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容萬物,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大而化之
2021-12-01由 竹子姐的檀指間 發表于 林業
其小無內其大無外出自哪裡
01
在全球化背景下,討論一個重要的“天下”話題。
當今世界的全球化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事實,雖然全球化正在解構還是加強民族/國家體系依然是一個非常曖昧的問題。
但是,在今天,任何一個地方的本地問題都聯絡著世界上的所有問題,任何一個地方的生活都聯絡著其他地方的生活。
跨國公司、全球市場、網路、知識推廣、文化交流、跨國貿易等,地球雖然還沒有變成“地球村”,世界卻早已充分連線和聯動。
今天世界的各種問題都形成了一個越來越強烈的需求,那就是:
一個世界經濟政治制度和價值,一個國家尺度以上
的視界
,一個全方位意義的世界(天下)概念。
講到這裡,或許大家會冒出一個名詞:聯合國。
確實,聯合國作為一個國際組織,其宗旨是:
維持世界各地和平;發展國家之間的友好關係;幫助各國共同努力,改善貧困人民的生活,戰勝飢餓、疾病和掃除文盲,並鼓勵尊重彼此的權利和自由;成為協調各國行動,實現上述目標的中心。
它是一個試圖解決國際問題而保證世界和平與秩序的世界性組織,但是它只是透過“合”而創造出來的一個處理具體事務的世界中心機構。
作為一個以假想各國權利平等為基礎而建立的聯合組織,它關心的國際性依然基於調和國與國之間矛盾,而非世界性的天下制度或者說世界政治經濟制度。
聯合國是一個世界性組織而非世界性制度,它是各國利益的一個談判場所,所以聯合國模式不但沒有超越民族/國家的思維,而且是附屬於這種思維的服務性組織,所以在事實上,它就很容易被某些或者某個特別強大的國家利用。
那麼,西方政治學中的國際理論呢?
作為國家理論所附屬的對外的策略研究,它同樣也是國家政治理論的一個特殊附庸。
02
我們回到天下概念。
“天下”是幾乎每個中國人都非常熟悉的一個詞。
古之慾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禮記·大學》
是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儒家典籍《禮記·大學》中最經典的一段話。
中國傳統的這一天下概念,在中國古代周朝時期主要是一個政治概念,春秋戰國時百家仍然主要沿用其政治含義,而後儒家又強化了它的道德意義。
秦漢以後,政治制度發生根本變化,天下觀念從此與政治實踐脫節,基本上退化為政治和道德的象徵和想象。
如今的天下概念,可以分為三個層次:
地理學意義上的“天底下所有土地”,中國人認為的人類可以居住的整個世界。
所有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人的心思,即“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種哲學,一種世界觀,最主要的,是一個“有制度的世界”。
可以說,天下這個概念蘊含了中國哲學的一個基礎。
中國傳統政治是為了創造一個良好秩序的“社會”,而不是一個西方意義上的“國家”,尤其不是一個現代意義上的民族-國家。
中國的傳統社會沒有一統心靈的宗教,因此沒有宗教性的邊界,也不具有國家的
那種
主權邊界。
社會是一個可以無限延伸擴大而連續展開的文化- 生活空間,不同社會之間的過渡是模糊的混合交融,就像兩條河流的匯合。
因此中國政治思想中沒有不可相容的他者,沒有不共戴天的異教徒,沒有不可化解的絕對敵人,即卡爾·施米特意義上的公敵或者絕對敵人。
社會可以無限擴大,文化可以無限交融,所以政治也可以無限延伸。
如果一種政治完美到萬民歸心,就將成為整個世界社會的政治。
這個“世界性社會”被稱做“天下”。
這是中國在三千年前出現的一個政治概念(最早見於《尚書》和《詩經》),它表達了中國的政治世界觀。
正如荀子所說,“取天下者,非負其土地而從之之謂也,道足以壹人而已矣”。
中國觀念中所說的得到天下,不是說人們獻出土地歸順強者,而是說某種制度和價值觀得到了天下人的一致同意。
這同時體現了中國的基本精神,“化”。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當萬物中有了許多新事物,就需要對一進行創新,使之繼續容納萬物更新。
在中國思維中,來者可以不拒,甚至多多益善。
中國人並不具備西方人所謂“寬容”,中國人不需要寬容,寬容是當根據自己價值觀非常反感某種事情而又處於某種信念,決心容忍那種事情時表現出來的。
中國人有寬容之心,無寬容之思,因為其思想方式是大度。
大度是不討厭他者,寬容則是討厭但忍著。
所以,中國基本思維中的“化”字,就容納了一切。
“化”是為了追求大,有容乃大,以至無邊。
所以,中國人秉持著一種無外原則,其文化本身就以一納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宗教來看,佛教的中國化就是一個典型例證。
03
現代以來,中國的這種哲學一直處於被批判甚至被集體檢討和批判的弊端,我們不假思索地批評中國如何落後,西方如何優越,雖然這些已經成為陳詞濫調,但直到現在仍然大有人在。
而只指出錯的,卻不說出對的,這種流行的批評模式深刻地影響了人們的正確思維,以釜底抽薪的方式,嚴重打擊了中國人對國家、社會、文化的自信心,助長了社會的集體性墮落、集體性腐敗,和集體性不負責任。
我們複製了大量的西方流行觀念,但是這些移植過來的觀念實際上是水土不服的,我們只吸收了一些思想碎片,甚至是矯揉造作的錯覺。
中國不缺少西方的“先進”觀念,缺乏的是對自己的重新思考和重新建構。
我們需要考慮到思想、歷史和文化,比如東西方之間精神基礎的不同。
與“天下”概念對應的,在西方也許勉強可以是“帝國”概念,但兩者依然有非常本質的區別。
西方的帝國的共同理念是“以一國而統治世界”,從哲學上來說是“以部分支配整體”,侷限於民族/國家概念的西方社會使得精神變的狹隘,並且將帝國的強權好戰發展到了極致。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呢?
這很可能與基督教的影響有關。
古希臘時代的歐洲哲學雖然沒有和天下概念相同的概念,但其世界概念畢竟考慮到了chaos必須成為kosmos才能成為世界這樣一種普遍形而上學的問題。
但是自從基督教征服了希臘文明之後,西方就形成了固定的異端模式思維,以各種方式把世界砍成是分裂的和戰爭性的。
基督教在西方哲學中毀滅了“世界(天下)”這個概念,讓世界在精神和理論上都失去了先驗的統一性和完整性,而世界則變成了一個永遠沒法完成的使命。
西方哲學家並非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康德曾經想到應該把國際法變成世界法,讓每個人不僅具有各自國家的公民權,同時還具有世界聯邦的公民權,即成為“世界公民”,但是很快他又認為這個想法沒有保障,所以改變想法,認為“主權國家的自由聯邦”才是真正好的制度。
這是很令人讚歎的努力,但是在西方哲學的框架中,這樣的一種政治分裂永遠無法消除。
我們可以從很多地方看到西方這種深刻的“分裂的政治”意識,從異教徒到種族主義,從熱戰到冷戰,從殖民主義到人權干涉,從經濟和軍事霸權到文化霸權,到處都可以看到那種莫名其妙的尋找敵人的衝動。
基督教的勝利把分裂的世界概念帶進了西方思想,剝奪了關於人間世界的完美和永恆理想的想象權利,將一切都歸給了天堂世界。
於是,把自己和他人對立起來,把信徒和異教徒對立起來,把西方和東方對立起來,把所有並不對立的事情對立起來,這就是西方的基本政治意識。
宗教真正的危害並不在於無神論所批判的虛妄性上,而在於它理解世界的分裂性方式,把世界劃分為神聖的和異端的。
而這樣一種分裂性的理解,是幾乎所有無法調和或解決的衝突和戰爭、迫害和征服的思想根源。
這樣的政治意識沒有世界,尤其不能對世界負責任。
所以現在世界所面臨的問題在於,它只是一個地理上的存在,而不是政治上的世界,所以只是一個Non-World。
我們的世界觀只是基於國家利益之上的博弈平衡。
真正的世界只能是一個,他是“所有人都需要分享的制度存在”,是“不可以分裂理解的完整政治空間”,雖然有些理想化,但是,它是一個全人類的共同事業。
老子說,“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
天下觀首先是尺度問題,要理解世界,就必須以世界觀點去看世界。
而天下概念,則正是相容萬物,其大無外、其小無內,大而化之。
上一篇妙用玄參的功效與作用
下一篇花中君子——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