭,我爸正在打遊戲,我想了想,進了他的房間,拿走了他放在電腦邊上的手機。

我的臥室,不過是個雜物間,地上桌子上床上全都堆著東西,我不知道它們從哪裡來的,不僅是我的房間,這房子裡哪哪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還記得上回趙老師剛進這個屋子裡那種震驚的表情,她抬起手想要捂著鼻子,看我在看她,又放了下來。

對,我生活在垃圾堆裡,哪裡都是垃圾。我經常夢到我點了一把火,把這裡燒得一乾二淨,痛快至極。

我蒙著頭,躲在被子裡玩手機。正在和網友聊天的時候,我聽到門開了,聽門關的聲音,是爺爺。他一進屋,奶奶立馬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她碰倒了茶几上的空罐子。

“快給我放洗澡水去。”爺爺一向對奶奶大呼小喝。

黎靖軍今晚約了女朋友出去玩,每次要約會的時候他就會回家去洗澡,曾經有一次,一個女朋友嫌棄他身上髒而臨時走掉。一向認為自己有著無敵魅力的黎靖軍在那次自尊受到了暴擊。

快六十歲的黎靖軍過了幾十年花花公子的生活,在和崔劍鳳結婚不到兩個月,他就露出了真面目,開始夜不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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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劍鳳起先不相信那些風言風語,直到目睹了黎靖軍摟著別的女人動手動腳之後,她才強迫自己接受現實。黎靖軍並不同意離婚,家裡紅旗不倒,外邊彩旗飄飄是他是理想人生。

離婚與否,崔劍鳳掙扎了很久。當她終於決定不管怎樣都要與黎靖軍離婚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懷孕了。一有孩子,崔劍鳳就徹底說服了自己,要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即使他黎靖軍不回家,也要給孩子保住一個形式上的家庭。

黎靖軍一直過著時髦的單身年輕人的生活,沒事約約女朋友,和網友打打牌唱唱K,有那麼一回,他心情極好,回去後丟了五百快錢給崔劍鳳,隔天卻又後悔了,找崔劍鳳又要回去了三百塊,為保住這幾百塊錢,崔劍鳳的手臂上給扭得青一道紫一道。

黎凱不聽話的時候,崔劍鳳就會拿棍子抽他,邊抽邊罵:“要不是你這個小畜生,我怎麼會落到今天這個田地?要不是因為你,我早就離開黎靖軍這個龜孫子了。都是因為你這個禍害。”崔劍鳳一開始用晾衣架嚇不聽話的黎凱,再是掃把,然後是竹條,最後發現棍子也不管用了。捱打時黎凱一聲不吭,就那麼直勾勾看著崔劍鳳,看得她心裡發毛,心頭的怒氣越燃越旺,下手就越狠。

有一天,十二歲的黎凱突然站起來,推了崔劍鳳一把,差點把一米六的她摔倒在地。崔劍鳳大怒,舉起棍子要再打,黎凱說:“你以後要再打我,我就……”黎凱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崔劍鳳愣了一下,繼而心驚肉跳。

從此,崔劍鳳就再沒敢打黎凱,她改用罵。罵人的時候,黎凱倒也不吭聲。

黎凱十三歲的時候,崔劍鳳偷偷找了個男人,既然他黎靖軍能玩,她也找個人,誰也不虧。

這段隱秘的來往很快就被黎靖軍知道了,黎靖軍帶人把兩人堵在招待所,還拍了照片,揚言要那個男人出五千塊了事,不然滿大街散發照片。五千塊在那時是一筆鉅款。

“你睡了我的老婆,就得出錢,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黎靖軍跳上床,一腳踩在被子上,衝躲在被子下瑟瑟發抖的男人說:“不然我打斷你的腿。”

那個男人沒給黎靖軍打斷腿的機會,連夜逃跑了,去了哪裡,崔劍鳳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後又要一個人面對黎靖軍了。

崔劍鳳被黎靖軍抓回來的時候,衣服還沒來得及完全穿上。黎凱正在昏暗的燈下做數學題,黎凱什麼都不愛學,就愛數學,他對數學老師有著莫名的好感,也許是他從來沒有當著眾人訓斥過他,他看他的眼神裡有種慈悲。

黎靖軍像丟破麻袋似的把崔劍鳳丟在地板上,一把扯爛黎凱的作業本,也丟在地上:“做什麼作業?把學習搞好了去搞別人的老婆麼?”黎靖軍口不擇言,滿口亂噴。

黎凱眼裡噴著火,他心疼他的作業本,他剛想出一道題來,準備明早跟數學老師炫耀一番。黎凱沒有做聲,他還打不過黎靖軍。

我的家裡有毒

十三歲的黎凱對男女之事已知一二,黎靖軍的夜不歸宿,崔劍鳳的忍辱負重,這個家庭上演的一場場戲劇,迅速催熟了黎凱。

對於衣衫不整的崔劍鳳,黎凱胃裡一陣噁心。崔劍鳳抓起一塊抹布想要罩著自己的胸口,黎凱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臥室。

在與黎靖軍的關係中,崔劍鳳一直站在道德高地上,在她心裡,黎靖軍就是個人渣,自己不僅被他騙了,玩了,還脫身不得。崔劍鳳常站在高地上,拿著一把利劍,正義凜然,審判黎靖軍。

黎靖軍,我現在要斃了你。下輩子你好好做人,別丟了男人的臉。崔劍鳳劍一揮,跪著的黎靖軍頭顱甩出幾米遠,身子還直挺著沒倒。

你就跪著吧,好好贖罪。崔劍鳳擦淨血跡,把劍插回劍鞘裡。

自從抓姦現行後,崔劍鳳從高地上跌落下來,跌得鼻青臉腫,從此後半生都動彈不得。

“你這個水性楊花的東西,除了我,誰還會要你?要不是老子可憐你,你這會還不知道在哪個橋洞下討飯。”黎靖軍翹著二郎腿,汙言穢語,嘲諷著正在廚房做飯的崔劍鳳。

崔劍鳳咬緊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的失態,在一次次與黎靖軍的交鋒中,她已經被打擊得毫無還擊之力了。崔劍鳳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手機械地翻著鏟子。就在昨天,因為頭昏昏沉沉,上班擺貨架的時候把一箱紅酒砸碎了,她自然是沒錢賠的,在賠了下兩個月的工資後,這件事才勉強解決。

“你是故意的吧xx。想鹹死老子。”黎靖軍抓起盤子,朝崔劍鳳砸去,崔劍鳳一閃,盤子砸在牆壁上,齏粉掉了下來,菜湯在牆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褐色的印子,像個人形。

又想起那到了兜裡又飛了的五千塊錢,黎靖軍怒不可遏,像抓小雞一樣把正要往門外躲的崔劍鳳拎了起來,頂在了牆壁上。

黎凱從門外走了進來,正巧撞見了這一幕。崔劍鳳用求救的眼神看著黎凱,黎凱低著頭走進廚房,又折了回來。

“你們要打架出去打,以後我要再看到你們打架,我就……”黎凱捏起手指折斷一根筷子,眼露兇光,盯著黎靖軍。

十七歲的黎凱比黎靖軍高了半個頭,塊頭也比黎靖軍大了不少。黎凱沒事在家總練提水桶,雙臂的肌肉緊繃繃的。

“反了你。”黎靖軍丟下崔劍鳳,一巴掌朝黎凱扇去。

黎凱抓住他的手腕,稍稍用力。

黎靖軍感覺手骨頭要碎掉了。

黎凱初中還沒畢業就輟學了,一沒學歷,二來與人交往時又不大好相處,這麼多年就在社會上做著零工,勉強餬口。倒不是沒人帶他,曾有師傅看重黎凱頭腦聰明,想著帶他做水電工,誰知才上工幾天,就把人家業主給得罪了,差點連單都丟了。師傅一聲阿彌陀佛,把黎凱送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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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歲的黎凱結婚了,結婚物件是他在酒吧救下的一個小姑娘張慧慧。黎凱對結婚並沒有興趣,這麼多年,目睹黎崔二人的婚姻,黎凱覺得結婚也就那麼回事,還不如一個人自在。

張慧慧追得急。黎凱說:“你嫁給我會後悔的,嫁到這個家來會更後悔。”張慧慧不信。

張慧慧生下孩子第三個月的時候,黎凱把她打了。黎明媚拉了一床的屎,還餓得哭不停。張慧慧生氣,把電腦電源給扯了。

“黎凱,你女兒你管不管?”張慧慧說。

“要管你管,婚不是我要結,孩子不是我要生。”黎凱口氣冷漠,準備重新去開電腦,隊友在等著他。

平時乖巧不作聲的張慧慧生氣了,一伸手把電腦推在了地上。“和你的電腦遊戲過日子去吧,這日子沒法過了。”張慧慧哭道。

黎凱血氣衝了上來。黎明媚餓了黎凱不著急,沒錢買尿布了他不著急,電腦掉地上了黎凱很生氣。

張慧慧被黎凱壓在身子下,他斗大的拳頭落在她的身上臉上腿上,張慧慧起先還有聲音,後來一聲都不吭了。打累了的黎凱爬到床上睡去了。

那是黎凱第一次動手打張慧慧,他從她扭曲的面孔和不斷的慘叫聲中找到了一種快感。快感這種東西,一旦嚐到了,就會上癮。

黎明媚十個月的時候,張慧慧跑了,沒留下隻言片語。跑的前一夜,黎凱將熟睡中的張慧慧提起來,不由分說,一頓老拳,還用刀在她臉上比劃著。

黎凱打張慧慧的時候,崔劍鳳一聲都不敢吭,她怕黎凱的拳頭也落在她的身上。黎凱和黎靖軍水火不容,卻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

照顧黎明媚的擔子落在了崔劍鳳身上。對於這個孩子,崔劍鳳心底抱著是抱著憐惜的,她心疼她投錯胎到黎家,就和她一樣,當年瞎眼跟了黎靖軍一樣。

黎明媚五歲之前,黎凱從沒過問過她的情況。五歲那年,黎凱不知中了什麼風,開始管起黎明媚來。因為黎明媚,黎凱和崔劍鳳經常吵得激烈。

吵鬧對於黎明媚來說是家常便飯,她的爸爸和奶奶經常吵架,奶奶和爺爺也經常吵架。沒人和她吵架的時候,崔劍鳳就出門和別人說黎靖軍和黎凱的不是。

黎明媚也喜歡吵架,在外面和小朋友玩的時候,只要是別人不聽她的話,黎明媚就用手去推去掐,把人弄哭了她就跑掉,或者乾脆不跑。

“你這小孩怎麼這樣,家長怎麼教的?”大人心疼自家孩子,說黎明媚。

這時候,黎明媚見崔劍鳳走過來,嘴巴一咧,也哭起來。

“明媚,你怎麼了?被人打了?”崔劍鳳跑過來,抓著黎明媚的手。“小孩不懂事,你一個大人也不懂事麼?罵這麼小一個孩子。”崔劍鳳罵罵咧咧,分寸必爭。

黎明媚坐在邊上的石凳上,搖晃著腿,看崔劍鳳和別人吵架。

上小學後的黎明媚變得特別難管,從前黎凱大聲一點,黎明媚就會乖乖聽話去做他要求的事情,再後來,棍子也不大管用了。

黎明媚不愛做作業,黎凱就守在邊上,看著她做。黎明媚彷彿沒見著黎凱似的,繼續玩著她的橡皮擦。黎凱一巴掌拍在她的頭上,黎明媚摸了摸頭,還是沒作聲。

“做不做作業?”黎凱從廚房提了一把生了鏽的菜刀,放在作業本邊上。黎明媚驚得看了一眼黎凱,卻還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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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凱操起菜刀,直接剁掉了一個桌角。“做不做?”黎凱甕聲甕氣。黎明媚往後縮了一下,不敢應聲。

“不做是吧?不做,我讓你不做。”黎凱眼睛通紅,攥著黎明媚的手往桌子上按,揮刀欲下。

“做!做!我做!”黎明媚大聲哭喊,拼命掙扎,她三魂已經去了兩魂半。

對黎凱來說,黎明媚是個噩夢一樣的存在。有時他看她,覺得既像黎靖軍,又像崔劍鳳,看來看去,重了影,更多的是還是像他黎凱。黎凱小時誰的話也不聽,而黎明媚誰的話也都不聽。

才十一歲的黎明媚已經天地不管了。黎明媚在學校和老師公然頂嘴,老師喊黎凱過去談話。黎凱才進辦公室,不問緣由,進門就甩給黎明媚兩個大耳刮子,氣瘋了的黎凱打完後走出辦公室,又折了回來,進門後又甩了黎明媚兩個耳光。

接連的耳光把辦公室的老師都驚住了,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看著幾乎是失去心智的黎凱。趙老師本欲叫他過來談黎明媚的問題,這會要談黎凱的問題了。黎凱沒給趙老師機會,打完人後就走了,留下獨自哼哼唧唧哭著的黎明媚。

黎凱倒也不是不想對黎明媚好一點,可跟黎明媚說不上三句話,黎明媚的態度就讓他的拳頭隱隱作癢。一來二去,黎明媚見著黎凱就躲,要不就是對著幹。

出了學校門,黎凱心中的怒氣並未因四個耳光而消失,在街角處,一輛腳踏車衝了過來,差點撞到黎凱。

“走路不看路,奔閻王爺去啊!”騎腳踏車的人一點也不客氣。

這句話點燃了火藥桶,黎凱跟那人廝打在了一起。

“不要臉的腌臢老狗,又在廚房撒尿。”崔劍鳳罵黎靖軍。廚房骯髒的地面上出現一灘濃黃的帶著濃重騷味的液體,崔劍鳳一看就知道是黎靖軍乾的好事。

“你死廁所裡那麼久,我難道尿褲子上?”黎靖軍恬不知恥。

黎靖軍在廚房裡撒尿早已經不是第一回,自從他發現在廚房裡撒尿能更大程度上激怒崔劍鳳後,他就愛上幹這事了。

洗完澡的黎靖軍準備出門,他裡裡外外換了乾淨的衣裳,還噴了點香水。

崔劍鳳一把扯住他:“明媚學校要交班費買書看,一人五十塊,給錢。”

黎靖軍不耐煩,推開崔劍鳳,說:“要債鬼,滾。”

這些年,崔劍鳳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和黎靖軍吵歸吵,鬧歸鬧,打歸打,完了還得跟他要錢——-要得到也好,要不到也要試。崔劍鳳這幾年偷偷存了一點私房錢,極少的一點現金給了她莫大的安全感,隔一段時間,崔劍鳳就會把那點錢挪個地方。有那麼一次,她發現那筆錢少了兩百塊,她推斷是黎明媚拿的,要換了黎靖軍或者黎凱,定是分文不留。

這兩百塊崔劍鳳當是空氣蒸發掉的,她不敢問黎明媚要,要是吵起來,黎靖軍知道自己有私房錢,一定要鬧個天翻地覆才肯罷休,以後更是一分錢也別想跟他要著了。

崔劍鳳走進黎凱的房間,說:“你女兒,黎明媚,班上要交班費買書,五十塊。”

“還有,電費也欠了四塊錢,得去交電費了。”崔劍鳳叨叨不止。

黎凱當是沒聽到,在遊戲中廝殺得厲害。

換做往常,崔劍鳳唸叨完就算了,可是今天她胸口堵得慌。回南天來了,這屋子裡到處滲著水,密密麻麻的,地板一踩一個黑腳印,被褥潮溼沉珂,她胸口實在是堵得慌,強忍了幾十年的委屈在胸口汩汩冒著氣泡。

“你女兒,黎明媚,要交班費,買書,五十塊。”崔劍鳳提高了嗓門,重複著。

黎凱低聲吼了一句,崔劍鳳沒聽清楚是什麼。眼前這個快一米八的男人,她兒子,模糊得幾乎成一個透明的影子了。

崔劍鳳無可奈何,轉身,不料腳絆倒了電源線。

電腦砰的一聲掉在地上,黑了屏。

黎凱蹭得站起身,雙眼佈滿血絲,死命盯著崔劍鳳。

“殺人了,救命啊……”崔劍鳳尖叫著逃出房間,黎凱追了上去。崔劍鳳跑到黎明媚的房間,想要把門關上,黎凱一腳踹開,崔劍鳳險些摔倒,無路可退,她貼著黎明媚的床頭一動不動。

突然,黎明媚床頭那高高堆積的雜物轟然倒了下來,昏暗的燈光裡灰塵飛揚,雜物重重砸在床上,崔劍鳳和黎凱只聽到被子裡一聲“啊”的大叫,就再沒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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