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永遠讀不懂它的哀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中秋時節，除了吟詠明月，欣賞桂花也是一樁美事。八月桂花，遍地開放，大街小巷，都浸透在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氣之中，讓那些奔走在滾滾紅塵中的人們，也忍不住停下腳步，嗅一嗅它那濃烈的芬芳。

桂花樹在中國栽培歷史達2500年，《山海經·南山經》就曾記載招搖之山多桂木。《呂氏春秋》中盛讚：“物之美者，招搖之桂”。桂花除了觀賞之外，還有很多用途，還可以釀製成酒。桂花酒香甜醇厚，可以調理腸胃，堪稱酒中佳品。

自古以來，桂花、桂花酒就是詩詞裡的常客，我們總能在不經意間，在詩詞裡遇見它們的身影。在“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中，我們遇見了它，遇見了那個繁華的杭州；在“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中，我們遇見了它，遇見了香霧繚繞的天上宮闕；在“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中，我們遇見了它，遇見了卓爾不群的易安居士……小小的桂花，裹挾著它那特有的香氣，盛開在詩詞的天地裡，讓過往的歲月都蒙上一抹鵝黃。

然而，回憶的美好，不正是現實痛苦的映照嗎？走進這萬丈紅塵，現實總會讓我們遍體鱗傷。在眾多與桂花有關的詩詞裡，就有這麼一首詞，它無情地告訴我們，一切都已經過去，出走時是少年，歸來時鬢髮已斑！這首擊碎幻夢的詞就是南宋文人劉過的《唐多令·蘆葉滿汀洲》。

唐多令·蘆葉滿汀洲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劉過（1154～1206）是南宋時期的文人，字改之，號龍洲道人。他一生參加過四次科舉考試，均未考中，終究是流落江湖，一生布衣。劉過曾得到陸游、辛棄疾的欣賞，他的詞風跟辛棄疾相近，與劉克莊、劉辰翁有“辛派三劉”之稱。

1186年冬，武昌蛇山上的南樓落成。南樓又叫安遠樓，當時武昌是宋金對峙的前線，“安遠”一詞表達了當地人民渴望恢復中原的願望。南樓落成不久，劉過曾去登臨過，他的《浣溪沙》就記錄了當時縱情遊玩的場景：“黃鶴樓前識楚卿，彩雲重疊擁娉婷。”當年三十出頭的劉過，廣結楚地名士，遊覽名勝古蹟，縱酒高歌，佳人為伴，無限風流。可是後來考場失利、朝政腐敗、劉過報國無門，不得不四處漂泊，恢復中原國土的志向，也漸漸消磨在歲月的長河裡。

二十年過去了，如今再次來到南樓，早已物是人非，詞人兩鬢斑白，老態畢現，當年的豪情壯志蕩然無存，只剩下無盡的喟嘆。這種前後巨大的反差，跟蔣捷的《虞美人·聽雨》的意境何其相似。“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同樣身處於戰亂年代，同樣的漂泊無依，同樣的少年輕狂，同樣的年老惆悵。

蘇軾回顧平生功業，曾說自己“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這不就是劉過現在的深刻寫照嗎？“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來到南樓，船似乎還未系穩，他又要再次漂泊，年華易逝，時節催人。能有幾天安穩的日子呢？

那時候，朝廷裡韓侂（tuō 胄掌握實權，他不顧實際，輕舉妄動，想要北上伐金以成就自己的“功名”。可是當時南宋朝廷的軍備廢弛了，國庫日漸空虛，將才難覓，一旦發動戰爭，定會生靈塗炭。“黃鶴斷磯頭，故人今在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故人還未見到，國家又籠罩著戰爭的濃雲，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當真是“有客愁如海”了。“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這無限的愁苦，難以排遣，就算買花載酒，人終究不再是少年，不復當年的豪情了。

歡樂是短暫的，悲情才是永恆的。在這茫茫塵世間，但願歲月含情，時光緩行，讓桂花的芳香留得久一些，讓我們的愁苦之情消解得更多些，讓我們倖免於人生的悲苦，感受似水流年的溫柔。