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綠萼和蠟梅終於開花了，新年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自從進入冬天，竟頻頻憧憬一樹一樹梅開，不在梅花山，不在十梅庵，也不在小城賣花人蠟梅杏梅雪梅美人梅叢擁的花圃裡，而是半閒居草木積聚的樓臺上。

梅花山太遠了，縱使跋涉千里去一次也無法嫁接成我的梅花。十梅庵雖然相距不到三百公里，也曾造訪過三四次，但依然成就不了心下賞雪聞香品茗的意境。賣花人的花圃更甭提了，外面寒風凜凜，裡面繁花似錦，空氣中都流動著大鈔嘩嘩響的尾音。說穿了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精彩，莫不如關上門來，擁一份真正屬於自己隨時可以蒞臨的“梅林春曉”。

心動不如行動。這些年來養花種草的雜項很多，梅花很少，才三四棵。前年在老家的大山上刨了些郁李根回來植下，伶伶仃仃混充了一年雪梅。人的貪心不好抑制，每每看到有人朋友圈裡曬點打眼的物件，就忍不住想要擁有。特別是在這隆冬時節，一株老梅盆栽的閃現又怎逃得了這炯炯法眼？！

終於下手了。綠萼，綠萼！抵得過萬種風情的綠萼！那白中透綠綠中映白的清幽發散著無法比擬的淨潔素雅。狠狠心一下子網購了四棵，挑了頂著花苞的，小心安置在半閒居的樓臺上，等待一場雪花與梅花的精彩邂逅。

聽，誰在吟誦“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的詩句？詩人的心香俗人不懂，香香的梅花必然不是白白的那種。驀地記起從前鄉間集市上的一個賣花人，他家養著近百株蠟梅樹，每株都一人多高環也環不過來。某個飄雪的日子驅車去往他的梅林，意欲購一盆小一點的蠟梅盆栽，結果並沒有，倒是同意讓我折了幾枝蠟梅回來清供，那一段時光便在繚繞的香甜中濃得化不開了……

又爬上網選了蠟梅，也是四棵，仍然備註花苞多多為上。回來後先生笑我花多無型，不適合培養成一盆盆景。跟他辯解，只要開滿香花，有型沒型無所謂。話畢啞然，這多麼暴露一個人的性格，非也顧此失彼，而是在某類事情的選擇上很容易滿足。

滿足也是知足。雖然癖好頗多，暫時還能剋制，故也算是知足滿足。如此算算我的梅花加起來十幾棵了，再與郁李排成一個陣列，這閒來生出念頭的梅林工程也算初具規模了。畢竟是在空中樓閣上，怎可能與王元章相比，我又不如他那般專一，一生愛好梅花，種梅，詠梅，又畫梅，還能篆刻。我是葉公，假裝好梅卻一不會畫，二不會詠，還假裝好著菊花、蘭花、茶花、海棠花呢。

問題是假裝多好一些也沒什麼，養花種草怎麼說都是雅事一樁，如果養了種了還惦記著可不可以美餐，說將起來未免有點俗氣吧，嘿嘿！

那樣的人怎可能是我？我好歹有點憐香惜玉之感，睹見一朵梅花落地，心痛地恨不能復把它安回枝頭。不像這位看到落梅心裡想法多多，什麼“脫蕊收將熬粥吃，落圌仍好當柴燒”、“吾人何用餐煙火，揉碎梅花和蜜霜”、“贛江壓糖白於玉，好伴梅花聊當肉”，真真是愛梅成“吃”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吃進肚子裡的梅花也沒白吃，都生髮成梅花詩句了：“谷深梅盛一萬株，十頃雪花浮欲漲”、“一尊孤斟懶論文，猶有梅花是故人”、“春回十日梅初覺，一夜商量一併開”、“東風微破野梅心，著骨寒香已不禁”、“月搖橫水影，雪帶入瓶枝”，清沁清沁的，舉不勝舉。

我高興的時候頂多狠心摘朵梅花泡泡茶，一般用杏梅雪梅花拍照曬曬應應景，蠟梅的香太甜膩，聞聞就很受用了。傳說宋武帝的女兒壽陽公主偶於宮殿外休憩，幾朵梅花飄落在額間暈染成好看的妝點，因此開創了“梅花妝”的先河。我自不敢效仿，沒那寬袖長袍的襯著，單單點個梅花妝上街，恐被人當成老妖婆也。

老友的簽名檔常年用著“清愛梅花苦愛茶”的詩句，每每觸及，總會想到清代著名畫家、書法家汪士慎，他是“揚州八怪”之一，一生愛茶愛梅，以畫梅清絕著稱，自謂“知我平生清苦癖，清愛梅花苦愛茶”。他的朋友厲鶚為他寫下的一首詩，是對他這句話更好的詮釋：先生愛梅兼愛茶，啜茶日日寫梅花。要將胸中清苦味，吐作枝上冰雪椏。

景仰古人的胸懷、氣度、執著、信念，養十棵八棵梅花並非難事，甚至還可以養更多，只要有閒。而有閒的有閒，豈是閒錢閒工夫供給的？一顆閒心多麼珍貴，還有那源源不斷的閒情，從哪裡來，自哪裡得，恐怕就需要我們孜孜不倦地探尋修為了。

我亦惘然，不斷俯身問一棵棵梅花、蘭花、茶花、海棠花，尋蹤走進它們的前世今生，一點點，一滴滴，眼前似乎漸漸豁然開朗……

【作者簡介】 王豔秋，女，曾用筆名一凡，新浪部落格用名滄桑-看雲。 1972 年出生，山東省榮成市人，現經商。系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威海市作家協會會員，威海市詩歌協會會員，榮成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榮成市美術家協會會員。自 1989 年開始發表作品，迄今已在全國各類報刊雜誌發表詩歌、散文、小說、雜文、報告文學等三百多篇。作品多次獲獎，並被選入各種文集。出版有個人散文集《雲深不知處》、《豔陽之秋》、《炊煙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